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有只咸鱼

1、楔子

　　苍云小世界西北方的妖兽森林中，有一处不被凡人知晓、未被鬼差发现的结界。结界里面住着五只厉鬼，咱们且叫他们牧大、沈二、萧三、空四、烈五。
　　也许是因为共同抱有“心有我执，不入酆都”的想法，这五只厉鬼机缘巧合下凑到了一起。为了躲避酆都鬼差的追捕，他们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牧大是天下第一炼器师，他炼制了一只巨大无比、可遮天避地的青铜鼎，作为法阵的阵眼。
　　沈二是天下第一阵法师，他不仅设计了躲避鬼差追踪的法阵，还在法阵外设了一处凡人和鬼差皆视而不见的结界。
　　萧三是天下第一炼药师，他在结界外广布迷烟，凡是误到此结界附近的人皆会昏睡三日。
　　空四是天下第一神偷，牧大炼制的青铜鼎所需的七千年寒铁是他冒着被鬼差逮捕的危险，从某个名门世家中偷窃所得。
　　烈五是天下第一画皮师，他在结界外画上足以乱真的假山、假水、假树，山、水、树在漫天迷雾中影影绰绰，让人辨不清方向。

　　凭借这遮天蔽日的法阵和足以瞒天过海的结界，五只厉鬼相安无事地过了一百年。
　　直到某一天的深夜从结界外传来了奇怪又瘆人的声音，“叮叮铮铮……嘭嘭叮叮”，好像是有谁在拿着剑使劲地撞击结界。五只厉鬼面面相觑，眼眸中俱露出惊惧之色。

　　“难道是酆都鬼差找到了此处？”空四首先发问。
　　“绝不可能，我设的的结界断不会如此轻易就让鬼差发现，兴许是迷烟或画皮术让人看出了端倪。”沈二一听兹事体大，赶紧甩锅给萧三和烈五。
　　“好你个沈二，居然敢怀疑到我的头上，你莫不是想再死一次？”性子刚烈如火的烈五眼神凛冽似三九寒冰，嗖嗖嗖，几个眼刀子快速甩到沈二的头上。
　　“我觉得问题肯定出在沈二身上，他的修为是我们中间最低的。”觉得自己蒙受冤屈的萧三趁热打铁补了沈二一刀。
　　沈二：“……”
　　你们仗着鬼多势大，欺负老实鬼！

　　“好了，不要吵了，找个替死鬼出去看看就是了。”牧大斩铁截铁地一锤定音。
　　“要去你去，死道友不死贫道！”沈二、萧三、空四、烈五异口同声地说道。

　　五双眼睛大眼瞪小眼，哪只鬼也不愿意冒险出结界看看。笑话，只要出去就有被鬼差发现、抓入酆都的危险，我虽然做了鬼，又不代表我是只傻子鬼，要去你去，我才不去！
　　他们继续大眼瞪小眼地瞪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耳听着外面“叮叮铮铮……嘭嘭叮叮”的声音越来越大，五鬼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凝重。

　　嗯，意见不一致时，就要用那个传承了千秋万代的好办法——抓阄。于是经过一番热火朝天地抓阄，最后烈五就成了这个倒霉催的傻子鬼！

　　“烈五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这都出去半个多时辰了。”在烈五出结界半个多时辰后，牧大一脸凝重地说道。
　　“应该不会，如果出事，他定会想办法传信于我们。”萧三脸上的神情也不轻松，此时他这么说，明面是宽慰别的鬼，实际上是在宽自己的心。
　　“我看未必，烈五那阴恻恻的性子，巴不得大家一起去死。”刚才受了烈五气的沈二揪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时会，狠狠地抹黑烈五。
　　“……”
　　“快看，烈五回来了。”眼尖的空四第一个看到了归来的烈五。

　　只见烈五像是身后有鬼差在追一样，气喘吁吁地大跑而回，怀里还抱着一个鲜血淋淋的小包裹，细细看那小包裹的颜色和布料，竟像是从凡人女子常穿的衣裙上生生撕扯下来的。
　　见众鬼都好奇地盯着他怀中的小包裹，烈五得意洋洋地打开，献宝一样让众鬼瞧个仔细。呦呵！我滴神呀！那竟然是个刚出生的奶娃娃！
　　“你……你怎么……出去一趟……弄个奶娃娃回来？”一向能言善辩的沈二此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路上捡的。”烈五连眼皮子都没抬，淡淡地回道，似乎没把沈二的话当一回事。
　　“胡闹！人鬼殊途，我们是鬼，这个娃娃再小，也是人，你怎么能把他捡回来，快不还回去！”牧大疾言厉色地说道。
　　“还不回去了。他娘临死前剖腹取子，已经血尽而亡了。”烈五一本正经地回道。
　　牧大、沈二、萧三和空四：“……”
　　我的娘咧！这可咋整！

　　一张大圆桌，奶娃娃放置在桌子中央，五只厉鬼围成一个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拿不出个好主意。

　　“要不直接丢出去？”沈二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滚蛋！老子冒着被鬼差捉回酆都的危险，好不容易把他抱了回来，你若再敢说丢出去，看老子我削不死你！”烈五冲沈二翻了几个漂亮的白眼，恶狠狠地说道。
　　“丢是肯定丢不了了，这深山老林里，把他丢出去，就是直接送他去死，这种造孽的事，我可做不出来。”萧三医者仁心，让他送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去死，他是万万做不到。
　　“但要是留下他，我们又养不活，这不还是在造孽吗？”牧大心有不忍地叹息道。
　　“谁说养不活，你们要是不愿意养，我就自己养，这么个宝贝疙瘩，我可稀罕得不行嘞。”烈五气冲冲地说道。
　　“我也同意留下这个孩子，”一直未发一言的空四轻笑道，“我们都是因为‘心有我执，不入酆都’才有缘聚到一起的，而且极大可能这辈子都出不了结界，完不成自己心中所执。既然上苍有意怜悯我们，送我们一个孩子，我们何不把平生所学尽数传授于他，让他帮我们完成心中执念？”

　　听空四一席话，牧大、沈二、萧三、烈五四双眼招子“噌噌噌”瞪得贼亮贼亮，心道：“此话有理，此计甚妙！”

　　牧大轻轻地握住奶娃娃白白胖胖宛若莲藕的手腕，把了一下脉，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这娃娃天生灵体，奇经八脉全开，是个修行的绝世好苗子啊！”
　　其余四鬼乍一听牧大的话很是不信，天生灵体，是十万个人里面才能有一个的，哪是你出一趟门，说捡就能捡到的。于是他们四个挨个摸了一遍奶娃娃的手腕，顿时鬼鬼眉开眼笑，“我了个乖乖哟，还真是呀！我们这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众鬼在是否收养奶娃娃的问题上达成一致意见：“嗯哼，奶娃娃，我们养了！就是这么威武！就是这么霸气！”

　　随后众鬼又在奶娃娃跟谁姓的问题上产生了巨大分歧。
　　“他是我捡回来的，自然是跟我的姓，名字我都取好了，就叫烈小星。”烈五据理力争道。
　　“我是老大，这娃娃应该跟我的姓，姓牧才对。”牧大冷眼瞟了一眼烈五，心道：“好你个烈如星，不仅让小娃娃跟你的姓，而且还让他随你的名，我从未见过像你一样厚颜无耻之鬼！”
　　烈五和牧大互不相让，冒着森然寒光的眼刀子在空气中“嗖嗖嗖”地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你们俩别互甩眼刀子了，我看着身上都疼。”祖上泥瓦匠出身，专业和稀泥五百年的空四打圆场道：“既然决定是我们五个一起养他，那让他随谁的姓，都伤了另外四个的心。我看不如这样吧，给他单独取个姓。”
　　“对对对，我看给他单独取个姓挺好。”另外一个专业和稀泥的萧三也不愿因为起名字的事，让大家伤了和气，所以他马上就同意了空四的建议。
　　“好吧。”烈五和牧大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又没想到其他更好的办法，无奈之下只好同意了空四的建议。

　　只是这个奶娃娃到底姓什么好呢？
　　“日出东方，就让他复姓东方吧，”空四轻轻地把奶娃娃抱到自己怀里，“我们是一群永远见不得太阳的鬼，等了一百年，才终于等到了他，所以他是一轮迟到的太阳，就叫他东方迟吧。”
　　“东方迟，阿迟，小迟迟，这个名字好，我喜欢，”烈五顿时心花怒放，随即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义正言辞地说道：“姓可以单独取，但是事先讲好，我要做阿迟的爹爹，你们只能做他的师父。”
　　“切，说得我们好像愿意跟你一样喜当爹似的。”一直很欠揍的沈二道。
　　烈五：“……你才喜当爹！你全家都喜当爹！”

　　最先发现东方迟与常人有异的是牧大。

　　某一日牧大想把东方迟从摇篮车里抱出来，逗弄逗弄，可是谁成想胳膊扑了个空，原来是身上的画皮衣衣袖处出现了裂缝，导致两只胳膊虚化成气。
　　画皮衣，由天下第一画皮师——烈五独家研制，是修士易容换装的不二法器，但是烈五为了显摆自己的“天下第一”，独树一帜地开发了画皮衣的另一种用法。

　　人死后三魂七魄化为灵体，手既不能提刀又不能握剑，饶是你生前修为再高，也干不过酆都鬼差，只得乖乖束手就擒，老老实实地被抓回酆都投胎。可这画皮衣就完美解决了人死后手不能提刀握剑的问题，虽说穿上它之后，白日里依然还是不能见太阳，但它至少可以聚形凝体，让你摸东西时不会直接摸个空，缺点就是每十年必须更换一次。
　　东方迟意外来到结界的这一年，正是该更换画皮衣的时候，可是结界里的五只厉鬼实在是太忙了，整天忙着操心东方迟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睡得好不好，愣是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牧大自嘲地叹了口气，明知东方迟看不见自己虚化的胳膊，仍贼心不死地想逗弄他，甚至还把胳膊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笑道：“看不见看不见，阿迟宝宝看不见。”
　　结果……牧大被啪啪打脸！他发现无论他把胳膊晃到什么地方，东方迟都“咯咯”笑着紧紧盯着他的胳膊，仿佛看得见一般，这可把牧大吓得，差点就魂飞魄散！

　　他火急火燎地找来了烈五，厉声质问道：“你跟我说清楚，阿迟到底是什么来历？他的父母是谁？为什么一个普通的凡人小娃娃，竟然能看得到魂魄？”
　　“我只知他的母亲是谁，不知他的父亲是谁，而且我答应了他的母亲，永远不说出她的身份。”烈五不卑不亢地说道。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牧大咬牙切齿地说道，“这种来历的小娃娃，你说带回来就带回来，这怕是要惹出滔天大祸，你还不快告诉我实情！”
　　“我不说出来，对你、对我、对大家、甚至对阿迟都有好处。你放心，我们做的是善事，是不会惹祸上身的，而且对我们百益而无一害。”烈五的神情无比严肃地说道。
　　“哎，随你吧，”牧大瞧着摇篮车里白白胖胖、时不时冲你“咯咯”笑的东方迟，叹息道，“养了这么久都养出感情了，要是现在把他送走，我还真舍不得。你赶紧做几套崭新的画皮衣，给大家换上，这件事就到我这为止，别让他们几个知晓了。”
　　“嗯，就这么办。”烈五应声道。

　　“生来能看到鬼只有鬼，或者和鬼有血缘关系，”牧大微微睁大双眸，心道，“阿迟……难道是人鬼之子？”

　　光阴似指间流水，不经意间十年倏然而过，东方迟转眼就从萌萌的小奶娃变成了帅气的小少年。牧大、沈二、萧三、空四、烈五分别把东方迟叫到自己的房间，将心中的执念告诉了他。
　　牧大：杀荣华殿殿主傅令仪。
　　沈二：娶天下第一美人。
　　萧三：杀巫王谷谷主巫子部。
　　空四：盗天下第一秘宝。
　　烈五：杀画皮岛岛主烈如风。

　　于是，十岁的东方迟带着五只厉鬼的心中执念，去祸害人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