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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陆上钢琴师 ...

  •   “欢迎光临霄云大酒店,新年快乐——”
      郝燃转过头,目光在人群里飞来飞去,并没有找到蓉门童的身影。也好,他并不想让她看到他狩猎。
      以往郝燃在这种名流舞会中扮演的角色都是郝祺,这是他厌烦兄弟身份以来参加的第一次。这次郝燃扮演的是乐队的钢琴师,也算是给自己的钢琴水平一个考验。
      毒药瓶在郝燃的裤兜里滚动。今天的目标是个黑心房地产商,郝燃已经锁定了他。那人大腹便便的,刚才走出去抽烟时还有点喘。买家提供线索说他心脏有点毛病,下毒是最合适不过的。有心脏病还抽烟,这简直就是白送的人命。
      一想到作为管理员亲自出来干活就不用给猎人付酬金,难得这钱还比以往的好赚,郝燃摁钢琴键的力度都大了几分。还好现在演奏的曲子是撒微笑的单飞曲《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然他肯定要被人骂了。
      跨年听不祥的预感,这帮上流人还真任性,郝燃腹诽。没办法,谁让撒微笑的粉丝会自燃呢。
      慷慨激昂的前奏过后,小舞台上戴满钻石的歌手开始高歌。那人好像也是丽发皇宫的,不过郝燃想不起他的名字来了。人脉太广,偶尔记忆断路也是没办法的事。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啊——!!!不好啦!出人命啦!王先生坠楼啦!”
      尖利的叫声直接把那歌手吓得跑音了。郝燃本想弹完一个小节再假装受惊,可他现在真的受惊了。
      那姓王的不就是他的目标吗?!
      郝燃真想把小舞台上的钻石大光球薅下来自己上去唱。这怎么能叫不祥的预感?这也太祥了……他的职业生涯里除了两只手指就能数出来的自杀单以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上赶着白给的,他甚至感到了一丝对他猎人身份的侮辱。
      你们这些目标能不能尊重一下我们猎人?!郝燃在心里嘶吼。上次蓉门童倒是没白给,却直接放话要找管理员退钱,他要是再狠心一点……
      他要是再狠心一点,能做的也只是把她弄死而已。他忽然觉得夺走别人的生命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狠毒的惩罚,至少对蓉门童不是。
      算了,这并不是一个合理的例子,因为郝燃手下留情了。
      ……何止手下。

      蓉门童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已经把衣服整理好了。她到卫生间拿了香水对着自己喷了一通,味道很廉价,但至少比别人身上的香烟味好闻。
      可是那是很贵的香烟,一盒比她一个月的工资还贵。
      蓉门童为这个想法感到滑稽。香烟虽贵,可人命更贵。她差点忘了这一点。
      她忘得最彻底的还是杀人后的罪恶感和惊惶。镜子里映出瘦小女孩的脸庞,蓉门童把头上的发带扯下来,她就一下子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泼妇。客人不会喜欢仪容不整的门童,但是那个人喜欢。
      “你刚才干嘛去了?”
      蓉门童已经习惯了在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到后不叫出声。戴着口罩的男人漂亮的眼睛在镜子中流露出愤怒,但她并不想看,自顾自拿了梳子梳头。
      “你不能因为你对这里很熟就随便进来。”
      “这位亲,请你回答我。”A像在江边时一样扯下了自己的口罩。蓉门童不生气,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A,给钱。”
      “……你什么意思?”
      蓉门童转过身,看着那双永远在闪烁的眼睛说,“我才是这单的猎人,你得给我酬金。”
      “你怎么——”A摸出手机看了一眼,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突然萎靡了,“——还真是。”
      “给钱吧,赶快。”
      “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A抱起手臂质问道。
      蓉门童放掉梳子,笑了,“你们网站不是没有猎人联系管理员的先例吗?”
      A沉默了,那是他少有的严肃的沉默。蓉门童才认识他没多久,却已经很了解他了——至少是很了解他展露给她的那一面。
      “亲,你真够狡猾的,”A再开口时,他已经像蓉门童一样冷静了,“之前是让我退钱,现在我还得倒贴钱?”
      “明明是你这个管理员没原则。”蓉门童毫不客气地点破问题的本质。
      “我怎么没原则?我怎么没原则?是你这个买家胡搅蛮缠好吗,亲?”
      A突然探过身来,蓉门童下意识地往后躲。
      “我是猎人,”她说,“事我已经办了,你必须给钱。”
      A气笑了,“亲,你这是掉钱眼里了。”
      蓉门童越发收不住笑了。A这个双标人设还挺有意思。
      “我不掉钱眼里掉谁眼里?你眼里?”
      “……非要这样的话,也不是不行。”A又凑近了一点点。
      蓉门童别过脸,“你要是想靠不正当关系赖账的话,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
      “谁要跟你发展不正当关系!”A直起身哼了一声,“得了,就快到新年了,去看江边的烟花秀吗?就当是给你压压惊。”

      郝燃没有告诉蓉门童的是,他把她带出霄云大酒店并不是真的想看烟花,只是因为他看到来调查的警察里有一只,呸,有一个是哈士奇。虽然哈士奇总是在这哥谭气息浓厚的MG城里作无谓的努力,但好歹要给努力的警察蜀黍一点尊重的嘛。
      江边早已挤满了人。郝燃在车里翻了翻,找了个稍微花哨一点的口罩戴上了。
      “也给我一个吧,”蓉门童说,“哦,不要那个粉色的——你怎么会有粉色的口罩?”
      “猛男的少女心。”郝燃随口应道,“你都不介意的吗?”
      “我有什么可介意的?我还抽别人抽过的烟呢,”说这话时蓉门童倒是没什么伤心的意思,“等等,你该不会是有什么传染病吧?”
      郝燃最后当然还是没有拿自己用过的,只拿了条围巾递给她。那围巾是红色的,衬得她瘦弱的脸白里透红。他到底是干这行太久了,遮脸的东西也千奇百怪起来。
      “我是有病,不过不太传染。”
      “什么病?”
      “被人夸帅会脸红综合征。”
      蓉门童无语地看着郝燃,“你真帅……?哎,你怎么不脸红?”
      “戴着口罩当然看不见啦!”
      郝燃故作潇洒地打开车门出去。他并没有脸红,大概是因为蓉门童的夸赞没走心的缘故。
      那只手是真的有点冰。郝燃在心里搜寻着善意的小劝告,可每一个都像是小老头的唠叨。
      “别误会,”他最后说,“我是怕你走丢了找不到我要钱。”
      “我又没问你。”
      蓉门童的眼睛里依然没有光。郝燃毫无来由地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做的事和一个跟踪狂没有任何区别,可是一旦放手又怕她再次坠入万丈深渊。如果他没有这副皮囊,她肯定不会做那些事的。
      ……所以呢?
      没什么可总结的。这么严肃的问题最后总不能归结到美貌身上,未免太低级。
      该死。在这种时候怎么可以想到那只锲而不舍的哈士奇?
      “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大朵大朵的烟花在夜空中绽开,在某些时刻让郝燃想起刀捅进血肉时四溅的鲜血。他以为自己没有什么想象力,所以他没想到原来自己的想象力都在杀戮上耗尽了。
      唉,真不吉利。
      “A,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郝燃转过头,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想叫蓉门童本来的名字。她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光,虽然那只是空中的烟花。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中涌出来,她好像说了一句话,郝燃听清楚了,但是他假装没有听见。
      “郝妹妹,烟花一点都不好看。”
      不知哪里的音箱用震耳欲聋的音量放起了《如果我开挖掘机你会爱我吗》。郝燃挠了挠头,胡乱说道,“又是NZND。”
      “A,你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吗?”蓉门童把围巾扯下来,“我觉得我记得你。”
      郝燃自以为已经化成灰的心脏久违地狂跳起来。上一次它猛烈地跳动是因为他面对李大明的愤怒,这一次……他说不清楚,或许是为了他即将倒贴钱的悲伤。
      郝燃第一次觉得说话如此艰难。他想问点问题,还想说点真话,可是话到了嘴边只变成了两个相同的音节。
      “蓉蓉。”
      烟花秀结束了,蓉门童眼里的光也消失了。“对不起,我实在记不起来你是谁。”
      郝燃的心跳迅速变回平缓,“没事,慢慢来,你总会记起我是谁的。”
      人群渐渐散去,江边很快就只剩下零星的行人了。郝燃望着被光污染得失去黑暗的夜空,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们拍个照吧。”
      “不了,我不上镜。”蓉门童笑着摇摇头,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
      “好吧。”郝燃把手揣进兜里,盯着自己还未换掉的皮鞋。他不太穿得这么正经,他还是更习惯球鞋。“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做的吗?”
      蓉门童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烟来点上。郝燃不抽烟,但他总觉得那根烟不便宜。
      “其实很简单的。像我这样的人,唯一的武器无非就是年轻,美貌就算了。那人挥手把我叫到小露台去,然后……”蓉门童好像省略了很多事,郝燃也并不想知道,“他就掉下去了。你别担心,霄云大酒店在办宴会时不会开摄像头,因为……上流社会嘛。”她把“上流社会”翻来覆去地念了好几次,每念一次郝燃就更加难过。
      他想让她别再撕开自己的伤痕,他后悔没有再早一点下手,他甚至还想掉两滴眼泪,然而他什么都没做到。A的失误是不可原谅的,就算他在蓉门童身上永远只会失误。
      “……所以你没听到我弹钢琴,对吧?”
      如果她听到了,或许就能想起点什么,郝燃想。
      “你还会弹钢琴啊?”
      “是啊,”郝燃故作自豪地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撒微笑?”蓉门童吐出一个烟圈,“他好像永远都不会老。”
      “不知道今年谁会死。”
      话题逐渐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他们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走得越远何美男的歌声就越近——现在换成《Shopping的回忆》了。
      “等有机会了,我弹琴给你听。”
      “好。”
      郝燃思来想去,忽然觉得把话说得直接一点也没什么关系。他们没有理由总是见面,下一次也不知会是在何时了。
      “我可以说句话吗?”
      “什么?”
      “你别抽烟了。”
      昏黄的路灯下,蓉门童把烟踩在了地上。她眯着眼盯着郝燃,仿佛想站在那里一辈子。
      “熏着你了,对不起。”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那你就别说。”
      蓉门童立刻转身走了,没有道别。她的长发在为新年的寒风中飞来飞去,越飞越远。
      “——吸烟有害健康……”
      郝燃没有去追。蓉门童带走了他的围巾,她会回来的。

      张高级拼命搓了两下手才把电话拿起来。寒风快把他的脑壳吹裂了,还好这次蹲点没白来。A那个小瘪三最近已经来了这地方两次,以往他可干不出这么莽的事情,铁定是谈恋爱变傻了。
      “喂?小蒲,看到那女的长什么样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探长,是不是戴红围巾那个?”
      “对,就是她,你去查查她是谁。”

      “唷,我的好大儿,您还知道回来呐?”
      张思睿是被郝燃好似放鞭炮一般的开门声惊醒的。电视里放着MG电视台跨年晚会的回放,茶几上还堆了一堆的瓜子壳。
      郝燃脱了鞋,连口罩都没摘就瘫倒在了沙发上。
      “你戴了个什么玩意儿——”张思睿已然困意全无,“小猪佩奇?”
      郝燃把口罩揪下来看了一眼就丢在一边。“三儿,你再多说一句话,你就是乔治。”
      “哎,不要开物种的玩笑……”张思睿打了个哈欠,把瓜子壳刷进垃圾桶,“你这是怎么了?”
      郝燃哼了一声,“我在为倒贴的钱伤心。”
      张思睿无比庆幸自己现在没在喝水,不然他肯定喷了郝燃一脸。“倒贴钱?贴了多少?怎么贴的?你要是把家底都贴进去了我今天就收了你。”
      “倒也不是什么大数目……”郝燃捂住巴掌大的脸,声音透过手掌时变得沉闷,“就是一份猎人的钱,今天这单的。你看到新闻没有?我都混进霄云大酒店了,还没来得及动手,那姓王的就摔成了一滩肉泥。哦,说起肉泥,冰箱里还有饺子吗?我要饿死了,今天给那帮上流社会的人弹了一晚上的NZND。”
      “哪位大哥跨年还这么勤快?”张思睿早就习惯了郝燃的重口味。他瞬间不心疼了,反正那份钱本来该是郝燃的。
      正巧,NZND现在就在电视上又唱又跳。真是难为这几个年龄加起来破百的老同志了,可是白rap的rap还是很烫嘴。
      “就是一女——算了,你知道了也没用。我下饺子去了,拜拜了您嘞。”郝燃挣扎着爬起来,还没忘记他那充满童趣的口罩。
      “给爸爸回来!”张思睿大喝一声。
      “又怎么了,乔治?”
      张思睿抱起手臂打量着面前白白净净看起来跟杀手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大男孩,意味深长地说,“女的,那是个女的,郝燃,你完了。”
      “完了就完了呗,你反正还有你的窗帘生意。”郝燃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你这是默认了?”
      “谁说我默认了?那最多就是个下线。”
      张思睿翻了个白眼,“我信你个鬼,你个小瘪三坏得很……一个赏金猎人网站的头目不能有牵挂,就跟他们似的,”他指一指电视里的NZND,“撒微笑要是谈恋爱了就当不了芳心纵火犯,你要是谈恋爱了就当不了管理员A。”
      “要是按你这么说,那你算个啥?”郝燃插起腰理直气壮地问。
      “我还是你爸爸啊,这又不影响。”
      “……滚!我下饺子去了,不跟你计较。”郝燃潇洒地转身,却差点撞到墙上。
      “你看看你,多飘!”张思睿坐回沙发上继续嗑瓜子看电视。
      郝燃从冰箱里拿了饺子,甩冰箱门的力度好似里头有一只大象。“对了,你干嘛学哈士奇叫我小瘪三?”
      张思睿把瓜子壳丢进垃圾桶,“你还知道有哈士奇啊?”
      郝燃抱宝贝似地抱着那包饺子,表情扭曲了半晌才说话,“你怎么跟个男妈妈似的?”
      “男妈妈怎么了?有个男妈妈关心你不好吗?”
      “不好,”郝燃严肃地摆出尔康手,“你别过来,我怕猪。”
      张思睿差点把瓜子壳全扔到郝燃头上,但是一想到还得打扫卫生,他就放弃了。
      想想还挺有意思。也不知道哪方神通能镇住郝燃这朵美丽的奇葩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陆上钢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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