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稀物种生存手册》叶田田

1、你真香

　　七离山是个奇怪的地方，山的东面是暖风、绿树丛、小溪流，山的西面，是悬崖峭壁，瘴气，草木不生，就连两侧的生物，也全不相同。这些不同，将七离山一分为二，山顶上是一条明晃晃的分割线，若说这不是神仙的手笔，怕是没人相信。

　　小圆双手托腮，坐在七离山的山顶上，双脚踏着草地，背后却是一片瘴气，她遥望着远处那片暗红的光。

　　快出来了吧？她自己心里这么期盼着，大大的双眼睁着，眨也不眨。随着远处那片暗红光芒越来越盛，一旁的大黑不自觉地抖抖圆滚滚的身体，一团黑气战战兢兢。它开始焦躁起来，围着小圆转了几圈。

　　小圆仍旧保持的之前的姿势，像块呆呆的木头，只一双眼，放着光。大黑看了看东侧丛林，又瞥了瞥西侧的瘴气，认命地躲到了小圆身后。

　　“看，出来啦！出来啦！”她棕色的双眸被染红了，犹如两簇鲜亮的火苗。

　　远处天边，光芒穿越云层，照亮天空，一片红彤彤的天，越来越亮，太阳升起来了。

　　小圆高兴地手舞足蹈。

　　然而阳光一照在她身上，她便像被烤焦了，开始冒烟。

　　“哧……哧……”

　　阳光大片地照着七离山的山顶，小圆全身开始冒烟，发出哧哧的响声，像是被过分烘烤的鱼往外滋鱼油。可她好似毫无知觉一般，伸开双臂，迎接着阳光的照耀，扬起被晒伤的脸颊，贪婪地享受日照的触碰。

　　大黑竭尽全力缩成一团，慌忙地躲在小圆身后的阴影里，随着她手舞足蹈，变幻位置。

　　那哧哧的声响越来越多，小圆留恋地闭着眼感受一下阳光的温度，便抬脚往丛林走去。

　　大黑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飘着。

　　待到了丛林的阴影处，身上的伤才好了一些。小圆回身，看看那片山顶上的光芒，叹了口气。

　　因为处在阴影中，身旁的大黑放松下来，全身舒展，黑色气体逐渐变大，变回一只黑色的大熊。它依靠在大树下，幽怨地看着小圆。小圆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用双手捂住大熊的前臂，使出法力，那处晒伤肉眼可见地恢复了。

　　“下次你就躲在林子里，别上去了，这么害怕，还上去作甚？”小圆道。

　　大黑撇撇嘴，缩回手臂，竟是生气了。

　　它本等着主子照往常一样哄它，夸它皮毛漂亮，是只好熊、乖熊，却迟迟没等到主子说话。忍不住偷偷一瞥，却看见主子抱着一颗树，毫无形象地啃着树皮。她吧唧着嘴，将一大片一大片的树皮撕下来，咬碎，吞咽。

　　大黑一哆嗦，忽然觉得主子对它其实还挺好的。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眼瞅着那颗大树的皮要被吃光了，小圆才停下来。她将嘴里的树皮渣滓咽下去，抹抹嘴巴，狠狠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道：“作甚？再看见树就啃，这片山就要秃了，饿死你我可不管。”

　　脑袋里安静了，小圆满意地点点头，随之打了个饱嗝，砸么砸么嘴巴，什么味道都感觉不到……

　　她转头看了一眼这颗树，叹了口气。再过些日子吧，再过些日子，她增强些法力，应当能控制这住这只兔子精了。

　　只是，那些妖怪精灵们闻到她的味道就逃得远远的，没人给她吸食，她该怎么办？她已经不记得多久没吸食妖气了。若靠日月精华，修为涨的实在太慢，难道离开七离山吗？

　　上次她离开的时候，被一群厉害的人类围追堵截的事，还历历在目。他们叫她吃人的妖怪，拿着刀剑，要杀死她。天地良心，她还没成型的时候，无意识地吃过很多妖魔鬼怪，后来有了意识，就靠着天地精华，还有……吸食其他妖怪的妖力过活。她应该是妖怪，但是她绝对不吃人。

　　她虽然没有味觉，肠胃却是极其娇气，人类那玩意，只会让她呕吐，又不补身，他们实在误解她了。

　　可那些可爱的妖怪们，总躲着她，要是去硬抓妖怪，将它们吓得搬家，她就真的只能靠日月精华了。日月精华虽然能吃饱，却在增加修为一事上，太慢了些。

　　吃掉整个妖怪？这念头在脑子里一闪，就立刻被她制止了。

　　上次她一下没忍住，吃掉一只兔子精，结果连续啃了一个多月树皮，现在才勉强控制住。而上上次，她吃掉一只狼妖，这都过去多久了，月圆之夜，听到狼嚎的时候，她还会有种跟着嚎叫的冲动。

　　都怪那些被她吃掉的妖怪，这都是些什么怪癖？

　　她随意扫一扫自己的神识，就能看到几十双眼睛，什么颜色都有。那些被吃掉的妖怪们，没有完全被她克化，它们住进了她的身体里，在她的脑子里乱哄哄地说话，如果哪只妖怪意志力够强，甚至可以越过她去，控制着她的身体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想到这里，她又捏捏额角，一定要和七离山上仅存的妖怪们和平共处，最好能让它们主动进贡，排着队给她吸。绝对不能再吃整只的妖怪了。

　　大黑看着主子一会叹气，一会双眼放光，不知怎的，想起了某些不好的经历，它一个激灵，立刻狗腿地俯下身子，蹲在小圆身前。

　　小圆拍拍它的后背，爽快道：“走，巡山去！”

　　大黑是一团黑气，最喜欢化成黑熊的模样，大个头，一团黑气可千变万化。小圆骑着大黑，从山上一处一处去巡。她算计的很好，可没想到，一整天下来，也没碰到一只妖怪。林子里静悄悄的，她一来，鸟都不叫唤。

　　真无聊透了！

　　小圆这么想着，漫无目的地和大黑顺着小溪流一路往下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山底。

　　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就出了山林，是人类的地盘。

　　大黑正要转身，小圆摸摸它的脖颈，示意它停下来。

　　“你，你莫要去了，这山上危险，和我回村吧。”是一个怯怯的女声。

　　这女子说完，一片寂静，没人回答。

　　小圆觉得稀奇，人类女子不是都胆小怕事嘛，谁呀，这么大胆子敢到山边来。

　　她示意大黑往前走，使了个法，隐去自己和大黑的身形，悄无声息地走到山脚下。他们没出山林，但也足以看清眼前的景象。

　　一个少年身背弓箭，静静地站在一个姑娘对面。

　　呦呵，小媳妇追相公呢。这一天给她无聊的，看戏正正好。

　　那姑娘一身粉色带补丁的裙子，头上缀着一根木簪，脸色绯红，低着头，不敢看少年的脸。

　　小圆转头再去看那少年，嗯，模样不错，偏白的脸颊，高挺的鼻梁，一双薄唇微抿，眼神冷漠，眼尾微微上挑，青色的袍子随风摆动。这一身书生模样和背后的弓箭，却极不相搭。这么瘦弱……能拉开弓吗？难怪要让人小媳妇操心地跟过来。

　　“回去吧。”苦情小姑娘，又说了一声。

　　“跟着我做什么？”少年出声。

　　姑娘的脸颊更红：“我，我没跟着你，恰巧碰到了。我阿爷说山上危险，走吧。”

　　“我不喜欢你，别再跟着我。”少年无情地撕开姑娘的谎言，声音冷得像把剑。姑娘的脸色顿时一白。

　　小圆啧啧地感叹，她已经使了障眼法，人类看不见他们，也听不见他们说话。她大喇喇地从大熊身后跳下来，扯下一片大叶子挡住阳光，慢步走出丛林，背着手踱步到这少年和姑娘身边，左看看右看看。

　　少年紧皱着眉头，似乎是有些不耐烦。

　　因为小圆走到路上来了，土路上的老鼠蛇虫，各种小生物被吓得战战兢兢，远处溪流里的鱼儿们，也焦躁不安。

　　空气静的可怕。

　　少年的眉头又皱了几分。

　　姑娘还在伤心。

　　正在此时，路边突然跑出一只还不能化形的老鼠来，不知道它是被小圆吓得慌不择路，还是想搏命一拼，它唧唧高亢地喊叫两声，展开肥硕的身躯，像个球儿一样，飞了过来……

　　小圆：“？”

　　她轻轻一闪身，那球一样的大鼠便朝着姑娘飞了过去

　　姑娘被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啊……”

　　她踉跄着后退，想要寻求少年的怀抱，那少年却冷硬着脸庞，竟是一闪身，躲过姑娘。他躲避姑娘后要面对的，是老鼠，他明明知道。少年与老鼠擦身而过，那老鼠不甘心地长开嘴巴，露出尖牙，趁着错身的时候，要去咬少年的手，少年避无所避，尖牙划伤了少年的手指，鲜红的血流出来。

　　老鼠跑了没多远，被埋伏的大黑一口吞了。

　　小圆：“……”

　　姑娘一屁股摔在土堆里，双眼含泪地看着少年。

　　竟然宁愿面对老鼠，也不要美人……

　　姑娘捂着脸，不顾身上的尘土，哭着跑了。

　　少年没有追，一句话也没说，完全不在乎姑娘的去留。他的手指流下两滴血，他皱着眉头，随手从袖筒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撒了一些药粉在手指上，血立刻止住了。

　　小圆愣愣地看着少年的手指。时间好像凝固了，鲜红的血液仿佛有某种魔力，那魔力淘气地在小圆的鼻翼两侧转了个圈。小圆使劲嗅了嗅……

　　这……就是香气吧？是食物蕴藏的神秘的无法令众生克制的香气？

　　她双眼中绽放出光芒，凑到少年面前，火红的头发随之飘下，挡住她的脸颊。她的鼻子离那带血的手指，只有一掌距离。

　　是的……是香气，她有嗅到了？

　　“你……应该很好吃。”

　　如果不是因为此刻太奇异，只盯着少年手指上的血看，小圆一定会发现少年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僵硬。

　　他快速地将手指用布条绑好，转身走了。

　　小圆看着他的背影，砸么砸么嘴巴，怎么回事？ 人类的血液，她见过，于她而言，是微微的腥气，与一般动物的血液无甚区别。视听触味嗅，她天生没有味觉，连同着嗅觉，许多时候都不太好用。为了品尝滋味，她试过很多东西，都没成功，她还是第一次闻到这么诱人的香气，也许，这人的血，能让她品出滋味来。

　　想到这里，没有多犹豫，小圆踏步跟上了少年。

　　山林中的大黑嗷嗷地叫唤两声，看了看前后左右，犹豫着，还是追了过去。

　　小圆使了法力，用一大片叶子遮挡着阳光，飘飘地跟在少年身旁，仔细打量着他。

　　一样是脸、鼻子、嘴巴，一样是一双腿脚，一双手，哪里和人类不一样呢？身后的大黑缩成一团，顶着阳光，冒着烟，飞速地钻进小圆的衣袖里。

　　小圆自说自话：“无故杀人损失修为，不合天道。若是不杀了吃……光放血闻一闻，喝点血尝尝？好像…对自己太残忍了点。不行，还是吃一下试试，能闻出香味，吃着，也该美好…

　　不过，你这么瘦弱，又没妖力，供我吃一口，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若是吃一口就死了，那香气还在不在？会不会变臭了。真要那样，岂不可惜。要是胖些，应该坚持久一些，能多吃一阵子。

　　唉，杀人，实在有损修为。”

　　她说着话，又去瞟那手指。此时，那里已经没血了。

　　真可惜。

　　陈安平用余光都能看见小圆垂涎的眼神，他的手微微一紧，心中警铃大作。

　　他走到一片丛林中，将背上的弓箭拿下来，作势准备狩猎。这片山林，他已经来过好多次，从没见过妖怪，这次真是大意了。

　　他拿着弓箭，轻了脚步，像是要狩猎，余光却紧紧盯着那只女妖。

　　她火红的长发，衬托得她脸色愈发苍白，一身衣服破破烂烂，比街边的乞儿还不如。若说她是女鬼，她却顶着大叶子就能在阳光下前行，若说她是妖怪，他却看不出她的原形。一双棕色的眼仁，动来动去。

　　她好像在想什么，一只眼睛向上翻，一只眼睛向下翻。一身浑浊的气体，忽隐忽现，看不清辨不明，身边还跟着一只带着妖气的黑熊……

　　她能闻出他血的味道么？陈安平皱皱眉头。静静地潜伏在草丛中，手拿着弓箭，手心中，却攥着一张符，微微浸湿了汗。他想静观其变，却忍不住紧张。这样的妖怪，他从来没见过，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圆在陈安平前后游荡一会，仔仔细细打量他的身形。嗯，肩不宽，腰不粗，肚子上好像也没肥肉，除了血管清晰可见，让人满意外，其他无一处让她满意。

　　这么瘦弱，怕是划一刀就得死。要是吃一口发现还是没有味道也便罢了，可若是真能品出味道来呢，这么瘦，能给她吃几顿？

　　她思想斗争了好一会，才决定：罢了，这少年看着还没长开，不如她先等等，养上他一两年，养得肥肥胖胖，再试试味道。真能品尝出味道来，就顶着损失修为的风险美餐几顿，不行的话，就当养猪了。对，人猪。

　　索性对人类来说的一两年，对她来说，是飞快的。

　　她这么想着，随手在山林中一指。

　　一只不大的黑皮野猪木呆呆的从丛林中走出来，慢慢地朝陈安平走过来。

　　陈安平嘴角一抽，不知道这女妖在做什么，可他要继续装下去。他弯弓搭箭：“嗖！”，箭直奔野猪而去，正中猪身。

　　野猪被小圆的妖力控制着，吭都没吭一声，倒在地上，咧嘴死了。

　　陈安平装出很高兴的样子，上前去，将那只野猪连拽再抗的弄出丛林。

　　小圆飘飘地跟着，使了妖力，道：“野猪补身，要多吃，吃得胖胖的，越胖越好，可记住了？”

　　陈安平木木地点点头，应了声是，眼中却闪过精光。

　　小圆一路跟着，快到村口的时候，停下脚步。再往前，人类会越来越多，可能还会有厉害的人，她又使了法力，道：“不能搬家，要一直住在这里，肉吃完了，就再来山上打猎，记住了。”

　　“是。”陈安平再次木木的回答。

　　小圆满意的点点头，遗憾地瞅着自己的美味，消失在视线中。

　　陈安平感觉背后的那道视线消失了，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手中的符已被汗水阴湿，他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这几年，他也见过不少闯下山来的妖怪，有的要吃他，有的躲着他，却从来没有哪个妖怪能闻出他血中的味道。

　　“哎，安平！”有人喊他。

　　陈安平将身后的弓箭藏在大布包里，才对远处的人招手：“三牛。”

　　“你又去镇上了？”

　　“嗯，买了一头野猪，一会你来家里拿些肉。”

　　三牛憨憨地笑着，不客气地应了声好，帮着陈安平一起将野猪抗回家。

　　小圆自又飘了回来，走回山上，将大黑放了出来。

　　不赖，虽然没找到妖怪给她吃，但是养了一只人猪不是？她飘飘地哼着不知哪里听来的小调，又回了山顶。

　　天黑了。

　　月亮挂在天上。

　　小圆静静地坐在七离山上，双腿盘膝打坐，微微仰头，随着光华的流动呼吸。月光洒向大地，光华在草木间飘洒，混合出的那微小能量，一点一滴，金光闪闪地汇聚成河，萦绕在她周身，她轻轻吞吐，不一会便吸了个饱。

　　大黑静静地趴在她身前，像是睡着了。

　　小圆以前逼问过身体里那些妖怪们，兔子精说，树皮有股独特的香气，让它食欲大振，狼妖说，兔子肉最是肥美，一口下去，舌头都要鲜掉，鹰怪说，老鼠才最好吃，筋骨都能嚼出滋味来……她听那么多妖怪说了那么多美食，就一个一个去试，什么都没尝到，鲜美？那是什么？

　　小圆的嘴巴砸么了两下。

　　她想到白天遇见的那个少年，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棕色的眼仁一翻，再睁眼，眼仁却变成了黑色的，目光苍茫而狠厉，俨然是一双鹰怪的眼睛。

　　双眼一扫，便将陈家村看了个遍。

　　陈安平白日里已将野猪肉卖了大半，剩下一些猪肉炖了一锅。屋子里香气四溢，他煮好肉，喊了一声阿嬷，另一间屋里里，走出一个不高的老太太。

　　祖孙俩坐在堂前吃饭。

　　陈安平先夹了一块肉放进阿嬷的碗里，看着老太太高兴地吃饭，才自己夹了一块肉。

　　小圆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老太太“咚！”一声，将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一转头，枯井一样的双眼，直直地反视过来，黑眼仁极少，白眼仁极多。

　　“哎呦舅奶奶大妈姑姥姥！”小圆吓得捂住心口：“什么妖怪这是，怎么比女鬼还可怕？”

　　陈安平看到阿嬷的厉鬼的模样，并不惊恐。他轻轻走到阿嬷身旁，蹲下身来，仰望着阿嬷魔鬼一样的双眼，抚着她的手臂，道：“阿嬷，莫怕，孙儿在呢，孙儿好好的在呢。”

　　这句话，像是某种魔法，让老太太奇异地安静下来。

　　她仿佛缓了缓，再次裂开嘴巴笑，转过身来吃肉。

　　小圆远远地眺望着，确认陈安平没有离开，确实好好吃肉，便不再看了。心里却免不了奇怪：陈家村里偶尔会有厉害的人来，可本村，都是些村民。这个老太太是刚刚赶巧了回头吓到她，还是……

　　……

　　没过几日，陈安平再次背着弓箭，来到这山下。

　　小圆看到他出了村口，就骑着大黑一路飘了下来，早早地等着他。远远的，她看见人猪来了，上下打量他。嗯，好像没长多少肉。也是，这也没多少日子，她安慰自己。

　　她看着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抬头嗅了嗅，心中升起一丝狐疑。她拿出早就准备的叶子，使了个障眼法，一下飘到陈安平跟前，仔细打量着他。

　　他脖颈处的血管鼓胀，血液流得飞快。她想到那香气，下意识舔舔嘴唇，红色的舌头绕着嘴唇转了一圈，又快速地缩了回去。待她发现自己想做什么的时候，自己的嘴已经快贴上这人猪的脖颈了。她收收心神，却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怦怦怦……”

　　这声音急促吵人，想不听见都难。这是……她在人间行走时，总会听见的声音，是人的心跳声，只是此时人猪的心跳，快了些？

　　她眯了眯眼睛，对着他双狭长的眼睛，仔细看着，想从中看出一丝端倪。他的眼中，没有她的影子，应该是看不见她的。

　　她先压下疑惑，照旧跟着他去了那处丛林。

　　这次，她没忙着给他猎物，而是趴在他对面，脸对脸，盯着他看。

　　“怎么不香了呢？怎么回事？”她自言自语。

　　对面那人依旧聚精会神地盯着前面的草丛，等待猎物。

　　小圆再次向前探了探，呼出的气息扫过陈安平的脸，让他脸颊痒痒的。

　　“不如……先尝尝吧，若是不好吃，便不养这人猪了。”她说着话，便张开嘴，露出整齐的白牙，朝着陈平安的脸颊而去。

　　脸……算是比较嫩的地方，好下嘴。

　　陈安平双眸一缩，伸手掷出一张符，嘴中念念有声，眨眼间退出草丛，身形之快，好像非人。

　　小圆堪堪躲过那张黄符，闪到一旁，化去障眼法。

　　风吹过，丛林的虚空中，立着一只女妖。她的红发随风飘摆，双眼不错珠地看着陈安平。那只混着妖气的黑色大熊魂魄，嗷嗷地配合着喊了两声，尖利的牙齿张开，口水滴答流着。

　　陈安平的双手再次摸到两张符。

　　“果然，你都是装的。”小圆开口道，“看来，你的血之前确实是香的，非我疯魔了。”

　　陈安平紧皱着眉头。

　　他加了药量，压下血液的香气，想让这女妖作罢，不再盯着他。这一路都装的很好，到底哪里暴露了？

　　小圆歪着头看他，遗憾地问道：“你最近干了什么，莫不是，□□了？”

　　陈安平脸色黑红，心道污言秽语的粗鄙妖怪！

　　小圆却以为她自己猜对了，原来如此。她曾经偷偷听见女鬼们聊天，她们说，男人身上的香气，会随着风流韵事溜走，越老的男人，越是难以采阳补阴的，要找年轻的下手。她当时并不知道什么是风流韵事，后来靠着聪明才智，才琢磨出来的。

　　“你，也不是很老啊。”她又道。

　　陈安平心中微微安定，越是像人的妖怪，越厉害，这个女妖一副懵懂模样，眼球都控制不好，应当还没有多少道行。

　　两方对峙下，小圆纠结为难了。她还清楚地记得吞掉人类后，肚子里翻腾的感觉，现在想起来，她都想吐。呃……怎么办，杀人要损修为的，若是好吃，她杀也便杀了，如果不能吃，还杀掉他，岂不是白白损失了得之不易的修行？

　　若是硬来……她一不小心，把这个脆弱的人类杀了，可怎么好？她眼仁不协调地转了转。

　　“我……不是坏人，我是好人来着。你看，我身上，有钱呢。”小圆尽力放柔声音，翻了翻破旧的乾坤袋，从中拿出一锭银元宝。那是她原来为行走人间准备的，都是真钱。

　　以她为数不多的人类世界行走经验来看，人类是最喜欢钱这玩意的。

　　谁的钱多，谁就是大好人。人类都是这么讲的。

　　“我有好多好多银子，你要不要啊？”她像逗小狗一样，逗着陈安平，“你想要银子？还是想要美人？我都能给你，知道庙里的神仙吧？我……就是仙女，给人实现愿望的。你是个好人，我愿意给你实现愿望。”

　　陈安平扫了她虚空中混沌的妖气，脸皮一抽。

　　“叮咚！咕噜噜……”

　　三锭银元宝从空中落下来，砸到石头上，发出脆生生诱人的声响。

　　“去拿吧，都是你的。”她使了妖力，附在悠扬的声音上。

　　陈安平却没动，丝毫没受到她妖法的影响，反而像看智障一样地，看着她。

　　这眼神，怎么那么令人不爽？像是那个什么来着……对，鄙视！

　　那些被她吃掉的妖怪们在脑子里静默了片刻，忽然一致对内的，齐声哈哈大笑，笑话她被一个脆弱的人类鄙视了。有的妖怪甚至夸张地笑得打滚。

　　姑奶奶的！

　　她不再假装，一俯身，衣袂翻飞，人已经到了陈安平面前，陈安平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