63、迷雾结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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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迷雾结海
傅松涛将饮霞剑紧紧攥在手里，直直望向莫问心，一言不发。
旁边徐添天压住白江苹手腕，没让他跳出去跟莫问心打招呼。
纪砗磲更是一齐抓住尹珍珠两只手，将她整个儿拦在身后，芮玛瑙对着小师妹竖起食指贴住嘴唇，示意她噤声。
一片沉默的营地里，只有风雪呼啸，漫天价吹落。
莫问心便在心里想着，如果是谈星尘在这里，会怎样做呢？一定会巧妙化解这尴尬气氛的吧，解律人总是有办法。
可谈星尘现在不在这里，他也不是谈星尘，他有自己解决问题的方法。
于是他并没有说什么，镇海剑背在身后，背脊打直、身形挺拔，剑一样利落，穿过人群，走向后面的营帐，想找一间空置的帐子。
手腕却被猛地抓住。
“你是瞧我不见吗？”
洛红渠用力一扯，力道之大，时机之突然，差点没把莫问心拽个趔趄。
“……红渠。”
“诶呦，这不是会说话么！能跑能动能喘气的。还装瞧不见？”
周汉阳在后头耳朵忍不住一动。这语气……可太像他们的师父秦钏了。
洛红渠扣住他的手，十指相贴，然后高高举起，声音陡然放大：“手，热的！活人的手。”
按向他的胸口，甚至按了好几下，很有一些占了便宜的嫌疑：“心，活蹦乱跳！活人的心。”
缓缓抽出梨花刀，莫问心往后一退，洛红渠将他抓回来：“还知道怕，七情六欲，一应俱全，不是活人是什么？还能是鬼物么？”
“真叫笑死个人，一帮子乾修，连金丹带元婴，有一个算一个，全让一个坤泽吓破了胆！只因为他是剑灵？你们自己不觉得好笑？”
在场所有人同时心想：这说的是什么话？又不是真的怕了他莫问心，为什么不上前亲近一二，个中缘由，不足道矣罢了。
怎么从这谪仙宫的刀修嘴里说出来，倒成了一群怂包软蛋了？
陈方绪苦笑一声：“洛道友，我们并无此意。”
“有没有这个意，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洛红渠懒得甩他，就这么扣着莫问心的手带他走到道门那边，面上气势汹汹，俨然一副凡俗世里娘家人兴师问罪的样子。
“姓傅的，你说，他是不是剑灵？”
傅松涛端起饮霞剑，出鞘半寸。徐添天赶紧迎上来：“洛师妹，问心究竟是不是青天剑灵，青天剑主自有定论。掌门师伯就要来了，到那时，洛师妹可以亲眼去瞧一瞧。”
“听你鬼扯，道宗前辈将他打得半死，不是剑灵也是剑灵了。”
徐添天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洛师妹，是想说我们屈打成招么？”
“我可没这样说。”
姜晚照本来没想插嘴，他最不耐扯皮，但那时他恰在正天山上，目睹过鲜血淋漓的青石阶，有些话便不吐不快了：
“莫问心是不是剑灵，你问他自己不就好了？你倒是问问他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将目光调转了。
莫问心一进营地就不打算表态似的，若是洛红渠逼问，该不会还想做那锯口葫芦吧？
想来道门不会无缘无故要了门下真传弟子的性命，再加上先前除名风波，剑灵之说多半是真的，也就能解释莫问心在剑道修为上的天赋。只是他既是剑灵，还能算个人么？
剑灵……真能成人？
洛红渠却道：“我干甚么问？我偏不问！”
莫问心将自己的手挣开来，洛红渠瞪他，他笑了笑：“我确实是青天剑灵。”
镇海剑在背后轻震，仿佛回应他的话语。
“以前是。现在，我想应该不是了。”
——剑灵真能成人！
众声哗然。
洛红渠愣愣地看着他：“可……”
“没有可是。就是这样。”
莫问心拍了拍她的肩，营地外的漫天风雪中，又走来一个人。
行得很慢，一步一个脚印，但行得极稳，任凭风雪吹落。
待显出身形，营地里顿时呼啦啦拜倒一大片。
天有散花，地涌金莲。
“问尊驾安！”
佛子点点头，向莫问心的方向来了。
莫问心转过身，多少有些无奈。
“如果星尘没有想出办法，我重新回归剑灵，就会死。”他对洛红渠说道。“如果星尘想出了办法，我就能活，无需证明你也能知道，我是个人。”
听到“死”字，洛红渠心里一空：“真的么？”
“真的。”
“可我不想你死。”
“我也不想，天底下没有谁一心求死。只是若要舍一人去救天下人，我不能慷他人之慨，去要别人死，只好自己站出来了。”
佛子浑身一震，为这话里的宽怀与慈悲所慑，立在原地，一时动弹不得。
徐添天则将头颅低了一低，明白莫问心这话意有所指。在这件事上，道门确实没有拿莫问心当个人看，也没有考虑过昆仑，更没有在意过外界的态度。
道门在意的是天下。
莫问心在意的是天下人。
“有什么恩怨，待此地事了再另行商议。”纪砗磲主动上前，隔在洛红渠与莫问心之间，“我想诸位道友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来，玄门各派同气连枝、守望相助，大家共抗风雪，这才是眼下最要紧的。其他的事，可以等太平了再说。”
尹珍珠在一边帮腔：“大师兄说得对！”
她不愿见到眼前这种分崩离析的景状。她想看到的，是所有人和乐融融、不分彼此，而不是彼此猜忌、刀剑相向。
周汉阳把洛红渠领走了，白江苹想上前同莫问心说几句体己话，傅松涛和姜晚照扭头就走，将他晾在后面，只有徐添天还在后面等他。白江苹左看看右看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直急得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莫问心倒是坦然，朝白江苹招了招手，后者登时将诸事向脑后一抛小跑过去，想知道师兄会对自己说什么。
“我很好。”莫问心摸了摸他的头发。“小白，去找松涛吧。”
白江苹鼻子一酸：“师兄……”
“前线见。”
“……嗯！”
北国的北，是雪线以北。雪线由人类划定，以北处终年积雪，即为北国地界。据这两万年中偶有深入北国的修真大能说，所谓北国并不算是一个国度，那里没有君王，没有成建制的军队，没有百姓，只有密密麻麻的亡灵。亡灵分等级，能力最强的颇有些智慧，好比开了灵智的妖物，知道局限在雪线以北不会使亡灵们拥有更开阔的生存环境，向温暖的南边去，成为了这些拥有智慧的强大亡灵们的共识。
亡灵海的海，是迷雾的海。亡灵并不好说是何等样的一种生物，它不是虫豸妖兽，也不是草木灵植，与鬼魂相类，却又不能完全等同，有透明的“血肉”，自然也就会被“杀死”，按照人类划分的雪线为边界，挨挨挤挤地在雪线以北漂浮。亡灵聚集的地方就会产生迷雾，与大泽以南的地区时常便有的水雾不同，更像是细细的雪粒悬浮在空气中，数目多了，便结成了雪雾，吸入体内虽则无害，然而即便是修士身处在这雪雾之中视野也会大大缩小，更不消说凡俗界人，一入雪雾立刻好似双目皆眇，就算不被亡灵吞食，也要因迷路最终脱水而死，因而这些雪雾被统称为迷雾。
而那些长期在边境驻扎，或是曾与莫问心有过雪线并肩战斗的修士们都晓得一件事，就是镇海剑的海，是亡灵海的海。莫问心十二岁筑基，获得了他的本命法器镇海剑，名字是他自己取的，顾真人问他叫什么好，个子也就比剑柄高一点的莫问心说就叫镇海罢，日后要亡灵海内的亡灵们皆为此剑剑锋所慑，再不敢南侵，终有一日他要持此剑荡平边境风雪，还来太平人间、朗朗乾坤。
他去了昆仑，不代表他就忘记了曾经说过的话。
“……你是不晓得，我跟你说，那范宁真是个疯的！”谢清昼将药童撇在后面，跟莫问心并肩行着，哈拉些有的没的废话。“你来后没多久，那疯子也到了，听说是坐公共飞舟来的……真有他的！就为了追我？鞭子挥得噼啪响，吓得我，这不赶紧来找你了。”
莫问心说：“你知道那事了么？”
谢清昼装糊涂：“什么？”
“我是剑灵的事。”
“这个嘛……”
“你知道，还来亲近我。这里除了你，再没有旁人了。”
“我是炼丹师，也是医者，谈月离都长那么大了，我只信自己的眼睛能看到的。”
莫问心一顿：“……师兄。”
“诶，谢我的话大可不必，你帮我盯紧那范宁就行。”
两人说话的功夫，前线驻地已近在眼前。道门那边，长老榆钱正在驻地相迎，见姜晚照顺利结成剑胎，心下一阵宽慰，转头看到莫问心，并没有如其他人所想那样视而不见，而是以一种极平淡又寻常的口吻道：“回来了？”
莫问心点头：“嗯，回来了。”
“那你还与以前一样，同晚照一队吧。”
姜晚照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短发，他倒没什么意见，只是榆钱长老仿佛无事发生的态度搞得他有些糊涂了，剑灵这事儿是严重？还是不严重啊？
“已经死了很多人，看到大家还能这样积极，我很欣慰。”榆钱长老淡淡说道。“我不管来的是什么人、或者不是人，都没甚所谓。来了就进迷雾、杀亡灵，是非对错，活下来再说。”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迷雾结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