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夫人她声名狼藉不可娶》江驰

67、第 67 章

　　“赵修明？”宋霁安反应了一下，同那日在宣灵山顶一般叫出了他的名字。

　　赵修明心潮澎湃，几步向前，言语间按捺不住的惊喜与不敢相信：“安安，你认得我了？！”

　　此时此刻，见云老道先前一番论断他全然抛诸脑后，被一刻欢愉蒙了眼，只觉得她只能认出自己，定是前缘相续心有牵绊。

　　宋霁安望着急切伸手过来扶她的赵修明，下意识后退一步避开，倒是偏了偏脑袋，看到了他身后的小喜子。

　　“诶，小喜子？！”

　　小喜子眼眶一热，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公主还能记得他，语气里又找回从前难得的那份高昂与激动：“回公主，是奴才！”

　　赵修明伸出的手因为她的躲闪轻轻一顿，又听到她也认出小喜子来，面上的惊喜便淡了一分。

　　是了，见云道长说的没错，她是恢复记忆了，不是单单认得他。

　　宋霁安挪到一把圈椅旁，缓缓坐下，又环顾一圈，张嘴便问：“贺甫言呢？在宣灵山顶救我出来的人是不是他，我昏迷之前，好像听到他的声音了。”

　　赵修明听得她问贺甫言，面上自然有些不悦，可还是如实说了那日的情形：“我不知道你从前同那乌凉少主有什么纠葛，他的手下捉了你，要去当年宣灵山太庙旧址烧了给莫曲力陪葬。是贺甫言猜到你在地道里，把你救出来的。”

　　宣灵山、莫曲力还有沙魄香，从前种种说来话长，她还记得那地道里的令人窒息的高温烟尘，眼下只顾得关心贺甫言一人：“那他人怎样，有没有受伤？”

　　“你自己都才刚醒，先让太医看过你的身体！”赵修明忽的拔高了音调，有些失态。

　　宋霁安一脸莫名其妙：“他救我出来的我自然要过问他，要救我出来的是你，我也会问啊。你叫的太医不是还没到么，莫名其妙乱发什么脾气？”

　　赵修明被她一席话堵得哑口无言，是啊，为什么时隔多年又一次，他还是没能赶上救她。

　　“安安，我……”

　　小喜子在一旁，见宋霁安一如当年牙尖嘴利，不得不为她捏了一把汗，毕竟圣上已经不是当初的世子爷了，性情变了不说，起码在高位上待着的这么些年，还还没有人敢同他这么说话。

　　还好这时传唤的太医及时来救场了，没有让尴尬的场面持续多久。

　　太医施用百般缜密，望闻问切仔细用过一遍，方才确定宋霁安已无大碍。

　　“回圣上，公……”眼前之人身份特殊，面前的圣上又得罪不起，太医一时拿不准称呼，卡住了话头。

　　小喜子终于看对一回眼色，催促太医道：“公主她身子如何，张太医您可别吓我们了。”

　　太医感激地接上话头：“公主贵体无恙，烟尘余毒已散了七八分，往后不用汤药，多用些清喉润肺滋补食疗方可。”

　　宋霁安自知身体无大碍，也适应了初初行动的那一番眩晕，便动了离开的想法。

　　“从前皇兄在时……”

　　她在静海观醒来时，从前过往成了虚妄，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如兄如父百般关切她的皇兄，只听得前朝皇帝兄妹感情甚笃，妹妹早逝，哥哥也跟着去了。而今昏沉数日醒来，才发觉自己是那苟活的不孝妹妹，话出一时酸涩，胸口处堵得难受。

　　她收理了一下情绪，接上：“从前皇兄在时，我可以把后宫当成自己家，想赖多久赖多久。如今皇兄不在了，我在你这后宫住着也不合适。这样，我借小喜子用下，看看我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捡的，我自回我的公主府去。”

　　赵修明听她要走，一时慌了阵脚，又听她要回公主府去，那摆明了就是去找贺甫言的，一手便捏住了她的手腕：“安安，我这后宫，可以全都留给你一个住，公主府已经不是从前的公主府了，你回去还能做什么！”

　　宋霁安有些恼火，过了这么多年这赵修明都当上皇帝了怎么性子还和从前一般黏糊，她使劲抽回自己的手：“都说了我在这儿后宫待着不合适，你管我回去做什么！”

　　赵修明眼中已有了隐隐的怒火，宋霁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开口把小喜子遣了出去：“小喜子，你回避一下，我和他有话单独说。”

　　小喜子在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吓得大气不敢喘，如今像得了赦令，脚底抹油般迅速退出了启悦殿。

　　宋霁安示意赵修明坐下，尝试着心平气和与他把早该说明白的话说明白。

　　“不瞒你说，我这一遭走过，看似恢复了从前记忆，其实只能记清我办书院那一两年的事。”

　　穿越这种事解释起来太玄乎，反正换个说法让赵修明明白自己和他那个青梅竹马是两回事就成。

　　宋霁安见赵修明情绪还算稳定，便接着道：“所以，你明白我说的意思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不是你从小认识的那个人了。”

　　“嗯，我知道的。”

　　可他知道又有何用，从前也好，现在也罢，他从来都不能及时看清自己的心，从前的青梅竹马，后来的两情相悦，都只是外人口中的他和她。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故事有着并不纯粹的开始。

　　“所以，从前你待我好，我总觉得受之有愧，那时候年纪小，以为逃避就会解决一切问题。这些年的变故也是我没有料到的，我现在只是后悔，当初没能找机会和你说清楚，白白耽误你这么多年的心意。往后日子还长，这次我不会再自私地一味逃避了，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我能从头开始，也希望你能找到值得你喜欢的姑娘。”

　　眼前的姑娘语气真挚，眼中光彩动人，一字一句恳切地祝福着他，击溃了他心里所有固执的防线。赵修明知道，他不得不放手了。早在当初宣灵上顶犹豫那一瞬间，他就已经有预感了，只是陷在从前错失的不甘中，久久不愿承认罢了。

　　赵修明起身，眼中有些微不可见的水光，他伸出手，把面前的宋霁安一把拉到了怀里，片刻之后又松了手。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似乎第一次笑得这般轻松，阴郁敏感的君王恍惚在一瞬变成了从前那个总是笑意盈盈的世子。

　　“安安，我这次放手，便是真的放手了，可不要后悔哦。”

　　宋霁安听到这熟悉的欠扁语气，当即要和他呛声，却被赵修明轻轻拦住了。

　　他说：“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在这里多住一日，等等明日还要来的人，也省的我专门差人送你回去了。”

　　宋霁安没太明白赵修明的意有所指，却忽然听到外间小喜子通传的声音。

　　“圣上，淬星姑娘来了。”

　　赵修明对她笑了笑：“剩下的，便由淬星讲给你听吧。”

　　*

　　淬星一路把贺甫言和锻月送出宫去，回头再到启悦殿的时候，却发现小喜子眼巴巴在外头守着门。

　　她提裙几步上前，问道：“圣上在里面？”

　　小喜子点头，神色有些古怪：“公主她……罢了，你还是等等自己去看吧。”

　　小喜子这么一说，淬星心里登时就没了底，伴着小喜子的通传声，巴巴往里头望着。

　　脚步声由远及近，房门自内打开，淬星看到门前的赵修明，端端行了礼，眼神越忍不住隔着他往里瞟。

　　赵修明面上是从未有过的轻松，轻轻让开身，道：“别看了，进去吧，好好和你们公主说说话。”

　　淬星一愣，不知是许久没有听到赵修明这般亲和的语气，还是下意识觉得赵修明这番话意有所指，她急切迈进房中，又忽的顿住脚步。

　　躺了数日的宋霁安就坐在床边，笑意盈盈对着一脸惊愕无措近乎泪流满面的她。

　　她招招手，道：“淬星，你来。”

　　时隔多年，宋霁安轻轻唤她一声，便轻而易举地把她拉回了那些怀念的旧时光中。

　　淬星狠狠抹了一把眼泪，紧紧拉着宋霁安的手，坐在了她的旁边。

　　槐夏风清，舒云落卷，启悦殿内关于重逢的百般情绪化作了飞鸟，自檐下而出，一不小心撞到了缱绻晚风中摇曳的风铃，酿成了一曲浓浓的忆旧情。

　　*

　　今日是赵修明允诺的第三日，贺甫言带了锻月，还是同前两日那般，早早地在宫门前等着，只为快些进去见到她。

　　关于宋霁安能不能苏醒一事，第一日是期冀，第二日多了些担忧，到了这毫无音讯的第三日，两人都有些说不清的烦闷情绪。

　　主仆二人一路闷头向启悦殿走去，头一次全程默契地对宋霁安苏醒的相关事宜做到了只字不提。

　　对于今日的他们来说，希望是一件过于奢侈的事情。

　　侍卫把他们带到启悦殿门口，便不再向前，贺甫言推门而进，却发现今日启悦殿内空无一人，连往常例行看守巡逻的侍卫也全没了踪影。

　　莫不是她出什么事了？

　　贺甫言思及，加快脚步，骤然推开她寝屋外间的门，却只见得一个眼眶红红的淬星在小声抽噎。

　　他的心顿时落到了谷底，匆匆几步向前，一把掀开她床前帷帷垂下的重叠轻帐，满眼的熟悉的安生花样，却不见床上熟悉的安睡之人。

　　“人呢？她人在何处？！”

　　贺甫言言语间藏不住的颤音，他在这一瞬间慌乱到近乎失神。

　　不会的，他不会又一次错过的，他不信！

　　淬星不断的细碎哭声刺激着他快要崩断的神经，他失态地在偌大的房间里翻找，企图找出关于她的踪迹。

　　就在他濒临崩溃的边缘，忽然听到了启悦殿后院传来木制摩擦的吱咯声，隐隐还有衣袂在风中翻飞的声音。

　　一下，一下，又一下。

　　这是……秋千？

　　贺甫言抓住这最后的稻草，循着声响，来到了通往后院的门前。

　　此门朝院中开，却垂了两阙细竹编织的门帘，清风穿堂而过，在忽而开阖的缝隙之中，他看到了满院葱茏怡人的夏绿，还有那个秋千上晃动的赤足少女。

　　他就立在这薄薄的一方门帘之后，身后是牵绊过往，往前只有一个奢望。

　　秋千停下，女孩轻足点地，他目光垂垂，出神般落在她细瘦脚踝那圈淡淡的红印之上。

　　他伸出近乎颤抖的手，轻轻挑开细竹的门帘。

　　秋千上那个身着华服的赤足女子，有着世间最明朗恣意的笑颜，偏着头轻轻问了他一句：“怎么，我的脚很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