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恋歌》枰均

3、出逃的小蔷舅舅突然来信

　　李刚与周雯走出一地铁站口。
　　几辆消防车和警车呼啸而过。
　　“三医院就在附近吧”周雯问李刚。
　　“我印象中应该离这儿不远”李刚习惯地用目光四处巡睃。忽然像发现了什么：“那边像有事情发生，刚才警车也是朝那方向去的……走，看看去！”
　　他们一前一后，疾步向前。
　　在离地铁出口约摸五分钟的一个十字路口附近，发生了车辆阻滞。
　　许多司机都从车里探出身子打探情由。
　　“听说三医院临街楼顶有人要跳楼，警察封锁了路面……”一位消息灵通的司机在向其他司机发布。
　　正好路过的李刚周雯听罢赶紧加快步伐向三医院奔去。
　　三医院大门并不临主干道，但住院大楼一面背向着主干道。此时，楼下已经有一些救援人员在快速地为几张才铺设的空气软垫儿充气。
　　围观在四周围的人们紧张兮兮地齐向15层高的楼顶张望。
　　由于距离较远，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个人影在楼沿儿处比划着，好像在与劝解他的人对话。
　　李刚周雯亮明身份，进入警戒区域。
　　院方一位负责人正向到达现场的领导和救援人员介绍情况：
　　“要跳楼的这人有个孩子住咱医院，因为手术筹不到钱，他就想走绝路，……其实我们医院没逼他们啊，只是让他想方设法筹，万一筹不到，咱救死扶伤不是还得照样救么……无论如何不能跳楼啊……你们快帮助救下他，只要不死人，一切好说一切好说……”
　　一位领导模样的人也对着几个电视记者的镜头表态：“各位记者，我是副市长田振邦，受市长肖强同志委托第一时间赶到这儿处理这起突发事件，在此也代表市政府表个态，先救下这个人，其他事情政府一定帮助妥善解决！”
　　“莫非就是早上遇到的那人？”李刚对周雯说。
　　“真有点像的，咱们上楼看看”周雯若有所悟，一把拉住李刚，直奔楼顶。
　　当他们气喘吁吁爬上楼顶时，劝解正在艰难地进行。
　　“刚才市长都表态了，”一位手持对讲机穿制服的警察对站在楼顶边沿的欲跳楼者传递最新消息：“只要你不跳，政府会帮助你解决所有问题！”
　　“政府？我们已经欠政府许多情了，没脸再找政府啊……”悲婉绝望的哭声。
　　看清了，果然就是早上那人。
　　李刚向那警察表明身份，并简要讲了早上发生的事情。表示自己想试试劝解。
　　那警察同意了。
　　“老陈，你还认得我么？咱们早上见过的”
　　既然他儿子叫陈非非，他一定也姓陈，所以，李刚毫不犹豫地这样称呼对方了。
　　“喔，记得，好人啊，你们是好警察，但你们救不了我儿的命啊”
　　“有什么困难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你这样死了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眼看着儿子没钱做不了手术等死，我心如刀绞，太恨自己无能啊，孩子妈甚至想到去卖身子换钱……呜呜呜，作为一个男人，既然顾不了自己老婆孩子，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不如死了干脆啊……”
　　“千万别这样想，万一您不在了，他们活着的不是更难受么，刚才我们上来前确实亲耳听市长表的态……你该相信政府的……”
　　对方似乎在思考。李刚觉得有戏。一边小声吩咐周雯马上把他妻子儿子想办法弄到现场来劝解，一边继续向他喊话：
　　“再说，如果您觉得反复找政府救济没脸面，我愿意私人先借几万块钱给您应急，好不好？”
　　“真的？好警察同志？你说的是真的？”
　　“对啊”
　　“这样我当然愿意，但是你自己的钱攒起来也不容易，不知我们啥时候才能还上呢，还是不能要啊”
　　“有什么不能要的，我家做生意的，手头比较富裕，爹妈总嘱咐我多做好事呢”
　　“真的，警察同志没骗我吧？”
　　“没骗您。警察不骗人的！只要人活着，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解决不了的问题！您快过我这边来吧……”边说，李刚边向对方伸出手臂。
　　这时，那人的老婆、孩子也被请到现场了。
　　“老公，你千万别做傻事儿，……你要跳了，我们娘儿俩找谁活啊”
　　“爸爸，你不能死啊……”
　　那人终于在李刚和他亲人的声声呼唤中往人群这边挪动了步子。

　　一个比较规范的住宅小区。
　　几道门禁，几处地下停车场入口，人工水池，假山，甬道，葱绿繁茂的植被……应有尽有。
　　凉亭中，一堆老人正在那儿喝茶神吹。
　　“看到没，今天的晚报到了，早上地铁跳轨者身份确定，原因查明”一位戴着网球帽的清瘦老头儿正在发言。
　　“快说说看到底咋回事儿”众人起哄。
　　“与本人早上分析的大同小异……”清瘦老头儿很得意的样子。
　　“真是为讨工钱啊？”
　　“可不是”
　　“您怎么就猜那么准，莫不是您老导演的吧？”有人不屑。
　　“你这是什么话，生死由天，他死与我什么关系，猜得准是因为咱研究形势……”
　　“卖关子”鄙夷的唏嘘。
　　“我才没卖关子呢，你们想，快年关了，结算工钱每年不是成问题的问题么，总理过问过，但那么多，他能过问得了吗，所以，照样会存在，甚至会演化成事端……”他见众人都在认真听自己讲，就越说越起劲儿：“我还听说，许多人到北京报批项目，弄资金，带去不少的钱，但久攻关节不下，从住酒店到住招待所，再到住地下室……最后沦落为乞丐……一气之下，想不通，还不是跳桥、跳楼、跳轨的……唉唉，死得虽然不值，但也算英勇，要是放在抗日时期，肯定可以做大英雄咧……”
　　“别扯那么远，你分析今天跳轨发生后，这人讨的工资能到位不？”
　　“能，肯定能，死人的事情一发生，就可以解决许多平常不能解决的问题，不信，你们等着瞧，……不与你们说了，我女儿回了，回家有重要事情商量去……”边说，清瘦老头儿边向正走近的小蔷迎过来。
　　“爸，您又在吹呢”
　　“呵呵，爸爸每天不吹吹还真找不着乐呢”
　　“老了吹吹倒无所谓，要是年纪轻轻就学会吹，那就害人害己了”
　　“嗯，深刻！”
　　“随便一句话就深刻了，您的深刻也太不深刻了，咯咯咯”
　　小蔷上前挽住爸爸，慢慢往自家方向走去。
　　“您说回来有重要事情讲，到底是什么重要事？”
　　“您舅舅来信了”
　　“真的？”
　　“算起来走了将近6年了，才来第一封信”
　　“都说些什么，快给信我看看”小蔷迫不急待。
　　“傻丫头，写信不是自投罗网吗”边说边警惕扫射四周围一圈，确认无旁人后对小蔷说：“是用MSN发的电邮”
　　“喔”小蔷若有所悟。
　　小蔷家在小区18号楼的8层802室。一梯两户型。当初为选择这个吉利数字的房号，爹妈多付了将近10万元购房款。
　　刚推开门，养的宠物狗就冲过来，猛地窜上了小蔷的怀中。
　　一阵重节奏的乐曲声也飘了过来。
　　“是小薇回来了吧？”小蔷问。
　　“对，是我，姐！”一位中学生模样的女生也颇似刚才小狗的动作朝小蔷扑过来。
　　“放寒假了？”
　　“对，终于可以轻松一阵子了”
　　“瘦了，像王沙沙”
　　“哪里啊，像刘美含才对。姐，人家正为不吃饭都长肉发愁呢”
　　“天啦，不吃饭能长肉，你将来可节省了……”
　　“将来还远着呢，姐，人家现在就很苦恼耶”
　　“处男朋友了，对方嫌弃你胖了？”小蔷半认真半玩笑地说。
　　“不是啊，姐，你想哪儿去了，你们00后为别人活，咱们10后可都是为自己活的耶……”
　　“好了，好了，姐不管你为谁胖瘦，但劝你一定得顾好自己身体，这才是根本，别为爱美弄得一身的病就是……记住喽？”
　　“记住了”
　　“你继续回房听你的音乐去，我与爸谈点事情”
　　小蔷陪爸爸走进他的书房。
　　电脑开着。
　　“您炒完股忘记关电脑呢，今天股市行情怎么样啊爸”小蔷问。
　　“不行，止不住跌，像吃了泻药似的。”
　　“年前可能就这样，您别太在意”
　　“不在意的，不是还有彩票么”
　　“彩票中大奖的机率太小了”
　　“不是照样有人在中么，坚持就有希望，不参与永远没指望”
　　“您这些年也参与了大几万吧，嘻嘻，回报呢？”小蔷调皮地朝爸爸一伸手，索要的样子。
　　“快了的，只告诉你一个人喔，昨天的彩票真的中了一笔呢，3000块！”
　　“真的？”
　　“绝对没假！不过，爸爸准备全部投入进去继续买更多……”
　　“您放心吧，女儿不眼红，不会揩您油，但您也别太睹狠了，小心犯高血压”
　　“贫嘴，爸爸这样瘦哪来这毛病”
　　“瘦也会得这病的。真的，爸爸”
　　“真的？”
　　……
　　父女俩说笑间，小蔷舅舅通过MSN发来的信被导出来了。
　　信的内容——
　　姐夫、姐及全家：
　　与你们匆匆分别已经快六年了。
　　永远忘不了那个凄凉的冬夜。正准备入睡的我突然接到一个神秘的电话，告诉我纪委可能几天内要对我实行双规。我连夜订好飞机票，并简单收拾下行李就直奔飞机场了。是哥哥您和嫂子亲自开车相送的。分别前，我们紧紧拥抱，仿佛永久的分离一样。飞机起飞前，我的心一直怦怦乱跳，生怕有穿制服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所幸的是一切顺利。
　　我已经在这里基本安稳了。据打探，国内也没有实质性的追捕了。所以才敢给你们写信，好在有这种先进的保密通信方式，否则，还是不敢轻易动笔的。尽管如此，这封信读后还是马上从你们信箱中和机器上删除，以防不测。
　　姐夫、姐：我始终不认为自己犯了什么罪过，我只是利用职务之便积攒了些钱财，但比我作为一个公务员给纳税人作的贡献而言，那又算得了什么呢？区区千万人民币，说出来吓人，跟美元、英镑、欧元一折算，根本不是个什么大数目。所以，虽然转汇了那么些钱到这边，但买房买车缴这费那费的一折腾下来，手头也不见得宽松，做什么都必须精打细算……
　　小蔷和小薇她们都还好吧。告诉小薇，作为她父母亲，我们并不是什么坏人，而是有闯劲儿、有志向的父母。我们只想把事业做优秀，让儿女辈过上好日子，永远不为钱发愁。先期送过来读书的小彬目前业绩不错，可能会有些出息。这是我们感觉欣慰的事情。
　　如果小蔷和小薇在国内感到不如意，想多读些书，我这边倒是可以想法子让她们来留学的，我接济她们一些，她们自己也得打工挣钱。
　　姐夫、姐：你们如果放得下家里的大事小事情，也欢迎你们来我这儿玩儿，开开眼。
　　人走远了，似乎才真正倍感亲情可贵。
　　作为游子，我现在其实很想念你们这些亲人，经常夜不成眠，但因为犯了党纪国法，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法不容情，悲惨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团圆？！
　　谨此，提前向你们拜年，祝全家安好！
　　弟：荡浊
　　2018年1月6日
　　“舅舅这样做值得吗，像做贼似的，见不得光”小蔷看完信掉转头问爸爸。
　　“当然值得，他从前梦寐以求就是移民，现在人已经在国外了，实现了梦想，还不值得？”
　　“拿自己为党为国家几十年奋斗的业绩只换个移民的身份，我看还是很不值的，如果留下来，他应该可以是厅级了吧”
　　“你们啊还小，咱们国家当个厅级虽然风光，但到年龄必须退休，而且任上如果哪层关系处理不好，随时有可能被双规被撤职查办的……”
　　“不做亏心事儿才不怕鬼敲门咧，国家就是让他们这样些贪官搞坏的……您给他回信时就说我绝对不会领他什么情到他那里留学！”
　　“好不懂事，这种清高的话只有你们小孩子说得出口，现在留学移民容易吗，多少人在做这样的梦都找不着门道，你还不当回事情……告诉你吧，爸爸炒股买彩票的最大目的就是移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