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圈选秀]我们的故事》河流人

28、楼道的泪水

　　“……红队？黑队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人，是红队？”
　　唐藤依然在可怜巴巴地进行着低效率的排除法。所幸这一次，她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而已经把搜索范围限定在了自己的蓝队的第二选择的张成婕，同样也转了转眼睛，似乎开始决意跳出盒子思考问题了。
　　“她的公演成绩应该不错吧。”
　　在袁法胤之后这么久，终于有第二个人想到了不道德地利用场外信息！不过也是，身为第二选择，却抢眼得在猜人名游戏中被首先挑出来，除了节目组力捧的司徒姐妹还能有谁？
　　但张成婕接下来的操作却更绝了。
　　“所以我的问题是……她所在的小组在第一轮公演中，有没有获胜？”
　　司徒姐姐凭借性感的身材和曼妙的姿态，进入了张成婕率领获胜的《灼烧》A组；而司徒妹妹则身为女生中难得的专业rapper，带领《We No Be Sad》A组惜败于红队岳芷瑶的小组。
　　这样，即使最终的答案不是这两姐妹，她也用自己的智慧获得了更小的查找范围。
　　“对的。”
　　胡梅础回答。
　　张成婕描画过的睫毛眨了眨。
　　“那我知道了……是……司徒凯云学姐吧。”
　　袁法胤有点惊讶于张成婕将这姑娘称为“学姐”；不过确实以学员互称的一群人里，也属她年纪偏大。这样看来，在背后提及的时候体现尊重，“学姐”似乎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耶！”
　　坐拥强大到不可思议的能力、却毫不矜持的大魔王，游朕星直接跳起来向小个子击掌，也恭喜她进入这个游戏胜利者的阵营。
　　剩下的只有拿到了难办的场外人谜底“顾玫”的胡梅础，和可能自己队里的人都没认全的进口小妹妹唐藤，为了避免接受最终的惩罚面面相觑……

　　最终，胡梅础还是排除了天旭的几个男神老戏骨之后，在让袁法胤说出谜底性别女后直接高呼“玫女神”，抢先根本不知道岳芷瑶这妹子姓甚名谁的唐藤结束了战斗。
　　无论是性子中有着稚气一面的游朕星，还是一向爱热闹咋咋呼呼的胡梅础和张成婕，此时都从沙发上站起围成了半圆，等不及地看着落到最后的小妹妹如何接受惩罚。只有年纪偏小、但却一向独立冷静的袁法胤，勉强保持着姿态的优雅坐在那里，活像个局外人。
　　却没想到，节目组可能都不忍心欺负这么懵懵懂懂的小妹妹，给出的惩罚是……
　　“那你就到80名学员的前面，在吃饭时间给她们表演一支舞，好吗？”
　　这明明就是自愿报名也求之不得的才艺展示啊！
　　不过尽管这么吐槽，袁法胤这样性格的人，还是不可能故意输掉，以求得表现机会的。

　　那天的天上下着雨。纵然已经是春天了，推开窗户还是会感到阵阵寒凉。袁法胤走过走廊的时候，还在无意识地轻轻哼着《雨点与蛛丝》，以及已经被其他人忘在脑后的主题曲，《飞·向》的旋律。
　　旧的考核任务已经结束了，新的第二轮公演尚未到来。在这个等待最新两期《向往天空的少女》带着她们的一公上线、为节目吸引最新一波热度和粉丝的时候，除了拍摄只有VIP能够解锁的福利视频，她们什么都不用做。
　　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或者要去向哪里。
　　冥冥中，有一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孤寂。
　　袁法胤不敢自诩是那种埋头努力直至拼命的人，但她的生命也的确似乎是由一个又一个的任务驱动的。没有目的，没有一处遥不可及的梦想在召唤她的生活，她已经很久没有经历了。她习惯于将交给自己的任务完成得太好、太漂亮，以至于当任务骤然消失的时候，她的生活仿佛也失去了一根重要的支柱，以至于快要倾倒了。
　　她依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维系着端庄的仪态，但与此同时她的内里却与之不同，仿佛即将分崩离析……

　　袁法胤推开门。这是一处通往她们曾经拍摄过的天台的楼道，不过现在已经被焊死的栏杆封了起来。很明显节目组不希望自己赚钱的工具出意外，即使是想不开坠楼这样的小概率事件也最好不要。
　　但她需要的并非如此。
　　再朝外踏几步，就可以看到一扇开着的窗户。就能感觉到雨点打在积尘的窗台上，那略带土腥味的清新感。这里，她可以看到白茫茫的天，铅灰色的云。伸出手来——她的手很冰冷；假如她真愿意的话，就可以在进入基地以来的多久以来，第一次与外面的世界切身地发生联系。
　　——同时，也可以在这个没有摄像头、真正不需要营业的地方，静静地和自己一个人相处。
　　她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擦干净了一张落满灰尘的瘸脚椅子，然后坐了上去。
　　雨声滴滴答答，水滴从窗口弹落到她的肩头上。
　　她闭上了眼睛。
　　脊背仍然挺得很直，可那在基地的摄像头下面无处不在，习惯性的微笑消失了。
　　与此同时，从她的心底满溢而出的，是……
　　一种真正的幸福。

　　她的呼吸逐渐平静而安稳了起来。
　　袁法胤在那张椅子上睡着了。
　　她睡得那么沉，以至于当她忽然被一阵哭声惊醒的时候，还以为只是不安的梦中的幻觉。
　　但当楼道灰扑扑的景象映入眼帘的时候，哭声还没停止；这已经无可辩驳地证明了，确实不止她一个人想到了这里。
　　只是还没有与她四目相对而已。
　　哭声逐渐减弱了，然后变成一种充满期待的抽泣；但在这抽泣中蕴含着的，是新一轮积蓄已久的情感的爆发。
　　袁法胤听见一个重物轰然跌坐到地上；那个声音哭喊起来，却是她从未想过的内容：
　　“妈……”

　　“你知不知道，你娃娃在这里这么长时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那个女孩几乎失声地痛哭着，虽然压抑了自己的声音，避免被别人听到，可在袁法胤的耳朵里依然撕心裂肺。
　　或许是哭泣掩盖了她的声线，袁法胤听不出这个人的身份。不过还年轻，应该是学员吧。
　　“我真的不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也不知道我到底要给谁好脸色，所有人都像耍猴一样戏弄我……真的是无论新颖的想法还是过去的经验，都比不上人家的一通操作。我真的感觉自己很无力，不行；帮帮我……”
　　“大家都说我，排挤我，有自己的公司，有自己的小团体……还有数不胜数的后起之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一个个坏事都做尽了，唱歌跳舞还这么厉害……但是我真的比不过人家……我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就算放弃，退出也只会更差劲的……还不好看……这已经是我走到现在唯一的机会，可是就连这个机会，我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溜走……啊……”
　　接着传来了捶墙的声音；倾诉变成了单纯的哀号，然后就连哀号也消失了。
　　袁法胤感觉自己有必要出去看看。

　　“不好意思……”
　　人还未绕过角落声音先传了出来，就是想给哭泣的那人一点防备；不过她还是在庆幸之余听到了一阵忙乱和一声碰撞，看来是在准备逃跑的抉择中还是选择了放弃。
　　手长脚长的漂亮妹妹。发量十足的高高双马尾。
　　已经因为哭泣而变得通红的脸庞，蹙着眉头挂着泪，将惊惶的目光朝她投去。
　　“别……别怕？”
　　最终还是袁法胤打破了一片尴尬的沉默，朝着对方伸出一只依然冰冷的手。

　　余笑群是谁？对其他偶像不太了解的袁法胤，也在训练之余听过的名字。因为演过一线女星的小时候走红网络，长大后也主演了自己担纲的偶像剧。事到如今千帆过尽不过二十岁，168的身材在一众女孩中闪耀亮眼，还长着一张任谁都会想要去疼爱亲近的邻家阳光妹妹的可爱脸孔。
　　——但这一切，的确不能在选拔唱跳偶像为主线的《天空》内，顺理成章地转化为优势。
　　相反，因为她漂亮的脸孔、粉丝的活跃，和节目组明里暗里蹭她的热度，甚至在本来人就不多的《天空》粉丝圈里，她成了一道不可言说的禁忌。
　　但即便如此，放心地将《灼烧》B组交给她的袁法胤还是没有想到，她会在一个无事的下午躲在楼梯间内，哭得如此声泪俱下，像个小孩无助地喊着妈妈。
　　“笑群，辛苦了。”
　　然后，即使自己对于这句话都没有那么信服，袁法胤还是强迫自己恳切地盯着她的眼睛说。
　　“我忙着处理火娱那些问题的时候，你能把《灼烧》带好，整个组的任务一人扛了下来，真的不简单。虽然没有赢，但张成婕她们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你们能想到改变想法，避免硬碰硬，这已经给你们挣得不少观众的好感度了。假如没有这样处理的话，后面只会更糟。况且，你没有领导的经验；我真的不应该任命你的……”
　　袁法胤感觉一阵酸涩的热流涌向了心房；莫名地她也有点想哭。
　　“池嘉莺一直在帮我。还有莉丝蒂法，我是说，姤歌玲。”
　　余笑群的眼泪已经接近止住了；不过她还是四仰八叉地瘫坐在地上，似乎已经没有力气调整，即使在人前。
　　袁法胤索性也不去计较，而是对着哭泣的女演员蹲了下来。
　　“笑群，如果你想要的只能是妈妈，那我可能没办法给你找过来。但是，如果说我们愿意互相救赎，互相治疗，那我呢……你是怎么样看待我的？”
　　这时候袁法胤早已不再强迫自己吐露真情；她一双略显狭长的吊梢眼，此时比任何人都更加澄澈而温柔。眼光在她的双目里流动着，环回，就好像池中游曳的锦鲤……
　　却没想到余笑群用衣角抹了抹泪，重新站了起来。
　　“我们到外面说吧。”
　　“为什么？”
　　“你对人这么好，活该被镜头记住。”

　　袁法胤略加惊讶，随即被早已习惯了飞速调整情绪的余笑群俏皮地推出门外。
　　带着捉摸不透的神色，她仰望着身材高挑而性格拘谨的袁法胤，然后答道：
　　“你是一个新手妈妈，什么都不懂，也没有参考书籍……但是你，是一个真的对我们很好，很爱孩子的一个妈妈。”
　　“所以刚才在楼梯间里，你其实说的是……？”
　　袁法胤脱口而出，却被余笑群一把将嘴捂住；带着调笑的表情，她轻轻俯身凑近袁法胤的耳边：
　　“当然不是，我只是感觉需要这么描述您。”
　　带着雨过天晴的微笑，余笑群开始谈论起了梅雨，可恶的天气，爱捉弄人的蓝队学员，好像刚才在楼梯间的哭号，已经让她卸下了全部的负面情绪。
　　袁法胤突然觉得，如果也能像她这样，熟练地处理和运用自己的各种情绪的话……
　　就好像机器一样，也挺可怕的。

　　“说真的，当我听到有人在那里时，都要吓死了。”
　　那天晚上，录制过了一期天空少女厨艺挑战的袁法胤（这种小菜对于一向独住、而且口味刁钻的她来说，根本难不倒），又拉着余笑群坐进了位于基地四楼的唯一一家甜点铺。
　　为了控制热量的摄入，《天空》的学员们很少造访这里；今天装潢精美的小店也根本没什么人，沿着过道安静地放着几张可爱玲珑的桌椅。
　　——居然有茶餐厅和这种布置，袁法胤还是很感谢节目主办方雷厂的不走寻常路的。
　　“但是发现是你，我想，可能你是唯一一个不会把我在哪、做什么说出来的学员了。”
　　余笑群单手抚摸着“惴惴不安”的胸脯，动作因为另一只手还叉着樱桃蛋糕、而显得十分没有说服力。
　　“为什么？”
　　“难道你意识不到吗？”
　　却没想到余笑群直勾勾地盯着她，反问道。
　　“拜托，人‘贵’有自知之明……我真的意识不到。”
　　余笑群叹了口气，又像是“我就知道”似的说道：
　　“你是我在娱乐圈这些年见了这么多人，唯一还有赤子之心的。”
　　“你看上去很严厉，古板，老成。但谁都知道，你是个小妹妹；不仅年龄如此，你对完美的追求和那种纯洁无垢的正义感……谁都会想要拥有你的。”
　　抛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她又埋头到自己的樱桃蛋糕里去了。她吐樱桃核的方式很优雅；袁法胤觉得自己可以学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