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花开故人来》瑾词酱

49、第49章

　　泪流尽了，白梓又呆滞了差不多一个多钟头，她叹着气，用力揉了揉乱成一锅粥的脑袋，还有些问题她想不明白，索性闭上眼睛——
　　她发现自己正站在空旷的大街上，街上热闹的声音她都听不见，四周都是来往的行人，她却只孤零零地站着，找不到要去的方向。
　　看着周围人来人往，她是最格格不入的那个，茫然和空虚感扑面而来。
　　她不由地抱紧自己，渐渐缩成一团，心跳不规则地加快，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的身影，她觉得莫名熟悉，连忙跟上前，却总在马上触碰到时被拥挤的人群冲散，一次两次三次，终于在白梓的不懈努力下，她抓住了他。
　　那人周身暖暖的，白梓惊呆了，随后他带着疑惑的眼神转过头来——白梓看见了一束光。
　　早已干涸的眼睛再次噙满泪水，她陡然睁开眼，她要去找他。
　　就现在，她要去见顾柏。

　　白梓迅速收拾完，却在临行前退缩了，她怕，她怕顾柏的决绝熄灭她唯一的光，想到这里，白梓的脸颊渐渐失去了血色。
　　感官从来没有如此强烈抗拒过，她怕从此万劫不复。
　　她不安地掏出手机，点开微信。
　　白梓：【我现在能来见你吗？】
　　发送。
　　此时此刻，哪怕一秒钟都是漫长等待，白梓的神经高度紧绷着，她怕等来的是拒绝，是跌入万丈深渊前的寂静。
　　白梓：【就一会儿，我不会打扰到你的……】

　　突然，被莫名拉入封存的回忆漩涡中，白梓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她想起了高中毕业后顾柏的挽留，如今仍历历在目，句句如锥。那么自信的一个人啊，在她面前跌入尘埃，只希望她能再多看一眼。
　　“果然不管过了多久……”白梓面容呆滞地望向地面，声音不经意间泄露出盈余的苦楚，“对不起……”

　　好一会儿手机震动，白梓回过神，手忙脚乱点开未读信息，却只有三个字——【明天吧。】
　　她沉默了，早该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而后又宽慰自己至少没被拒绝，亦是好消息。算着自己要离开的日子，还好明天是最后一天，白梓有些落寞地回道：【好。】
　　这是她欠他的。

　　这天晚上白梓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很久，后半夜终于被疲倦放倒，但睡得不踏实，凌晨五点多就醒了过来，之后再也睡不着，便睁着眼睛挨到七点。
　　第一次细致地看天空从深黑色到浅灰色，再到浅灰里带些蓝色，最后成了天蓝色，白梓有些欣喜，但心情却没跟着明亮起来，她无奈地揉了揉眼睛，慢条斯理地爬下床，洗漱、收拾、吃早饭——她重复着日复一日的动作，却在心里认定今天注定不同。
　　白妈妈惊讶于她的早起，白梓不敢言明，只三两句搪塞过去后，便出门了。
　　白梓都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到的医院门口，她迟钝地看了眼时间，不到八点，现在也不太方便上去，白梓垂下手，只好在医院门口踱起步来。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那么急切，只知道内心渴望着，渴望见到顾柏。
　　大概等了半个小时左右，医院大门熙熙攘攘有了人气，白梓随便找了便利店买了两箱牛奶便上了住院楼。
　　到了病房门口，白梓停下脚步，她还差一点进去的勇气。
　　她静默在门外的阴影之下，透过门上的玻璃窗，远远地看着顾柏。他像是刚醒不久，还有些睡眼惺忪，一副没有防备、柔和的样子，就像高中时他对白梓的样子。晨光洒在身上，一片温暖祥和，衬得他的少年气和俊朗更足了。

　　白梓呆呆地望着，心却在一点点下沉。

　　不一会儿，顾柏妈妈走到他面前，帮他整理了下被单，两人交谈了几句，阿姨直径走向门口，白梓猝不及防，无处可躲，只好硬着头皮问好，假装恰巧到达。
　　“这么一大早，你怎么来了？”顾柏妈妈很惊讶，“吃过早饭了吗？”
　　顾柏的目光被这边的响动所吸引，他没想到她会这么早来，心跳毫无征兆地加快，眼神却复杂起来。
　　白梓连忙乖巧地点头回答：“嗯嗯，吃过了阿姨。”
　　“哦……”看着白梓的神情，顾柏妈妈有些将信将疑，“我正准备去给顾柏买早饭，一起买点？”
　　“不用！真的不用阿姨，我吃过了，”白梓的不好意思源于她完全忽略了必定会遇到他妈妈的情形，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唐突了，“我明天、明天就要回学校了，所以来看看他。”刻意解释后，她下意识不自信地看了眼顾柏。
　　顾柏妈妈看了一眼白梓和她手上的牛奶，又转过身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儿子，而后眼角含笑，温柔地对白梓说：“那好吧，我下去买早餐咯，你们自己聊～”
　　说完，还轻轻往里推了白梓一把，“哦，好……”白梓的大脑已无法转动，随着力道向里走去。

　　顾柏沉默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垂在床边的手不自觉握紧——她今天为什么来？

　　白梓从进门后就一直低着头，她不敢看他。她走得极慢，明明心里很想靠近，但又如此矛盾着。终于走到床边，她轻轻放下牛奶，小心翼翼地说：“我给你带了牛奶。”
　　顾柏表面上没有太多情绪，撇了一眼边上的两箱牛奶，淡淡地说：“谢谢，其实不用。”

　　此刻，他的内心在疯狂地告诉他，他该和她保持距离。

　　白梓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不知多久，突然想起什么，“我就看看你，”说着退后了两步，像是怕他下一句就会赶走她似的，“一会儿就走，不会打扰你……”
　　顾柏见她这样，心里竟有几丝动摇，好像也许没必要拒她千里，语气也跟着缓和了些：“坐吧。”
　　“哦……”白梓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慢慢坐下。
　　“你今天来，有什么事？”
　　“我……”白梓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他，下一秒脑海里闪过好多好多曾经的画面，那些只属于她和顾柏的美好回忆，那时他们的笑脸真多啊，每天都期待着见面。那时的她真的很开心，她想顾柏也是吧！再看看现在正躺在病床上的顾柏，他因为她而承受的苦痛，她就是那个不自知的始作俑者，那些抱歉的内心独白突然显得无足轻重了，她没体会过，又凭什么说，最后化作喉咙里的一声轻轻的“对不起”。

　　“嗯？”顾柏不解地看向她，为什么要抱歉？

　　她凭什么会觉得顾柏还能再接受她一次，她自嘲地笑了：“没什么……”

　　“……”

　　“我明天回学校。”

　　“哦。”

　　“我们大学在一个城市，你知道吧。”

　　“嗯，知道。”

　　白梓没察觉到他话里的僵硬，继续心不在焉地说：“我还去过G大的……”可是不敢找你，见你。

　　顾柏艰难地闭了闭眼，“嗯……”他怎么会不知道，那天他看到的就在眼前。

　　白梓心里乱糟糟的，只想知道他受伤是不是因为她，无暇在意他的回答，“你为什么会……”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白梓看着顾柏又望向地面，只是徒劳罢了，她没资格补救又何必让双方再绝望一次，“算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顾柏疑惑了，她今天是怎么了？

　　“别再受伤住院了……”

　　顾柏不懂她话里的悲伤，但还是回应道：“嗯。”

　　又是一阵寂寥的沉默。

　　“你……今天来，就为了和我说这些？”
　　顾柏问出这句话时，就明白他还是输了。

　　“我……”白梓呆呆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有好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她沉默着，墨色的瞳孔渐渐染上一层雾气，她刚横下心准备全盘托出的时候，阿姨回来了。

　　“今天楼下难得有豆浆油条卖，”顾柏妈妈神色愉悦，边说边往里走，说着还把手里的袋子提起来给他们看，“我就多买了些，大家都吃点！”

　　两人原本对峙着，突然深沉的情绪被打破，他们有些手足无措。

　　顾柏妈妈见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古怪，停住脚步，迟疑道：“你们……怎么了？”
　　白梓连忙调整情绪，站起来，故作轻松对阿姨说：“没事啊，阿姨！”然后笑着走近阿姨，拿走早点，“谢谢阿姨，我最喜欢吃这个！……那我就不客气了。”
　　但顾柏仍旧沉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接过早餐，“谢谢妈。”却吃得很是心不在焉，明明就快等到答案了……
　　两人各怀心事地吃着早餐，这一切顾柏妈妈都看在眼里，没吃两口，她突然问起白梓：“我听顾柏说，你俩在一个城市读大学，是吧？”
　　白梓有些惊讶地看向顾柏，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聊起这个，但看着顾柏头都没抬，仍一脸平静地吃着早饭，也许是她想多了，“嗯，是的。”
　　“那经常见面咯？”
　　“没有……”白梓略显不安，随便找了个理由找补，“学业、学业都特别忙。”
　　阿姨听后温柔地笑了：“那你们以后要经常见面啊，”顿了顿，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高中的情谊是最纯粹的，可要珍惜！~”
　　“……”顾柏停下动作，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妈。
　　白梓因为过于紧张，一口豆浆没咽下去，开始疯狂咳嗽，“咳咳咳！……”
　　顾柏妈妈见状连忙上前关心，手轻抚她的后背，“哎哟，这是怎么了？”
　　“没事，咳咳，没事……阿姨我、咳，自己不小心。”
　　顾柏妈妈没再说话，继续轻拍着她的背，白梓又咳了一会儿，渐渐调整过来，满脸通红地偷瞄了眼阿姨，再这样下去，她快招架不住了。
　　于是她有些心虚地说：“那个阿姨……我吃好了，准备回去了……”
　　“现在时间还早呀，难得来一趟，要不再留一会儿？”
　　白梓一个激灵，连忙摆手道：“不了不了，明天就要回学校，我东西还没收拾呢！”
　　顾柏妈妈眼神里有些疑惑，还合着些其他东西，半晌回复了个“哦”。
　　白梓这才后知后觉着她反应有些过激，不好意思地捏着手指：“那我就先走了阿姨，”出于要维持他们在阿姨心里的同学情谊，说完又看向顾柏叮嘱道：“你好好养病哦。”
　　顾柏难得回答：“我们刚刚还有话……”
　　“以后再说！”白梓连忙打断，“我走了，再见！阿姨再见！”
　　“……”

　　病房一下又回归往日的平静，顾柏妈妈看着走廊的方向出神，没一会儿转过来问她儿子。
　　“你们吵架了？”
　　“没有。”
　　“咦，我想错了？”顾柏妈妈像在自言自语，“那你俩在谈恋爱？”
　　顾柏冷漠地否认道：“没有。”
　　“那……你喜欢这姑娘？”
　　顾柏有些惊讶于母亲的追问，他想了会儿，觉得没必要隐瞒，故作镇定地回答道：“那是以前了。”
　　顾柏妈妈没急着说话，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顾柏，他眼底的倔强，“你要想清楚了，”知儿莫若母，她的声音细软却带着深意——

　　“可别嘴硬。”

　　顾柏沉默地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