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魂印》千岁为秋

3、百无一用（三）

　　“师尊，方城就在前面了！”林河背着竹篓，原本有些疲惫的步伐在看到远处高耸的城门时一下子就轻快了起来。

　　“居然叫方城了吗……”景彦若有所思。

　　十多年前他途经此地，还只是一处小小的方镇而已。

　　在此地暂住，倒也不错。

　　景彦以前除了接些任务外，很少南下，方城算是唯一比较熟悉的地方了，待在此地，哪怕是宗门里的人追来，也好脱身。

　　“咦，为什么城门那里排了长长一队人？”在走近之后，林河看到了眼前的景象，不由得有些疑惑。

　　少年很快就跑了过去，询问一位坐在路边休息的白发老妪:“婆婆，为什么进方城要排这么长的队伍呀？”

　　“哎呦，孩子，你不知道吗？”老妪一边揉着自己的大腿，一边忍不住叹气，刻满皱纹的脸上尽是愁苦之色，“今年南边呀闹旱灾呢，我们这些苦种田的，那是一粒粮都没收上呀！”

　　“我也是听说方城粮仓还有多的粮食，就想着来这里讨口饭吃，没想到呀，这每个人进城，要交足足十两银子呢！”

　　“我要是有这十两银子，还愁没饭吃吗！真是造孽啊……”

　　“这……”林河闻言，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起来，“师尊，这可怎么办？”

　　景彦的脸色本来就透着病态的苍白，此刻更是难看了几分。

　　旱灾……入城费……

　　怎会如此？

　　如果没什么意外，这十年方城应该还是当初方镇时期的方家掌管，而他曾与方家的家主打过交道，后者绝不是这种发天灾财的人。

　　旱灾就更离谱了。

　　人间每年都会上供给各地的宗门不少献礼，来换取宗门的庇护。
　　而派出宗门弟子在大面积的农田周围布置下篆印来保证丰收更是交换的内容之一。

　　景彦记得自己在入道的前几年，也做过这种任务。

　　一般来说，除非是特别大的天灾，都不会影响基本的收成。

　　南方流量最大的河流之一就是洛女河，终年奔流不息，遇冬不化冰，只要用篆印引来河水灌溉，肯定能保住旱灾下的农田。

　　“这方城有问题。”景彦皱眉，下意识地搓动着手指想要比划什么，最终在一阵无力的颤抖下不甘地把缠满绷带的手隐在宽大的衣袖后。

　　“现在有两个选择:一，入城查探；二，继续往南走，去看看干旱的情况。”

　　“可是我们没有银子了呀……”林河小声地说道，黑色的眼睛有些不安地看着景彦。
　　“要不，师尊，我去偷……”

　　“不可。”景彦垂下浅色的眸子看他，“你忘了拜师时的誓词了吗？”

　　林河顿时不敢说话了，一副后悔开口的模样。

　　景彦见状，微微叹气，安抚地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我知晓你的好意，只是，以后不可如此行事了。”

　　“那师尊，我们可不可以不去方城，去别的地方落脚啊？”
　　林河有些不愿意插手这种一听就很麻烦的事情，从小摸爬滚打长大的他早就习惯了遇事先保全自己。

　　“我不能坐视不理。”
　　景彦抿唇，知道自己做出了一个怎样听上去无比愚蠢和不自量力的决定。

　　明明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有自信掌控一切的自己了，可还是如同他师兄讽刺他时说的那样:
　　“自己都管不好，还操心别人！你真是伪善得让我恶心。”

　　“河儿，你若是不愿意，为师就先替你寻一处地方可好？”

　　“……我，我要跟着师尊！”林河睁大了眼睛，“师尊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不怕吃苦的！”

　　景彦忍不住笑了，病怏怏的脸顿时生动了起来，沉寂的眼底也有了光彩，如同天地间一抹殊色。

　　“好。”他说。

　　至于篆刻……手废了，也没有关系。
　　他还有半条命。

　　足够使用那个办法了。

　　“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景彦摆手示意林河跟上，“我要做些准备。”

　　早先年间，景彦曾有过奇遇。

　　在一次追捕恶鬼的途中，他误入一处洞穴，发现了一本古时大能篆师坐化后留下的手札。

　　里面全是自创的各种奇诡篆印，而在手札的最后一页，还记载了一个失传许久的禁-忌之术。

　　施展此术者，只需选择自己的五脏之一作为祭品，来换取双手在刻印上的突破。

　　而被献祭的五脏之一则会成为供养双手的养料，日渐衰竭。

　　说白了，就是损害寿元的逆天之法。

　　一般篆师都会有几百年的寿命，若是用了这禁术，能活多久也未可知。

　　景彦在心底默默估计了一下，如果献祭心脏，大概只能恢复到过去的五成。

　　有点不太够啊。

　　那如果再加上肝脏的话，应该能到八成吧？

　　那就心脏加肝脏好了。
　　景彦盘腿而坐，双目紧闭，开始按照步骤献祭，林河正靠在一旁的一块石头上小憩，没有人能发现青年男子体内的异常。

　　在双手与心脏肝脏的生命力彻底相连的那一瞬，景彦险些痛呼出声，但最终也只是白着张脸，右手攥紧了胸口的衣襟。

　　他在地牢里待了十年，什么苦头没吃过，可是这心脏如同被密网紧缚的撕裂之感，还是第一次体验。若不是他早已习惯忍耐，可能此刻已经昏过去了。

　　景彦缓缓睁眼，在看向双手的时候，向来古井无波的眼底透出一股久违的喜悦来。
　　他一圈圈散开白色的绷带，活动着手骨。

　　上面的疤痕依然狰狞，但——

　　景彦轻松地在虚空里划了两下，一个淡金色的篆印就形成了，颤颤巍巍地在半空中立着。

　　虚空化形，篆印的巅峰形态。

　　“去。”景彦低低地命令了一声，那流动着的金色刻印便飞快地缩小，冲进了林河的眉心。

　　这是一道基础的安神印，有清心凝神，缓解疲劳之效。

　　代价是肝脏的隐隐作痛。

　　还是找些载体刻印来的轻松些，毕竟是自己的寿元，能省一些是一些。

　　看上去病弱苍白的青年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已经可以预见自己无法停止奔波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