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指夫人》綝白

3、第 3 章

　　王攸宁一直觉得人生有三喜：一为吃喝，二为玩乐，三为——
　　发呆。
　　她能在下雨的时候搬一把小凳子，坐在屋檐下看半天不觉得腻。她也能在吃饭的时候盯着一块酥肉暗暗出神，直到砂锅凉了都回不过思绪。她还能在偶然路过的“干瞪眼大赛”里拔得头筹，连评委都得感叹一句此女强悍。但，那是出于自然，出于本能，要是把这点东西硬生改成任务塞给她，她不仅不乐意，而且会在心里窝火。
　　“你说你日日看着我干什么？我都被你砸成这个样子了，难道还会到处跑不成？”喻约至翻动着经文，忽然瞧了她一眼。
　　王攸宁同样看他一眼，道，“你是个男的好不好？要是让人瞧见了你和一群出家的姑子在一起，别人还要不要清修了？你要是跑出去冲撞了别人，咱俩都得卷铺盖走人。”她捏着蒲草，无奈道：“而且，你能不能好好看你的菠萝蜜？你打量我好几眼了，真当我不知道啊？”
　　菠萝蜜？
　　手里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被他轻轻一捏，喻约至默默笑了。
　　“你怎么这样火大？”
　　王攸宁把一直编错的蒲团往桌面上一丢，道：“天天端茶倒水地伺候你，我能不火大吗？要不是你，我现在已经翻.墙出去吃烤肉了好么？”
　　“烤肉？去哪里？吃什么？带上我？”
　　“你会打猎吗？”王攸宁鄙夷道。
　　“那你敢宰杀吗？”喻约至同样鄙夷道。
　　啊这？他说的这样有道理，王攸宁居然真的无法反驳。杀活物，她是真的不敢。那要不？带他出去？
　　但是他现在残成这个样子，怎么翻.墙？
　　“夜里出门，从偏门走就不会被发现了。”喻约至又翻起了经书，淡淡补充道。
　　“那今晚就去！”
　　他看着王攸宁这样自信的模样，调侃道:“你就这样有自信能打到东西？”
　　“那当然，我可是有独门绝技。”
　　她说的独门绝技，就是将长绳绑在木棍上，然后用木棍将一个竹匾顶起，将绳子牢牢抓在手里，再经过漫长的苦等，待瞎眼的猎物好巧不巧地撞进去之后，立刻将绳子拉了让倒下的竹匾罩住猎物，遂大功告成。
　　喻约至看着这全靠运气的操作，难得地皱了皱眉。
　　“此法，叫做什么？”
　　王攸宁想了想，道：“这是我在书上看的，用这法子的那人叫闰土。那不然，就叫闰土法吧。”
　　喻约至忍不住道：“真的能打到东西？”
　　王攸宁抬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天色，又四顾了一圈荒凉的四周，道：“能，吧。”
　　她蹲的像个蘑菇，畏首畏尾地缩在树后，一双大眼死死盯住夜色里毫无动静的竹匾，手里已渐渐染上了汗渍。
　　喻约至似乎打了个哈欠，王攸宁道:“你到后面找棵歪脖子树靠着，将就着睡会儿，打到了我叫你。”
　　他也不拒绝，身子往后一仰，只说了一句，行。
　　王攸宁心道，怕是他睡到明天早上都飞不来个活禽，这可怎么办？他那腿要是不吃点好的，得什么时候才能长好啊？
　　这人躺在身后的不远处，王攸宁看不见，四望一圈，只有面前空洞的无尽黑暗裹挟着她，王攸宁突然浑身一冷，好像在被什么人注视着似的。
　　她以前走夜路的时候就因为害怕总是频频回头，现在这样一抖，更是本能地转过去，看向了身后。
　　山间的亮处不多，圆月被稀薄的云雾笼着，借着仅有的微光，王攸宁看见他睡得很熟。
　　她只看了一眼，就又转了过去。
　　正惆怅着不知几时才能弄到些吃的，王攸宁就觉得似乎有一道微弱的气流从耳边擦过，自下方斜着往上冲出，她不由得抬头，便看见一只肥硕的鸟儿“咚”地一声落在了地上，砸起了细蒙蒙的灰尘。
　　“呦，真的打到了。”听见动静的喻约至似是醒了，一瘸一拐地走上前，看了看死不瞑目的无名鸟儿，道:“东西打到了，怎么吃？”
　　王攸宁俨然还没有从这天上掉下的惊喜中回过神，她想了想，道:“拔了毛，烤了就行。”
　　然而随后发生的事实证明，这只鸟，似乎并不适合以这样的方式从世上消失。
　　因为当王攸宁一口咬下去的时候她才发现，这只鸟！根本没有味道啊！
　　她看了看鸟，又看了看眉头拧成死扣的喻约至，想说话，忍了。
　　忍了半晌，她听到身边那人艰难地问：“你放盐了么？”
　　......
　　连空气都沉默了。
　　骗子！都是骗子！那些电视剧和电影里拍出来的那种烤的金黄流油，满口生香的鸡鸭鱼肉根本不存在好么！颜色对不上也就算了！行走江湖的人随便抓个活物来烤，不放调味品究竟是怎么咽下去并连声说好吃的啊！难道随身带一瓶盐吗？
　　都是假的！
　　这边王攸宁正满心郁闷，那边就已传来了悠长的喊话声。
　　“远处是谁在那儿——”
　　“山间不可有明火——”
　　“是谁在那儿——是庵中的人么——”
　　王攸宁把那话一听仔细，赶紧就把自己和他手里的黑暗料理一丢，用脚随便踢了几把土盖住了残余的火星，扛起喻约至就要开溜。
　　喻约至的腰被她使劲地揽着，外衣因为颠簸而变得凌乱。他提着腿，艰难地被王攸宁带着跑路，期间他微喘着气，问道，“你慌什么？”
　　王攸宁心下大苦，他怎么连这个都不懂啊？！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