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雾》里乌

11、第十一章

　　从运动会的通知下发以后，整整两个礼拜，大家心思散漫，根本无心学习。尽管老王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了很多遍，运动会后一个礼拜就是期中考，但基本都还是一心扑在了运动会上，考试什么的都去死吧。
　　运动会前两天，刘越武才想起来除了运动员，还有个重要的位置是空缺的，那就是摄影师啊，运动会怎么能没有人把运动健儿的风采给记录下来呢。
　　时间紧急，所以刘越武挨个儿问了一遍通校生有没有相机、单反什么的，住校生大多都住得远，总不能特意让人家家长送一趟过来吧。问到叶涵的时候，叶涵说：“有。”
　　刘越武刚想说“好，那就交给你了。”
　　叶涵就又跟了句：“但是我不拍。”
　　“叶哥，你这太没义气了吧。”刘越武有点失望。
　　“我可以带过来，但是拍的人你另外自己找。”叶涵加了句。
　　刘越武这才松了口气：“行，当然行，有设备就行。”

　　运动会前一天，秩序册才发下来，一发下来刘越武都还没来得及捂热，就被周围的几个女生先抢走传阅了。
　　南中运动会的秩序册，所有参赛人员的编号和项目都有。男生大部分是实实在在看看对手是谁、几号比赛，而女生多半都是打着关注体育动态的名号，明目张胆的看自己喜欢的人有没有参加，参加了什么。
　　传到吴陈和杜杨阳手里的时候，秩序册的页角都有些卷起，杜杨阳好奇完跑3000米的壮士还有谁以后，转头问：“溢哥叶哥你们要看吗。”
　　“不用。”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回了一句。
　　“杜杨阳，你看完没，看完传过来啊。”前面的两个女生早在秩序册还停留在边上两组的时候就已经着急了，见杜杨阳现在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行为，觉得有必要催一下。
　　“给给给，着什么急呀真是。”说着就把秩序册往前传了。
　　“对了，吴陈，今天放学你去个超市呗，买点零食明天运动会的时候吃。”杜杨阳想起来寝室里的零食已经快见底了。
　　“是啊是啊，帮我也带一点，不然明天都没什么能吃的。”
　　“我也要我也要。”
　　“还有我，薯片给我带几包。”
　　一时间，周围的声音此起彼伏，看着明天倒不像是运动会，而像是去秋游的。
　　“学校小卖部不有零食卖么。”吴陈瞬间觉得压力特别大。
　　“小卖部的那点零食能吃吗？”杜杨阳觉得吴陈太不够义气了。
　　学校的小卖部是今年刚批准营业的，但是里面主要以学习用品为主，零食什么的仅限于辣条什么的，均价都不会超过3块钱的那种，还不如隔壁水果店的生意好。
　　“那我一个人也带不了这么多啊，要不溢哥、叶哥你们和我一起去？”吴陈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觉得这两位愿意一起当跑腿。
　　“我们可不去。”贺溢当场就拒绝了。
　　叶涵看了眼贺溢，觉得贺溢总算是说了句人话，干了件人事。
　　吴陈见这两位是靠不住了，就又去撺掇其他几个通校生了，

　　晚上晚自修放学的时候，吴陈又抓着他们两个人问了一遍：“两位大哥，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啊。”
　　“不去。”叶涵回答。
　　“你去的话刚好帮我们俩也带点，薯片、鸡翅、奥利奥什么的看着买一些。”贺溢想到小卖部确实也没什么能吃的。
　　吴陈觉得自己今天做的最愚蠢的一件事就是来问叶涵和贺溢两个人要不要一起去超市。
　　“你想吃干嘛不自己去买。”叶涵问贺溢。
　　“你又不愿意陪我去。”贺溢百无聊赖地回了一句。
　　贺溢太了解叶涵了，叶涵对吃的一直都是没什么兴趣没什么要求，是不会为了个运动会特地跑去超市买零食吃的。
　　叶涵借着车库微弱的灯光把车锁打开，等叶涵跨上了以后，贺溢也坐了上来，“走吧。”
　　“明天下午我有三级跳，来看我比赛。”贺溢把头往前伸了伸问道。
　　叶涵看了他一眼：“操场就那么大点地，我不想看也得看。”
　　“我是说，你跟我过去看。”
　　三级跳的场地在主席台对面，中间隔了整个操场，按往年的排位，高中部在主席台右侧，高一一班应该在右侧篮球场的最东边，也就是正对三级跳的地方，不过中间隔了个立地跳远的场地。
　　“有什么好看的，又不远。”叶涵回答。
　　“看我拿第一啊。”贺溢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叶涵没再说什么，他怕贺溢的尾巴一不小心翘到天上去。

　　把贺溢送到以后，叶涵也回去了。
　　准备把车在停车库的时候，发现今天叶盛国的车已经在了。
　　果然，一开门，迎接他的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客厅晃眼的吊顶灯。
　　叶盛国坐在沙发上，戴着眼镜，眼镜几乎已经滑落在鼻尖处，手指在手机上不停的翻划着。听到开门声，便抬起头扶了扶眼镜：“回来了。”
　　叶涵没有再看他，“嗯。”
　　“听说你们明天运动会了，参加了什么吗？”叶盛国今天说话算平和了。
　　“没。”叶涵刚换完拖鞋准备站起身。
　　“下礼拜就期中考了，复习的怎么样。”叶盛国当初反对叶涵去南中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南中的师资力量肯定没有海高、一中好，不仅南中的老师怕耽误了叶涵，叶盛国更怕因此耽误了叶涵。高中的期中考一般只是自己学校的老师出卷，不像期末考，是全市统一出卷，但尽管如此，这也是叶涵高中开学以后第一场大型考试，叶盛国也担心叶涵在南中会不会受影响。
　　“很好。”叶涵对于叶盛国，实在是没有好说的，每次他见到叶盛国，就会想起自己的母亲，从而迁怒于叶盛国和自己。
　　叶盛国虽然早已习惯儿子对自己的冷淡，但是每每真实显现在眼前的时候，还是不由得会心痛，他有自己的想法和苦衷，可他儿子不明白。
　　“小涵，希望你明白，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叶盛国试着想再和叶涵沟通一下。
　　可是叶涵完全没有想和他谈谈的想法，拎着书包直接上了楼，回应他的只有比平常更烦躁的关门声。
　　叶盛国不想在考试之前影响叶涵的情绪，也没有上楼去打扰他。
　　今天是叶涵开学以后叶盛国第一次回这个家，叶盛国的总公司前几年就已经搬迁至隔壁B市，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分部，完全是交由手下的人在打理。叶盛国之前就一直想让叶涵跟他一起去B市，B市的经济和教育各方面都是省内最优的，而且叶涵在他身边他也能更放心一些。
　　和叶涵谈了几次以后，叶涵的想法很决绝，他是不会离开的。叶盛国知道叶涵不肯走是因为这里是叶涵母亲的故乡，叶涵母亲从出生到离开一直生活的地方，叶盛国对于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是有愧疚的。
　　叶盛国和叶涵的母亲是自由恋爱，在他们那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自由恋爱是相当难能可贵的。叶涵母亲的娘家是当地原本小有名气的地主，虽然赶上旧社会时各种运动，多多少少都要被批斗一些，但实际上也比普通人活得更舒坦。叶涵母亲家只有这一个女儿，那个年代重男轻女是很常见的，但是叶涵的外公外婆并不是这样，他们在叶涵母亲出世之后，从来没有听旁人的劝谏想再生一个男孩延续香火，两人觉得生男生女都是一样的，身上留着的就是林家的血脉，所以往后的日子里一直都是独宠着这个千金。
　　虽处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叶涵的外公外婆也是极力将林婉君——也就是叶涵的母亲，送进学校。那个时候大多已经不再分什么男校女校了，男女都能在一个学校里一起上课，但能来学校的女学生还是不多。封建思想根深蒂固，总觉得女子只是传宗接代的生育工具，读那么多书简直是浪费，十几岁的姑娘早就许了人家，准备过两年就生孩子过日子了。来学校的几乎家里都非富即贵，不差这点钱，并不介意多送一个孩子读书。
　　所以当时女学生在学校里还是很受欢迎的，林婉君的父母也都是大户人家出生，教育和修养都是极好的，教出来的千金自然也不会差。林婉君的性格随了母亲，温柔婉约，在一众从小被娇生惯养，多多少少有些大小姐脾气的女学生里面，林婉君的倾慕者最多，不仅人长得清秀高雅，连课业成绩都很突出，被称为才女。
　　而这位才女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与叶盛国一眼定情，年少情深。
　　叶盛国的家庭再普通不过，对比起林婉君家简直就是门不当户不对。林婉君的父母刚开始也曾阻止过，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谁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心头肉嫁过去吃苦。为人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得好，少受些世间疾苦。原本林婉君的父亲已经为她寻求到了一门好的亲事，是自己挚友的儿子，年纪相仿，比林婉君大了两岁。林婉君父母想着彼此之间知根知底，亲上加亲是最好不过的，两家人原本都商量好了等两人的学业完成，就安排着亲事。
　　可谁知中途杀出个叶盛国，林婉君骨子里是很执拗的一个人，觉得自己认定的人和事是不能轻易给改变的。更何况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一个愿意和你相知相守的人不容易，林婉君说什么也不肯嫁别人，这辈子只认定了叶盛国一个人。
　　叶盛国也是真的爱林婉君，原本在学校成绩就很突出的他，为了在岳父岳母面前表现的更优秀，学地便更加的卖力，平常对林婉君止于君子，照顾有加。
　　林婉君的父母看得出来叶盛国对自家女儿是真心的，各方面条件也都还行，只是家境方面欠缺，如若自己的女儿是真心喜欢，那便随了她。
　　只是在答应之前，林婉君的父亲找到叶盛国，对叶盛国说：“我的女儿，这辈子都没吃过什么苦，我并不希望她嫁给你之后要吃一些本不用吃的苦。”
　　叶盛国当然明白他岳父的意思，所以在刚开始林婉君娘家的帮助下，没过多久，事业上就做的风生水起，真的没让林婉君吃什么苦。
　　可人就是这样，你得到什么就相应的要失去什么。
　　叶盛国为了让林婉君的父母放心，一心都铺扑在事业上，对于家庭的照顾不可避免的少了许多。林婉君是理解他的，所以也没有什么怨言。
　　别的男人在外喝酒应酬，家里的妻子免不了要担心是不是出去鬼混。但是林婉君从来不会担心，她在家做好叶盛国背后的女人。每次叶盛国醉酒回来，都是林婉君悉心照顾，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林婉君打理的面面俱到。
　　一个男人越成功，面对的诱惑就越多。叶盛国身边也出现过各色各异的女人，她们有些想方设法地想往叶盛国身边爬，但是叶盛国无不例外的统统拒绝，洁身自好。在外跟所有人都会提及起林婉君，大家也都知道叶盛国深爱自己的妻子，他给足了林婉君感情上的安全感。
　　虽然林婉君能理解叶盛国的不易，但是叶涵未必能够理解。
　　叶涵的童年生活里，叶盛国几乎是缺失的，叶涵的出生警醒着叶盛国要更努力的工作，自己不仅仅是要给林婉君一个好的生活，更要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好的未来。
　　叶盛国比以前更忙碌了，生意也越做越大。渐渐的叶涵从刚开始的每天哭闹要找爸爸，到之后的疏远，叶盛国虽看在眼里却没有办法改变。
　　没有哪个人是容易的，你看似很简单的一件事，有的时候做起来就是那么的不尽人意。
　　林婉君总是劝叶涵，你的父亲不容易，你要理解他。叶涵从小被迫着懂事，看着母亲安慰完自己，转身又偷偷自己抹眼泪的时候，叶涵也只不过还是个孩子，一个需要爸爸妈妈来迁就的孩子。
　　林婉君付出的从来不比叶盛国少，她无条件的支持是用无数个孤独的夜晚换来的。谁不想和此生相爱之人相守到老，林婉君也想。

　　叶盛国摘下了眼镜，撑着太阳穴揉了揉。
　　他究竟该如何和自己的儿子相处。
　　人的一生好比是一张答卷，在每个岔路口你都得做出选择，答案不一定对，但却不能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