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9 ...
-
这么多年,谢成早已习惯了别人说话的各种语气,暴躁的,不耐烦的,气愤的……他由一开始的忿忿不平到现在即使对方在另一头破口大骂,他也能心平气和地听着。可这个人换成崔祎信,他还是被对方语气中的淡漠刺到了。
谢成看着前方的路,说:“罗总想从你那里买条犬,我原本打算去看看。”
“你来A市了?”
“嗯。”谢成应道,“来了。”谢成开着远光灯,他看到标志牌上写着,N市443km。
“我没休息,你来看吗?”谢成听到对面传来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他说:“下次吧。我已经在回去路上了,”
对面顿了一下,衣服摩擦声消失,他听见崔祎信说:“好。下次来了给我打电话。”
“嗯。再见。”
“再见。”
谢成去看地图,又一个电话打进来。
“喂?”
“谢总,你开完会了吗?”昨天来省公司,他怕自己最近休息不足,开不了车,来的路上全程由谢乾开车。到了酒店,两个人一人订一间房,还不在一个楼层,谢成满心都是火情,吃完饭想的又都是犬,完全忘记了还有谢乾这个人。
谢成说:“开完了,明天早上我还有事,下午回吧。你单位里有急事吗?”
谢乾说:“没有没有。”
谢成说:“嗯,没有就好好休息吧,不早了。”
谢乾说:“好的。”
谢成开到最近的服务区,调头往回走。路上,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第一天来到N市城区报到时,就有几个老师傅过来和他坐了坐。每个人都笑眯眯的,看着和蔼又可亲,像是电视剧里演的慈祥的爷爷。晚上他们去吃了饭,美名其曰接风。那天,谢乾没去。
饭桌上,有老师傅喝大了,嘴上就没了把门的,什么都往外说。头一件说的就是谢乾痴心妄想,想做分管领导,奈何市公司大领导眼里没他,郁郁不得志,所以请了假;这第二件说的就是谢乾的败家儿子,结婚短短几年就跟着小三染上了毒|品,被送去戒|毒所戒|毒,头一次戒了,过了两年,又犯了,又进去,来来回回几次,总也戒不了,现在还在里面待着。有人问媳妇呢?那人答早离婚了,离开这里去了外省。又没有孩子,人家一身轻,去哪里不能活?
这第三件,就是关于谢乾的女儿,谢乾女儿学习成绩特别好,还考上了外国的名牌大学,但是跟一个有妇之夫不清不楚,被原配找上门,弄得小区里人尽皆知。有次被原配跟踪,原配一气之下烧了谢棉的房子,当时有妇之夫也其中。两个人最后虽然被救了出来,可也因此毁了容。谢棉因为毁容一直找不到心仪的工作,现在还待业在家。
这第四件事,说的是万经理和杨书记两人如何苛待老员工的。
后来喝着喝着又说了几件八卦,谢成短短几个小时,已经把单位里的人快认全了。
谢成没想到谢乾的境地这样凄惨,本应该飞黄腾达光耀门楣的一对儿女,一个比一个不如他的愿。可谢成听了之后没有任何大仇得报的快感,谢乾他们如何,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以前靠一口气支撑,中途他想靠着别人,发现不现实,想找回自己的那口气,却发现再也找不到了。
现在的他,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只有工作能短暂地影响他的情绪,大多时候,他都是孤独,没有表情的。
他已决定45岁去死。
第二天,谢成吃了早饭又去罗总那转了一趟,出来后给谢乾打了个电话,让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回N市。
到了酒店,谢成下车,他想去买包烟。刚合上车门,迎面遇到了对面走过来的崔祎信……和他身边的几个人。
谢成对他们还有印象,当初在饭馆,有过一面之缘。
崔祎信停下脚步,他们也停下。
崔祎信问谢成,“你不是走了吗?”
谢成面不改色地说谎:“我早上又来了。”
说完,谢乾拎着包从酒店出来,说:“谢总,我好了,我们走吧。”
谢成:“……”
徐海问崔祎信:“我看着这人有点熟,不会是那谁吧?”
崔祎信没说话,看着谢成。
谢成微笑,说:“我们先走一步。”说着上了车,谢乾绕到副驾驶,拉开门。忽然,一只手搭了过来,“你坐后面。”
谢乾愣住,“你是谁?”说完又去看谢成,“他是谁?”
谢成说:“不用管。”
崔祎信已经拉开谢乾的手,打开车门,坐了进来。“我也去N市,稍我一程。”
谢乾没法,只能去坐后面。
谢成懒得和他浪费口舌,开车驶入街道。谢成从后视镜里看到崔祎信一干朋友回过神来,疯狂大叫,“信信,你干嘛去!回来啊!”
一群三十多四十岁的人当街大喊大叫,引来不少人侧目。谢成踩油门,加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上了高速,崔祎信说:“想要什么犬?”
“你有什么?”
崔祎信说:“我什么犬都有,看你要什么?要什么价位的?纯种的还是杂种的?公犬还是母犬?”
谢成看着后方那辆奥迪从自己右方超过,他变道,加速,又超过了它,“都有什么价位的?”
“最便宜的两千,最贵的二十万。不知谢总心仪的价位是多少。”
谢成淡淡说:“看眼缘。”能看得上多少钱他都愿意出,看不上再便宜他也不要。
“嗯。”崔祎信应了声,没再说话。
谢成忍不住看了崔祎信一眼,崔祎信靠在椅背闭目养神。
谢成移开视线,崔祎信问他:“看我做什么?”
谢成说:“你好看。”
崔祎信冷哼,“四十岁的人谈什么好看。”
谢成笑了,说:“你还知道自己老了。”
崔祎信猛地睁开眼,坐正,“四十岁老吗?”
谢成撇撇嘴,挑挑眉,“三十岁其实已经步入老年生活了。”
“我不觉得。”崔祎信反驳。
谢成嘴角的笑容淡去。是啊,崔祎信怎么会觉得自己老,那十年他全部用来追逐自己的爱情,有爱情滋润的人怎么会老去?
谢成突然不说话,崔祎信看了谢成一眼,问:“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
崔祎信叹口气,说:“成儿,能不能好好说话。”
谢成说:“我在好好说话。不知道你想听什么?”
崔祎信微微皱了皱眉头,说:“成儿,好好说话好吗?十年没见,我们不能好好说会话吗?你怎么说话总带刺儿?”
谢成平静地说:“我在好好说话。你没有觉得我在好好说话,只不过因为我说的不是你想听的而已。你告诉你想听什么,我说什么。”
崔祎信摆摆手,“算了。”
谢成耸耸肩,目视前方。
后座的谢乾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流转,他觉得这两个人的对话真奇怪,不像朋友,倒像是小两口在吵架。他想到之前朋友说过,现在的男孩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跟着网上的人不学好,竟然都喜欢男生。他看看谢成,不会也喜欢男生吧。谢乾的脸色蓦地沉下去,谢成今年已经三十三了,还没有结婚……谢乾身体向前,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没说什么。
中途路过服务区时,崔祎信提议说由他来开。谢成说不用,还可以。
崔祎信说:“你怎么这么倔?我能给你拉去卖了?”
谢成冷哼,“谁说得准呢。”
崔祎信说:“谢成,你现在就这么想我的是吗?”
“别,”谢成一个眼神也不给崔祎信,“我没有想你。”
崔祎信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长长呼出一口气,“谢成!”
“在呢,你说。”
无论崔祎信怎么说,谢成就是不看他。崔祎信忍不住伸手掐住谢成的后颈,谢成下意识抬起胳膊,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想甩开钳制自己的大手。但想起谢乾还坐在车后,不想下崔祎信的面子。他不适地动了动脖颈,说:“哥,放开,我还在开车。”
“你能好好说话吗?”崔祎信放开手,盯着谢成。
“非要在车上说?”谢成语气平静,“下了车不能说?”
“下了车你准不见人。”崔祎信打开车窗,点燃一支烟,“你现在躲我就像老鼠躲着猫。”
谢成被这个比喻逗笑,“我不怕你,也没躲着你。”他看着远处积聚起来的大片乌云,层层向山顶压去,“你也没像猫找老鼠一样找我。”
谢成看了崔祎信一眼,淡淡说:“哥,我往A市跑过那么多趟,从来没听谁说你在找我。”
心里积压的不见天日话忽然在这一刻窥见了一丝亮光,它们争先恐后向着亮光而去。
“你和孙孜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你当然不会想起我。”
“从来都是这样,但凡孙孜有事,你就扔下我就走。打电话不回,发短信不回,发消息不回。十年,3650天,哥,你摸着你的心说,你真的有想起过我吗?”
“如果没有王小浩请的那顿饭,哥你真的能记得我是谁吗?不能吧。”
“既然以前选择放弃我,不巧遇见了,大家就该心照不宣地躲着对方,维持基本的体面。而不是像哥你这样频繁出现。”
“哥,我说真的,别再招惹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