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萤灯嫁昼

2、旧梦

　　路桥陪着伊莱莎一起在枫树下坐了很久，伊莱莎一直闭着眼睛不说话。

　　路桥终于察觉到了不对，惊惶道：“你要在这里过夜？！”

　　伊莱莎微微颔首，依然不睁眼。

　　路桥一下子有些急了。“树林那是能睡的吗，墙角就算了，这里绝对不行！寒气太重了！”

　　“那我去哪睡去。”伊莱莎回答。“卢卡斯那个傻逼三重通缉令下来，如果去城镇里很容易被抓住。”

　　“其实我更偏向是西利希斯的主意……”路桥弱弱地接话。“但是正因为三重通缉令，那些赏金猎人和第一集团军都会到荒野来搜寻，去城镇或许会更稳妥一些。”

　　伊莱莎张口就否决。“不行。今天我当众挑衅卢卡斯，他们大概知道我是这种不慌不忙毫无自觉的性子很可能浑水摸鱼去城里，城里警戒不会松的，进去几乎是必死的局。但是在荒野里，就算他们知道我在外边，这种大海捞针的找法也不容易找得到我。”

　　停了会儿，她才道：“再说，生病又怎样，不是没生过。”

　　好久，路桥才叹：“好吧。如果实在冷，去我那里休息一下。”

　　伊莱莎嘲笑道：“去你那里背书么。”

　　两人静默一阵后，路桥再次开口，语气已经严肃了起来。

　　“伊莱莎，你还记得九岁的事情吗？”

　　夜色下，雪青色的月把花田里的花瓣映得晶莹透光。

　　“九岁的事情有很多，你指哪一件。”

　　“哈，九岁的事儿很多你都忘得差不多了吧？但是卢卡斯来找你的事情，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吧。”

　　伊莱莎承认：“是，记得。但也没多深刻的印象。感动过了就过了，当时年幼，哪里懂那么多。不过你说我都忘得差不多了，此言差矣。我倒还记着你当时是怎么讽刺我的。”

　　路桥一阵羞愧：“……”

　　伊莱莎小时候又憨脾气又刁，整一个大小姐范儿，对于经历过一些事情的路桥来说，她实在是非常厌恶这种脾性。当时伊莱莎因为卢卡斯的什么事儿和她父王母后吵架，张口就是“我才不要做你们的女儿”，闭口就是“这破地方我再也不住了”，听得路桥恼火不已，直想锤她，于是就在她脑海里骂了她几句。正在和父母大战的小伊莱莎后院起火，腹背受敌，直接自尊崩溃，心态炸裂，就一个不注意，跑出去了，美名曰“感受外面的世界”，实则为幼稚到不行的离家出走。

　　考虑到那时两人均还只有九岁，言行实在憨的一批，吵架这段略过不谈。

　　而那时，现在Q国风光无匹，说一不二的军事执政官卢卡斯大人，还在A国为质。小公主吵架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

　　至于卢卡斯后来究竟做了些什么，路桥是伊莱莎视角，什么都不知道。

　　只记得九岁的伊莱莎跑到一片灿烂到极致的金色花田，而那一刻，恰好夕阳徐徐落下，晚霞一片，伊莱莎坐在花田里，哭到差点人事不省。

　　国王发动全部侍卫和士兵来找任性的小公主，都没有找到。

　　不知是巧合还是命定，第一个找到伊莱莎的，只有卢卡斯一个人。

　　现在回忆起来最好笑的，就是她当时一边哽咽着“我再也不要理卢卡斯了”一边回头看见真人版卢卡斯不能自己扑上去就是眼泪鼻涕往他身上蹭。

　　路桥常拿这个来嘲笑伊莱莎，伊莱莎想要回敬却总没有办法，因为路桥的童年丑事她几乎一件也不知道。因为路桥失忆了。连带着伊莱莎也失去了所有记忆。

　　譬如此刻，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路桥就狂笑：“哈哈哈哈哈我还记得你当时说什么‘不要卢卡斯了’……”

　　伊莱莎无奈极了：“能忘了这段吗？”

　　“你不忘，我就忘不了。”路桥笑吟吟道。

　　“所以当时你盯着花田看了很久，是想他吗？”

　　“不至于。”伊莱莎有些哀伤道，“想我的小时候。”

　　“嗯，我记得，之后你每一次离家出走，无论到哪里，都是卢卡斯第一个找到你。”路桥悄声说。不知何处几只秋蝉叫出声，她声音小小的好像怕惊扰了夜。

　　“确实很浪漫，所以我也感谢他。”伊莱莎说，“谢谢他给了我一生中为数不多的浪漫。”

　　“‘虽然他是个混蛋’，是吗？”路桥眯起眼，“孩子，我能读懂你心里为了不破坏气氛没说出来的话。”

　　伊莱莎：“……”

　　你已经够破坏气氛的了。

　　“睡了睡了，还要保存体力，明天得去找点吃的了。”伊莱莎自语，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路桥则唉声叹气道：“唉，美好的夜晚又要结束了，又得爬起来上学了。”

　　“话说回来，我记得你们那边明天要急降温。”伊莱莎嘟囔道，睡意渐涌。她奔波了一整个白天，也到该睡觉的点了。

　　今夜的云层很稀薄，慢悠悠晃过月亮，一片红枫悄悄落在伊莱莎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