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成2》二八二五六

28、28

　　临近过年，几乎没有什么活，大多数人每天上了班不是坐在工位上玩手机，就是串门去到别的办公室侃大山。谢成仔细留意过，郭浩很少和别人聊天，工作时间内基本就静静坐在那里发呆，也不看手机，也不看书，有老员工将一些打杂的不愿意的活扔给他时，他二话不说就去做了，因此这人在老员工口中的评价甚高。

　　余姚笑有次下来，专门看了郭浩一趟，临走时说了句：“这小子还算老实。”

　　余姚笑对郭浩的评价有很大比例来自于孟孟。郭浩正式上班后，孟孟便有事没事就下来转一圈，或是为了通知开会事宜，或是为了催促部门上交写材料的数据等等这些原本打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谢成先开始觉得这样做未免有点大材小用，委婉和余姚笑提过建议，余姚笑听进去了，孟孟便消停了几天，这两天，她又开始频繁往楼下跑，谢成才开始发觉事情不对头，但有些事情却又在合规的范围。他找孟孟谈过一次，孟孟强装镇定，目光躲闪，谢成以为是余姚笑另有交待，不方便和他说，便没有深究。

　　直到过年，郭浩都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谢成从郭浩来上班以后就悬着的心终于稍微放下来了一点。

　　除夕夜这天一大早，谢成就去了超市，买了糖瓜子花生，饺子、汤圆、排骨、牛羊肉、虾、鱿鱼和鸡腿，并莲菜山药菠菜等。在结账时，身后有人突然拍了他一下，他扭头，见到张熟悉的脸，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对方说：“来置办年货？”

　　谢成点头，边拿出手机结了帐，边想这人得名字。对方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谢成站在收银台外侧帮着收银员将东西装进袋子，边答：“有几个月了。”

　　那人点点头，说：“张罗最近怎么样？”

　　谢成微微蹙眉，张罗和他共同认识的人，难道是以前的同学？谢成又仔细看了看，没能对上号，“挺好的。”

　　“听说这两年他混得不错。”

　　这一个混字提醒了谢成，他脑中灵光一闪，就想起了那个在火光中的少年—梁容。谢成脸上便露出了笑容，“算是个小老板了。”

　　仔细打量下来，梁容变化不算特别大，约莫这么些年过得顺风顺水，因此还保留着少年时的无忧。梁容结了帐，拎了东西和谢成并行走出超市，他说：“你看着也不错，有机关领导的派头。”

　　谢成说：“什么领导，就是普通职员，不值一提。”

　　梁容说：“这次回来就不走了？”谢成说：“大概率就定下了。”

　　“挺好的。回来去镇子看过了吗？”

　　谢成摇头，说没来得及，正打算年后回去看看。

　　梁容说上头这两年计划将临风镇改造成一个旅游小镇，许多山头被开发作为旅游景点，大家都在寻思着怎么发展第三产业。

　　谢成看梁容皱眉，颇有些烦恼的样子，看来也想跟着这股潮流干一番事业，但又有些麻烦没能解决。不过这表情也只出现了一会就被笑容代替，“我在城那边住着，媳妇想吃汤圆，还必须是这个牌子的。我在那边跑断了腿都没找到一包，听人说这边超市有，就赶紧过来。也多亏了她，要不还见不到你。你说这世界说大也大，待在一个城市，半年见不了一面，可说小也小，买个汤圆的功夫就见到了。哈哈哈，这说明我们俩有缘分。要不是得去我丈母家贴对联，我就请你去酒楼吃饭了。叫上我哥，他一直都想和你吃顿饭，结果你上了大学，就几乎没消息，见你一面都难。不过，知道你在城里，以后多的是机会见面。”

　　谢成笑着点头，“过了初三我都有时间。”

　　梁容说：“行，到时候叫上我哥一起，好好喝上一顿。”

　　两个人一齐往停车场走去，中间梁容接了个电话，和对方沟通过程中，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不过说话还是很客气周到，岁月的洗礼让他的身上已经没了流氓气。挂了电话，梁容重重叹口气，感慨道：“可惜张罗不在。若他在这里，我倒不用愁了。”

　　谢成便问：“这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梁容苦笑，说：“我和我哥打算在新开发的一条街开家奶茶店、烧烤店和火锅店，西边景区附近开家酒店。计划做得很好，临了市里这边的酒店资金出了点问题，那边就周转不开了，我这不急着找个合伙人，本来有个朋友已经答应入资，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母亲生病，要用钱，没办法和我们一起做，唉，别的朋友有些手里没钱，有些有钱却要用在别的地方。如果张罗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会感兴趣。”

　　“我听说他最近打算开下一家店。”

　　“就是说这个，如果他能留在家里，这会就是我们一起合伙开下一家店了。他跑那么远，联系他投资我都开不了口。”梁容说着摇了摇头，“如果他在这里，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谢成点头，“是啊，跑得太远了。”

　　梁容的车是辆陆巡，谢成看着他上了车，才回到自己车内。因为今天就自己一个人，所以他车开得很慢。道路两边的路灯上、树上都挂上了形状各异的彩灯，各大银行在透明的玻璃外张贴着新年快乐的标语和新一年生肖的卡通画，看上去喜气洋洋，充满了过年的氛围。路上走过匆匆忙忙但脸上洋溢着笑容的老老少少，再走过一段，远离市中心的小街上，两边有各种摊位，卖对联的，卖糖，瓜子的，卖蔬菜水产的，卖牛羊肉排骨的，卖水果花生的……耳朵里听着各色小贩的吆喝声，顾客在闹哄哄环境中不得不扯着嗓子回应的讨价声，偶尔一两声小孩子将炮摔在地上发出的嘭叭声，手机家居和换妆品门店的音响声……各色的声音搅在一起，听起来竟然意外的和谐。

　　每每处在这样的氛围中，谢成心里总是又安宁又焦躁。别人一家四口，或是几世同堂共庆春节，只有他一个孤零零游魂般在街上游荡，他便恨起谢乾夫妇。可想到恨他们实在没有意义，他一个人又何尝比他们四个人聚在一起过得差，心里又熨帖，即使他只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观赏这普天同庆的日子里的人们。

　　如果这天没有接到冯鑫悦的电话，谢成会同往年一样不痛不痒地过完这个新年。

　　下午睡起来，谢成将糖瓜子花生坚果摆盘，又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虽然不太可能有人来，谢成还是提前做好了准备。五六点时候，他在房子两边贴上了对联，又煮了饺子和几个汤圆。

　　煮好正打算吃，接到了冯鑫悦的电话。谢成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汤匙里的汤圆散发的甜腻香气顿时消散，汤圆吃多后顶着胃的难受感觉毫无征兆袭来，瞬间让谢成失去了吃它的欲望。他将汤匙放回碗里，接通了电话。

　　“喂？”

　　“成成？你在干什么呢？”

　　“什么事？”

　　“我……嗯……我……就是和你说声新年快乐，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吃年夜饭。”

　　“不必。还有其他事吗？”

　　“没了没了。”冯鑫悦在电话那头讨好地笑了笑，“就是想让你过来吃顿团圆饭，这么多年也没一起……”

　　“没其他事我就挂了。”谢成不等对面回应，按了挂断。吃是没心情再吃了，他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翻来覆去没一个好看的，于是决定早早睡觉，第二天醒来就有事可做了。

　　正迷瞪着，冯鑫悦打来了第二个电话。谢成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神色渐渐清明，在冯鑫悦又拨来时接起了电话，“有事就说。”

　　“你哥哥他，他……”不知是对冯鑫悦即将说出口的话不满意或是被崔祎信言中，谢成心里蓦地升起一股怒火，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忍住几要脱口而出的指责，阴沉着声音问：“这次要多少？”

　　对方没有预料谢成仍旧直白得将话说了出来，她顿了顿，才慢吞吞地说：“十万。”

　　十万？谢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提高声音：“你再说一遍？”

　　冯鑫悦自己似乎也觉得过分，她小心翼翼地改了口：“那五万？成儿，你知道我们因为借钱还不上，银行现在已经不让我们贷钱出来了。又逢年底，都是来家里催债的，我和你爸爸根本不敢回家，整天心惊胆战得躲在外面……”

　　谢成不欲听她讲述悲惨生活，直接了当地问：“如果我没回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对方一时回答不上来，谢成又问：“是不是我不回来，谢兑这病就不看了，今年这春节你们就不过了？”谢成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们扔下我的时候有想过这一天吗？有想过我怎么活下去吗？”

　　“我……我们……”对方结结巴巴，说不出所以然，只能叹口气，搬出那个大人们经常会用到的借口：“我们有我们的苦衷……”

　　“行，行，行。”谢成握紧拳头，在客厅里来回走着，“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告诉你我有我的苦衷？你怎么想？你凭什么认为你们一伸手要钱我就必须得给？”谢成越说越激动，少说话的告诫早已被抛至脑后，说出口的话有点咄咄逼人，“你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给我打电话，张口就要十万？你怎么不朝谢棉要？因为什么？就因为觉得我还有工作？因为觉得我付得起，所以我就必须承担谢兑他因为自己没有控制力欠下的债务？这是什么说法？还是说你打心眼里觉得我生来就是为你们一家人服务的？不想要就扔到一边，有用处了就召回来？”

　　“我……我们没有……你误会了！成儿，你听我解释……”

　　“别解释了！”谢成的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烦躁，“我告诉你，从谢泰死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和你们家没有任何关系了。我的户口本上，户主名字是我。上次给你钱也只是看在谢泰留我几年的份上。但你再想要，很抱歉，我无法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