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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番薯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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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落日之时便格外安静的府邸,今日院落各处却分外喧嚣,仿佛府中的人都变多了似的。
白紵坐在院中的亭子中用膳喝茶,瞧着嬉嬉闹闹的错杂人影,忽然有种久违的平和温馨之感。
不多久,便听到前院那头乌泱泱一群人进来了,叶云河在叫:“葵儿,帮帮我,快快快,我撑不住了!”
一向跟着白紵也耳濡目染了些傲气与清高的倾葵今儿竟也欢天喜地的跑过去帮忙。
“姑爷,你这力气还不如我呢!”倾葵佯装埋怨地边笑边道,一口一个姑爷叫得既亲切又顺口。
随后一群人朗声笑开了,其乐融融一片,白紵像个旁观者般远远地看着,眉眼浮现出一抹自己也未察觉的笑意。
东厢房收拾的热火朝天的空当,白紵饭后散步去看了几眼。
一群人在那又是擦拭又是摆弄,叮叮当当的,白紵好奇地上前去看,这叶云河带来的行礼除了少许衣物其余的竟然是些锄头镰刀以及不知名的种子,怎么看都像一个平民百姓带着下田种地的行头来了,而世家公子向来追捧的琴棋书画等风雅之物,却一样未见。
府中的那些个小厮丫鬟对那些玩意儿似乎很觉新奇,白紵只是略看了几眼便悄然离开了。
东厢离白紵住的院子远着,瞧着东厢那头似乎还是亮如白昼,白紵便早早上床休息了,期间倾葵也只来服侍过一回便又急匆匆地跑了。
躺在床上,还能听到东厢那边传来的细微嘈杂声,而她的院子今夜却安静地犹如山涧空谷。
平日里有一点响动便无法安睡的白紵竟然在这吵闹声中不知不觉睡着了,而且睡的分外的沉。
白紵这一睡,第二日竟是被饿醒的。
“倾葵,什么时辰了?”白紵睁开眼,房内有些昏暗,但又听得外面淅淅沥沥下雨的声音,于是问道。
倾葵听到呼唤从外面跑进来,拿了件衣服立在床前,“小姐,刚刚巳时,看您好不容易睡的香,便没叫醒您。”
倾葵将白紵扶了起来,将手中的衣服披在她瘦削的肩上,这几日,眼瞧着自家小姐日益消瘦,昨夜好不容易难得睡个安稳觉,倾葵便一直等在门口。
白紵从床上爬起来,站在窗前,外面风雨飘摇,那藤萝花在雨中铺了一地,枝头被雨水淋湿的花儿也无精打采,花瓣缩在一起,看起来竟然有些惹人怜。
“那叶公子呢?也未起吗?”纵使所有人都唤叶云河姑爷,但白紵依然称他叶公子。
“叶公子精力似乎十分好呢,今儿早早就起了。”倾葵在旁笑着答道。
“那他人呢?可曾让厨房送过早膳?”白紵听了依然是波澜不惊的问。
来者是客,既是客人,她作为主人自当招呼妥当。
因她平时无早膳的习惯,所以她怕府中下人忘了给叶云河准备。
倾葵道:“姑爷呀,可能干了,本来我吩咐了环儿他们给姑爷准备早膳的,但姑爷非要自个儿下厨。”
白紵皱眉,“自己下厨?真是没有半点世家公子的风范。”
古人道:君子远庖厨,这样看来,到底叶家不是那种不染半点烟火的书香门第。
虽然白紵对叶云河没报什么太大的期待,但是,既然是楚王府的人做事便不能有失楚王府的仪态和脸面,这若是传了出去,晟京的人又多了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
倾葵劝解道:“要我说啊,这姑爷与众不同,人也亲切,一点都没有架子,大家伙都可喜欢他了,这也是一件好事。”
“你也对这个未来姑爷很满意?”白紵闻言转头脸色严肃地看着倾葵。
倾葵被这样一盯,顿时咽下了话,不敢抬头。
两人气氛正冷,叶云河却站在不远处对面的屋檐下望着白紵遥遥叫道:“阿紵,你起了正好,快来用早膳。”
他的话打破了这四周凝固的空气,仿佛让这天色都明亮了几分,倾葵深深松了口气,心中暗自感谢。
白紵一愣,阿紵?是谁许他唤的这样亲昵的。
“我没有用早膳的习惯,叶公子还是自便吧,另外,在成婚之前,叶公子还是叫我白紵吧。”
因为这个称谓,还有那张满面笑容亲切的脸,白紵心头的不满油然而生,一口便回绝了他,随后拉下了窗子。
叶云河盯着那无情拉下的帘子,十分不解。
阿紵不叫阿紵,那该怎么叫呢?
明明在家乡的时候对待初次见面但往后又要亲近的人都是这样叫的,大家伙都觉得挺好挺亲切的,怎么到了这晟京就招人嫌了?
果然,京城的人不是一般人。
倾葵有些紧张地跟着白紵走到妆镜台前,马上开始给白紵梳妆打扮。
倾葵不时从后面偷偷打量白紵镜中的脸色,她想不通,明明昨天自家小姐似乎还有些开心,为何今日又变了脸色,如同这天气一般捉摸不定。
白紵沉默不言,倾葵也不敢多问,只是一如往常服侍白紵梳洗穿衣。
梳妆完毕,白紵道:“帮我端杯蜜茶来。”
倾葵俯在她耳边道:“小姐,我看午膳的时间也快到了,不如去用膳吧,我刚才路过厨房,叶公子似乎是做了很香的食物呢。”
白紵本想拒绝,此时还未到她平日午膳时刻,但是,接连几日未曾好好吃饭,现在她倒是真的饿了。
“那便去瞧瞧吧。”说着,白紵便往外走。
她倒是想看看这个叶云河能倒弄出什么花样来。
倾葵迈着小步跟在后面窃笑,暗自得意。
两人往偏厅走去,一路上廊下雨越下越大,水花溅起如珍珠散落,潺潺的雨声将这楚王府与外界隔绝了一般。
白紵还未踏进厅内,便闻见一股暖暖的香甜的味道,这气味似乎有些熟悉,还有点令人怀念。
“叶公子,能否一同用膳?”
白紵走进屋内见叶云河背对着她坐在桌前,垂头丧气地拿着筷子却迟迟未下手。
想到先前自己语气似乎强硬了些,此时说话声音软了几分。
叶云河一惊,忙转身,很是惊喜,笑道:“自然可以,这是楚王府,不是叶府,来,快坐吧。”
方才他还正在为那个被责骂的称呼丧气,此刻一看白紵来了,自然是心头一振,喜不自胜。
白紵坐下,旁边的丫鬟忙又取了一副碗筷来。
“除了倾葵,其他人都退下吧。”
白紵盯着桌上的菜,除了一盘白紵常吃的清蒸鲜鱼肉,别的菜似乎都未见过。
遣散旁人,倾葵给白紵盛了饭来,放在她面前。
叶云河仿佛看出白紵的心思,道:“都是些我在家乡时常吃的菜,还望白小姐不要嫌弃。”
出发前母亲曾说,生在京城的千金小姐们吃惯了山珍海味,若是他亲自下厨做点闾泽府家常小菜定然能博得白小姐几分好感,所以叶云河一大早便起来准备饭菜了。
白紵颔首,闻到面前的香味,不禁低头看,脱口而出道:“这是番薯饭?”
小的时候,母亲去世后,父亲经常忙于公事不在府中,但是每每到下雨天的时候,父亲便会闲在府中,给白潇和白紵亲手煮番薯饭。
父亲不会下厨做菜,只有这番薯饭,是父亲拿手的。
番薯本是平民百姓家的日常食物,绝少出现在贵族豪门的餐桌上,但父亲却说番薯与米饭一起煮,香香甜甜的,似乎是很适合女孩子吃的。
后来便知道了,这只是父亲想尽一份自己做父亲的责任,来关怀她们两姐妹。
从那以后,白紵最喜欢最盼望的便是雨天,只是自打父亲去世后,雨天便只剩下空落的寂寥。
白紵盯着碗中白白的米饭中夹杂着几块金黄色软软的红薯,心里五味杂陈。
叶云河见白紵神色沉重,以为是她不喜欢,便道:“你若是不喜欢,便别吃了,让厨房另做些,这只是我一时兴起,想尝点小时候的味道,才想着做来吃吃。”
白紵眉间勉强展出一丝笑容,夹起一块红薯,“我没有不喜欢,只是想不到叶公子会做这个。”
叶云河自嘲道:“让你见笑了,叶家祖上虽说曾经是皇亲国戚,但当年被流放西南闾泽府,如今也只是个普通人家,比不得京城中的达官贵人,这番薯饭也只是寻常食物。”
果然,母亲说的没错,大鱼大肉吃腻了的人偶尔吃顿乡野粗食也觉得美味可口。
白紵点点头,将红薯送入口中,望着屋外漫漫雨帘,屋内茶烟袅袅,口中番薯的甜味在舌尖散开来,暖暖的,绵绵的,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