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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宋霁安像是睡了很久,反复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的她永远都是又热又渴,在一片望不到头的大漠里受着毒辣的炙烤,朝着一个方向蹒跚独行。

      梦的最后她总是会幸运地找到一汪清泉,遇到那只眼睛湿漉漉的小鹿。

      她总觉得小鹿的眼睛似曾相识,却每次在快要触碰到它的时候,梦境戛然而止,跌入无边的黑暗。

      等下一次梦境袭来,又是在那片无垠的大漠。

      周而复始。

      而这次的梦境似乎有所不同,她站在清泉之前,刚伸出手,那小鹿便乖巧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她受宠若惊,一动不敢动,小鹿却掉头往绿洲深处走去,频频回头望她。

      “你是要我跟着你一起走么?”

      小鹿前蹄点地刨了刨,像是在催促她。

      清泉在绿洲入口,每次梦境在这里停止,她从来没有机会往里再踏入一步。

      她几步跟上,跟着小鹿一路前行,周遭景物飞快往后退去,忽然迎来一片刺眼的光亮。

      她再次睁开眼,却看到了一副半旧的床帐悬在视线里。

      原来是梦醒了。

      可她不知身在何处。

      她试图起身,却觉得身体的控制权尚未归位,只能艰难地转动艰涩的脖子,往右侧明亮处望去。

      那是一片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窗格,糊的油纸也是发黄半旧,窗下有一张空空的桌子,一个穿着灰蓝色袍子的背影正在卖力擦拭着。

      她想开口问些别的,可干涩的喉咙支配着她的脑子,一开口便只发出一个喑哑的“水”字。

      可惜那人擦桌子擦得认真投入,半点反应都无。

      她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肺里都在漏风,憋红了连使劲又发出了一个类似咳嗽的“渴”字。

      这下那人总算听见了,吓得回手摔了盆,回头两个瞪得如铜铃般的大眼睛对上宋霁安,而后如慌脚鸡一般逃了出去。

      “师父!师父!那人活了!活了!”

      难道她是鬼么,说个话把人吓成这样。

      她刚才可是看清了,那灰蓝色衣袍的人是个面容清秀的小道士。

      就算她是鬼,这当道士的怎么能怕鬼呢?

      宋霁安脑子里还不太清醒,思绪想着想着就跑偏了。

      她逐渐找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用手支着自己坐了起来。

      还没等她有进一步动作,方才那个小道又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一把把她按住。

      “啊!你先别乱动!等我师父来给你瞧瞧!”

      小道士在房间里来回转悠,嘴里碎碎叨叨念个不停:“我滴个先人诶!活了活了!我打小养什么死什么,这回居然把这么大个人养活了!造化!造化!”

      宋霁安听得满头雾水,记不起来自己是谁,也不知自己为何在此。

      纳闷间,一个仙风道骨长须飘飘的老道跨进门来。

      想必这就是小道士口中的他师父。

      那老道落座宋霁安床前,伸出枯柴般的手,问道:“姑娘若是不介意,让老道我给你把把脉。”

      宋霁安点点头,懵懵地递出自己的手腕。

      老道几番按压探脉,问她:“姑娘已沉睡许久,初次醒来脉象上幸而无异,身上可还有不适?”

      宋霁安想了想:“渴,还有饿,别的没了。”

      老道抚须,中气十足笑得震天响,吩咐一旁的小道士:“寄宁,领姑娘去厨房。”

      寄宁,小道士名号原来叫寄宁。

      宋霁安脚落到地上,还微微有些不稳,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迈动步子。

      她跨出门,发现这方道观居然坐落在半山腰,抬眼一望,一水儿深深浅浅的绿沿着山脊铺下去,不知何处而来的水雾在山间缥缈。这会儿没有风,她盯着远处在日光下透亮的绿叶尖尖儿出了神。

      “姑娘走吧。”

      “哎,来了。”

      她随着寄宁来到道观里小巧整洁的厨房,添了一大碗清粥,就着咸菜喝了个痛痛快快。

      那小道士寄宁就坐在她对面,一双亮晶晶的狗狗眼盯着她一眨不眨,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么?”

      寄宁见她终于搭理他,拖着凳子往前一靠,竹筒倒豆一般问了好多问题:“姑娘姓谁名谁?家住何处?年方几何?”

      宋霁安一噎,老老实实回道:“不记得了。”

      寄宁眼里闪过一些失望,却反过来安慰她:“也是,我救你回来的时候你头上好大一个流血的口子,师父说这种头上的伤,人落个痴傻也是有可能的,不过我看你能吃能说,忘了慢慢想就是,不打紧。”

      宋霁安这才想起来追究自己的身世:“你救我回来的?”

      “对啊,算算都有六年了,我……”

      宋霁安一口粥没咽下去,咳了个惊天动地。

      “咳咳咳!咳咳!什么?!六年?!”

      寄宁见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样,语气里也带了隐隐的兴奋:“是吧,连你自己也不信,何况是我们。那年我把你从宣灵山山沟里捡回来,师父见了你都直摇头,下了丹药给你封住经脉,只求吊住一口气等到有人来寻你,可谁曾想一等等了六年,寻你的人没来,你自己倒醒了!”

      宋霁安听闻,沉默良久,仔细回想,却只觉过往是一片空白。

      “这几年,一直是你在照顾我么?这里除了你师父和你,我再没看到旁人了。”

      宋霁安来厨房的路上看过,这方道观干净整洁,却没有什么人气,落眼甚至有些明显的萧条与寂寥。

      “静海观从前不是这样的,自从玉阳山的师叔西去之后,为了地盘不落入别的宗派之手,大师兄便带着人去占山头了,后来玉阳山的道观香火越来越旺,大多师兄弟都留在了那边。师父年纪大了念旧,不愿走,便留了寄远师兄与我在此处陪他。寄远师兄人高马大干不来这些细活,师父便让我照看你。”

      宋霁安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灰扑扑的半旧道袍,有些迟疑地问道:“那我这……衣服也是?”

      寄宁忽的从凳子上弹起来,脸上迅速铺满了红,急忙否认的双手都挥出了残影:“不不不,不是的,姑娘你别误会,这是厨房李叔——”

      李叔?厨房李叔?

      宋霁安瞬间勾了一个敦实能干手脚麻利的伙夫形象,心想你不还不如不告诉我。

      眼看误会越来越深,寄宁大喘一口气把话续上:“李叔的媳妇儿,李婶,他们就住在道观不远处,是我拜托她每隔一段时间来替姑娘擦洗的。我就主要负责每日探探姑娘还有没有在出气……”

      宋霁安放下心来,想想连着六年每日确认她还是不是活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老老实实给寄宁道了谢:“多谢寄宁小哥这六年来的照拂。”

      宋霁安语气真挚,反倒弄得寄宁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伸手挠挠头:“不用谢我,要谢应该谢姑娘自己是个有福之人。”

      有福,有福,可她这一朝梦醒万事皆空,前路未卜,要去何处寻她往后的福气?

      她玉面愁容,穿着道袍清清减减的瘦弱样,看得寄宁有些不忍:“姑娘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宋霁安眼下除了道观,便无处可去,她问道:“我……可以留在道观帮忙么,管饭就行。”

      寄宁也想收留她,可眼下有些难处他必须要同宋霁安讲清楚:“姑娘不是我不答应,实在是观里经费有限,多一张嘴对我们来说不是小事,而且……”寄宁越说越小声,“而且我看姑娘胃口也不错,这一顿,就把晚上我们两个人的口粮都吃没了……”

      宋霁安还不合时宜地轻轻打了个嗝。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桌上的空碗,没想到这道观里居然这么清贫。

      “可以冒昧问一下,静海观平时以什么为营生么?”

      寄宁坐下,叹一口气:“在很久很久以前,静海观还是远近闻名的香火旺地,后来就慢慢没落了,师兄弟们也都去了玉阳山。之前香火没了还能沾点地势上的光,前朝太庙所在的宣灵山就在此处往东三十里,每年祭祀前后奉京城大批达官贵人随行路过,卖些香烛平安符也就够一年开销了。可六年前祭祀的时候起了一场大火,烧死了前朝的一个公主,皇帝伤心过度得了一场大病,没儿没女年纪轻轻耗了两年也去了。之后江山易主,人们都传宣灵山风水不好,太庙废了也没人去了,观里的营生也黄了,寄远师兄现在只好满山遍野跑着挖药材换钱勉强维持大家生计。”

      话都说到此处了,宋霁安也了解大家的难处不再勉强,倒是那场大火听得她唏嘘:“起火?”

      寄宁见她感兴趣,便告诉她:“说来姑娘也与那一场大火有渊源,那年我背着背篓卖货,一路跟着祭祀的人群到了宣灵山脚下。我也进不去,看天色还早,便想摸到宣灵山背后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药材,结果就在山沟沟里捡到一个烧得乌漆墨黑的你,后来听说了太庙那场大火,想必你是在惊慌逃路的时候迷了方向摔倒了滚下来的。所以姑娘若是想回忆起从前的事,可以试着从此入手。”

      宋霁安用力回想,还是半点灵感都无。

      寄宁是个贴心的,又来安慰她:“本来当初以为姑娘你是哪家走丢的富贵小姐,现在看来这么多年也没人来寻你,多半和咱们一样是个穷苦命,想不出来也无甚可惜的,姑娘莫管从前,大胆往前看便是。”

      宋霁安:……

      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我怎么向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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