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鬼节赏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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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依然藏身在团团乌云之后，整个小院像是被人劈头盖脸地洒了一池子浓墨，四下一片冷凄凄、寒森森的黑暗，好似一脚踏入了十八层地狱。
“泥石流”东方迟随意抬手一掷，那个白惨惨的大灯笼就挂到了小院内那棵大枣树的树枝上。
霎时间，没有一丝光亮的小院里，竟透出三尺惨碧惨碧的光芒。那碧光忽明忽暗、闪烁不定，好似坟堆上随风摇曳的鬼火，看得人心头瘆得慌。
“这样，院子里就亮堂多了。”东方迟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杰作有多瘆人，反而还洋洋得意地对姬无月道：“夜深露重，美人我们早些休息吧！”
总是想太多的姬无月罕见地一丝儿也没多想，冷着一张脸，对东方迟一个眼神都欠奉地朝内室走去。
东方迟耸耸肩、摊摊手，一副“实话实说，也怪我咯”的比窦娥还冤的神情，利落地关上窗户，寻思着待会找周公他老人家好好评评理。
小可和小虎面面相觑，谁也摸不准东方迟为何要来上这么一出。他俩仰头瞧了一眼正好挂在他们头顶上的那个亮着碧莹莹鬼火般光芒的白灯笼，齐齐打了个寒战。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屋内再也听不到一丝儿声响，东方迟和姬无月好似已经沉沉睡下。
只有三尺鬼火照明的小院内四下皆寂，静得好似是一座荒野孤坟。
置身“荒野孤坟”的小虎脑门上冒出了一层冷汗，双手手心也是汗津津的。他心里哆哆嗦嗦地打起了退堂鼓，想快跑如飞地离开这个去年就闹过女鬼的小院，但是扭头看了一眼身旁面色肃然、安如泰山的小可，又咬着咯咯作响的牙关，坚持了下来。
约莫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小虎蹲得脚都发麻了，他稍稍挪动了下身子，搓着冰凉凉的手心，跟小可低声商量道：“小可，今晚小怜姐姐肯定不会回来了，咱们早些回去吧。”
小可不为所动，声音笃定地道：“阿姐今晚肯定会回来的。”
也不知是不是有哪只幽冥女鬼被小可的一片诚心打动，竟然真的应了他的召唤！
他的话音刚落，小院里突然刮起了一股阴森森的狂风，牡丹花横斜的花枝被大风吹得“哗啦哗啦”作响，大枣树被白灯笼映得惨碧碧的树枝也被大风吹得四处摇摆。霎时间，斑驳的树影花影竟好似一个个张牙舞爪、磨牙吮血的鬼影！
“嘤嘤嘤……呜呜呜……”忽听远处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声。这凄厉的哭声竟不似是从人的耳朵里钻入，倒好似是直接在人的脑子里炸响，刺得人的脑袋“嗡嗡嗡”直疼！
随着这鬼哭声越来越近，一个身穿血迹斑斑惨白丧服，头顶“凤穿牡丹”红盖头的女鬼，从大门口脚不沾地地飘了进来，顿时一股阴冷噬骨的鬼气扑面而来！
“阿……”小可一脸欢喜地想要扑上去，但他刚一张嘴还没吐出一句完整的“阿姐”，就被眼疾手快的小虎死死地捂住了嘴巴，整个身子也被小虎牢牢地锁在了怀里。
眼瞧着阿姐就在前方伸手可及的地方，小可登时剧烈挣扎起来，企图挣脱小虎的禁锢，但是无奈个小力薄，他在身强体壮的小虎怀里丝毫也动弹不得，只能瞪圆了一双杏眼，把满腔愤怒憋到了心里。
女鬼似乎对牡丹花丛中的动静有所察觉，停下飘飘忽忽好似没有脚的身体，转过顶着红盖头的脑袋，一动不动地盯着小可和小虎藏身的地方。
小虎悚然一惊，心脏顿时吓得跳到了嗓子眼，连声大气都不敢喘。
忽地，一阵凛冽的阴风大作，吹起了女鬼的红盖头。但见那红盖头下是一个面色似死尸般青灰，双目紧闭的女子。
小怜姐姐！竟然是失踪了三年的小怜姐姐！
小虎登时惊得瞪大了双眼，吓得全身血液倒流！刹那间一个无比坚定的念头电光石火般地闯入了他的脑海：“且不说这是不是真的小怜姐姐，就算是……就算是……这浑身血迹斑斑、鬼气森森的，哪里像个活人！我一定不能让小可过去！”于是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死死地禁锢住挣扎得更加剧烈的小可。
女鬼对着小可和小虎藏身的花丛怔楞了一会，许是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突然就失去了兴趣，把头转了回去。然后，轻飘飘的身子好似不要命一般向东方迟和姬无月的卧室直冲而去！
只听“咚咚咚”三声不急不缓的敲门声，这女鬼像是很懂礼貌似的，还知晓“非请勿入，进去先敲门”的道理，竟是来了个先礼后兵！
“吱呀”一声，木门缓缓打开了。
待女鬼飘进门后，“吱呀”一声，木门又缓缓关上了。
小虎瞠目欲裂，心下骇然：“小哥哥们，还能活过今晚吗？”
屋内好似深埋地底的墓穴一样，黑漆漆的，让人窒息。
只见“不知能不能活过今晚”的东方迟和姬无月像是早就料到有客来访一样，正一左一右衣冠齐楚地端坐在一张圆桌的两旁。
即使双目紧闭、头上顶着红盖头，也能在黑暗中精准视物的女鬼，进门后，见到屋内一张圆桌的右侧坐着一个冷若冰霜、好似九天谪仙的男子，左侧坐着一个面上一副“你可算来了，我等你很久了”的“猥琐”男子，身子一怔，愣在了原地。
女鬼左看看东方迟、右看看姬无月，在两人之间犹豫良久，最后横下心，拿定了主意，直勾勾地盯上了面色虽冷但长得更好看、貌似更好对付的姬无月。
她一改之前飘飘忽忽、脚不沾地的情形，竟然轻移莲步、风姿绰约地走上前来，向姬无月敛衽为礼，道：“夫君。”
只听“锵”的一声清脆低啸的龙吟，有知剑从姬无月的虚空芥子里破空而出！它像个忠心护卫似的，威风凛凛地矗立在姬无月身前，剑身发出“嘶嘶嘶”剑气暴涨的声音，随后朗朗月华似的剑光大盛，把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照得满室濯濯清辉！
许久没架可打的有知剑十分不屑地瞟了这女鬼一眼，然后跟个好不容易找到新玩具的三岁小孩一样，玩心大发地把剑身猛地向前一刺！
女鬼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咚”的一声，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嘻嘻嘻……”有知剑发出好似小孩子恶作剧得逞般的清脆笑声。
东方迟哈哈一笑，道：“姑娘，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可比旁边这个面冷似冰的人好多了！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找我当你的夫君？”
面冷似冰的姬无月扭头剜了一眼上赶着要给女鬼当鬼夫君的东方迟。
女鬼惊魂未定地站起身，不敢再看姬无月一眼，犹豫片刻，竟真的从善如流地朝“一心想当鬼夫君”的东方迟走去，向他盈盈地行了个万福礼，道：“夫君。”
东方迟对一眨眼就多了个鬼媳妇的事，笑得合不拢嘴，道：“甚好甚好。”
姬无月周身寒气暴涨，呵呵，这下不只是面冷似冰了，而是整个人好似一座大冰山！
东方迟对身旁冻成“一座大冰山”的姬无月全无察觉，反而还不知死活地笑嘻嘻冲这女鬼招招手，道：“娘子，可否让为夫一窥真颜？”
这句话像是犯了什么大忌讳一般，东方迟的话音刚落，霎时间阴风四起，鬼哭连连！
被无数诡异黑气缠绕的女鬼，身上突然血如泉涌，自脖颈以下全身各处都不要命似的流出了大团大团的鲜血！原本血迹斑斑的惨白丧服一眨眼就被殷红殷红的血液染成了惨红色，再配上头上那个“凤穿牡丹”的红盖头，这女鬼竟好似倏地变成了一个身穿大红喜服的新娘子！
而那汹涌喷出的鲜血好似即便染红了丧服还不甘心一般，又顺着女鬼宽大的袖口，“滴答滴答”一滴接一滴地落到了地上！
鼻子里嗅得是浓郁化不开的血腥味，耳朵里听得是一滴滴鲜血溅地的声音，脑子里“嗡嗡”作响的是一声更比一声凄厉的鬼哭声，一时间，屋内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忽地，又刮起一阵凛冽的阴风！这阵阴风竟然把这女鬼的红盖头整个吹了起来！
随着红盖头打着旋儿地飘到空中，这个双目一直紧闭的女鬼骤然睁开了双眼！但见那本是一双姣好清丽的柳叶眼，现在却满含仇恨，目光怨毒地盯着东方迟，好似东方迟是前世把她大卸八块、不共戴天的仇人！
突然，这女鬼五指作爪，欺身上前，快似闪电般狠狠地攥住了东方迟的脖子！那只冰冷刺骨透着青紫的手越收越紧，三寸长好似涂着人血的殷红指甲越掐越深，刹那间东方迟的脖子上就多出了五个大洞，登时血流如注！
眼看东方迟就要殒命当场，忽听“铮”的一声，尖锐得好似裂帛一样的琴弦声，凤首朱厌在东方迟的虚空芥子里不弹自鸣，室内倏地卷起了一股烈烈狂风！
而那女鬼像是受了什么剧烈冲击似的，面容变得极为扭曲，“嗖”的一声腾空而起，“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到了门外！
“啧啧，这等拙劣的幻术，也敢在我的面前显摆，真是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可爱小猫咪呀！”东方迟笑呵呵地站起身，但见他的脖子光滑白皙，哪里有什么五个血流如注的大洞！
原来这女鬼竟是以“咚咚咚”三下敲门声为引，施加了幻术。事实上，她从始至终就没进过屋门。
而东方迟和姬无月则故意装作毫不知情，来了个瓮中捉鬼！
“坏心眼”的东方迟还在女鬼施加的幻术中多加了一层，这才有了后来女鬼偷袭成功，他的脖子血涌如泉的名场面。
“姬无月，一起去看看我们抓的女鬼吧！”东方迟热情地邀请姬无月一同出门赏鬼，那稀松平常的语气就跟说“中秋赏月”没什么区别。
“大冰山”姬无月连个眼神都懒得给“鬼夫君”东方迟，径直朝门外走去，率先去看那个胆大包天、妄想当东方迟娘子的女鬼。
这女鬼的幻术一解除，小虎对女鬼的印象还停留在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和小可，而是轻飘飘地跑去敲东方迟和姬无月卧室大门的那一刻。他这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倏地，又瞧见这女鬼不知为何竟突然腾空飞起，“砰”的一声摔到了地上，心里顿时震惊得无以复加，一时怔楞之下，不觉就放松了钳制小可的双手。
“阿姐……阿姐！”好不容易挣脱小虎的钳制，小可像个热情的小炮仗一样，欢喜不已地向这女鬼直扑而去。
“小可，别过去！”小虎虎目圆睁，大声喝道。
但小可根本听不进去，还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跑。
小虎咬咬牙，跟在小可后面，也朝这女鬼跑了过去。
“阿姐……阿姐，你醒醒啊……醒醒啊……”小可扑到女鬼身上，大声地呼唤道。
跟着跑过来的小虎，看看一脸焦急的小可，又看看近在眼前血迹斑斑、纹丝不动的女鬼，咬紧牙关，硬着头皮走上前碰了一下女鬼青灰发紫的手，冰凉刺骨！又壮着胆子探了探女鬼的鼻息，一丝儿都没有！登时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心道：“死人！这绝对是死人！我阿娘走的时候就是这样，浑身凉得跟掉到冰窟窿似的，一点儿热乎气儿都没有，也没有一丝儿呼吸！”
“她是你阿姐？”先走出门的姬无月，看到抱着女鬼狂摇不止的小可，讶然地问道。
“是啊！小哥哥，我阿姐怎么都叫不醒呢，还浑身冰凉凉的？”小可抬头望向姬无月和随后走出门的、他最信任的“大好人”东方迟，泫然欲泣地问道。
东方迟和姬无月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回答。两人齐齐走上前，仔细查看他们今晚抓到的女鬼——小可的阿姐。
“小可，小怜姐姐已经……已经死了……你……”小虎虎目含泪，语带哽咽，说到一半，
竟不知该如何说了。
“你胡说！我阿姐怎么可能会死？”
“我没胡说，小怜姐姐真的已经……”
“你胡说你胡说……”
东方迟眼见小可和小虎这对“一起敞门迎女鬼”的铁杆小伙伴就要反目成仇，轻咳一声，道：“知道龟息闭气术吗？知道蛇息冬眠术吗？读书少，真可怕！”然后伸出两指，快速在女鬼的脖颈上点了一下。
只听这女鬼的口里倏地发出一声好似沉睡刚醒的嘤咛，然后竟恍恍惚惚地睁开了双眼！
“诈尸了！诈尸了！”亲眼目睹了“死尸复活”的小虎顿时面色大骇，以手撑地往后倒退了两步，一脸惊恐地大叫。
“哪里有尸体？”东方迟笑容满面地看着小虎，语带戏谑地道。
“没……没呼吸……”脸色煞白的小虎哆哆哆嗦指着“女鬼”，结结巴巴地道。
“你过来再看看有没有呼吸？”东方迟冲小虎眨眨眼，语气更加戏谑了。
小虎一个十岁、稍微有点早熟的孩子，今晚接连遭遇几次惊吓，早已是神魂俱裂、魂不附体。听到东方迟的建议，他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双腿软得跟面条似的，再也不敢往前走一步了。
“阿姐阿姐……”小可一声又一声呼唤着“女鬼”。
“女鬼”小怜的柳叶眼，好似好几年没睁开过一样，没有一点焦距，直愣愣地看着前方。隔了一小会，神智稍微清醒了些，循着声音扭头看去，嗓子沙哑地道：“小……可……”
“是我是我，阿姐阿姐……”小可的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
“冷……好冷……”小怜眉头紧皱，青灰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把这个给你阿姐服下。”姬无月拿出一颗深棕色泛着清香的灵丹，对小可说道。
小可对天仙似的姬无月深信不疑，接过灵丹，就给小怜喂下。丹药入口即化，不一会，小怜死尸似的脸上就泛出了大活人才有的红润之色，青灰泛紫的手也好似解冻了一般，白里透着红。
“辟谷丹还有这功效？”从未吃过辟谷丹的东方迟惊疑地询问姬无月。
“……”姬无月无语。
“阿姐，你感觉怎么样？”小可又出声问道。
“暖和……多了……”小怜的神智明显清醒不少，她半睁着眼眸，打量四周，只见身旁有两个不认识但容貌极其俊美的男子，隔着两步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大熟人，微抬起手道：“小……虎……”
小虎听到“女鬼”的深情呼唤，悚然一惊，又瞥见小可望向自己的“你果然不相信我阿姐是大活人”的失望眼神，狠狠心，抬着两条软面条似的腿，爬到了“女鬼”身边，握住“女鬼”有着三寸血红指甲的手，惊声叫道：“热的？竟然是热的！活了，真活了！”
“什么叫‘活了’？本来就是大活人，当然是热的。”东方迟笑容可掬地道。
小虎脑子里乱成了一锅浆糊，举着小怜的手，语无伦次地道：“这么长的红指甲？”
“你要是三年不剪指甲，指甲比这还长，信不信？”东方迟笑吟吟地解释道。
“……身上流了这么多的血？”小虎身子一怔，又指着小怜血迹斑斑的丧服，道。
“是牡丹花汁。难道你没闻到一股牡丹花的香味？”东方迟继续笑吟吟地解释道。
“……真的……真的是大活人？”小虎的眼睛瞪成了两个大铜铃，颠三倒四地问了两个不怎么重要的问题，最后不可置信地问出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当然是大活人！小虎，你小小年纪就想太多，以后长大了可怎么得了？”东方迟面上一副慈祥长辈的模样，语重心长地说道。
“……”莫名觉得“想太多”三个字很耳熟的小虎。
“……”三百七十二岁高龄依然想太多的姬无月。
东方迟你是泥石流做的吗？这他妈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鬼节赏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