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沏贡菊》cryl默默

7、第四章上

　　他的病已经十分严重，已经到了必须依靠药物延续性命的情境，这也是他冷淡地着急着要回去的内因。而虽然这病症攸关他的生死，苏络菊方才的一番饱有情意的话微微触动了他，苏便轻软下心思来，决定再与她处上一阵子以让她安心。而相处归相处，苏轻永远不会让苏络菊有机会获知这些内情。

　　另一边，苏络菊的想法大致相悖，她觉得苏轻就如像小孩子一般，边照顾着还需要边哄着。他的冰冷完全是招摇着等你去化解的外壳，便是一个大人模样小孩心思的男人。可惜偏偏她一次次地又中了他的这一套，她咬咬牙无奈忿恨自己的心软。
　　包扎完了，苏络菊要苏轻去床旁，至少能强制他安坐着歇息。苏络菊脚步轻轻，走到了小于雁的身前，“雁儿，哥哥他病了，就让哥哥清静地养病，好么。”她声音轻柔，小于雁点点头。苏络菊便宠溺地抱她。
　　“那雁儿也去好好休息吧。”
　　“傅管家，今天的事情真是麻烦你了。”
　　待傅管家抱走了雁儿，苏络菊回头。
　　她猛然提高了嗓音：“苏轻，这两天你禁止出庭院，半数时间只许躺卧在床。”
　　“为什么？”苏轻莞尔，学她的口气。
　　“因为你体质虚弱，绝不能让你再奔波劳碌。”苏络菊拿来一盆浅水，捉住他的左手不放，擦拭换药时流下手指现已干涸的血迹。
　　“放心我不会跑的，既然都答应了留下——而且我很快就会恢复。”
　　“很快有多块？”苏络菊表情真切，擦拭他修长苍白的手指时一阵心疼。
　　苏轻看见她此时的表情，皱了皱眉头抽手。“你弄疼我了。”他指的疼不在外而在心中。
　　苏络菊抓着没给放，才意识到会拉扯伤处导致伤口裂开才怔怔地放开了手。苏轻下一刻心中一种特别的感觉更浓。
　　南方的夜晚清寂宁谧偶尔有夜风悄然而至，吹散窗棱前碎碎点点的落花，落回院落细密的草丛，等待化作护根的春泥。于府的屋子里长燃了不知名草药混合的熏香，形状纤细笔直，很好闻，仿佛是夏末夜风中合欢花的香味。
　　苏轻他一直沉溺。
　　于雁让傅管家把府上珍贵的药材拿出了，不管是什么滋补良药，不足数的则去大量补购。仅仅五岁的大小姐虽小，她的命令与威仪不可违抗。
　　“姐姐，我可以去看哥哥了么？”小于雁怯懦地问。
　　见苏络菊迟疑，更加怯懦地问道：“那我偷偷去看一下好不好，偷偷去听一听他的声音。”苏络菊心软，疼惜这个年幼的小女孩，便带她偷偷去看了，她银铃般的笑声动人心扉，苏络菊就是不明白了，苏轻为什么抵触似的竭力躲着于雁，那么一个无害的小姑娘，怎会让他如此抗拒。

　　苏轻在各类珍贵药材的调理下精神渐好，大部分时候精神状态已与正常人无异。
　　他很聪明，挑选自己能食用的药材而对于他的身体万万不可吃的，他便找各种理由拒绝。苏络菊看着他几乎比自己还精神也渐渐恢复了以前与他随便闹骂的态度。

　　“苏轻，你老实说，你早晨的时候是不是偷偷出去了？”苏络菊拍桌。

　　苏轻听见苏络菊的质问，浅浅一笑道：“苏姑娘，我出去看见了成片的桃李林，好像那村子也叫李子村，林里树上结满了成熟紫红的李子。”
　　苏络菊关苏轻关了有两天了，他今日如此开口她才恍然大悟自己根本关不住他，期间他不知道已溜出去过多少次。“李子没吃了你吧？”
　　苏络菊眼露怒意。苏轻闻言莞尔，她表情更加愤怒。
　　苏轻不理会她的愤怒，伸出手，手上一个果实便展现在苏络菊的眼前。
　　那果实的色泽成熟诱人，深红的色泽近紫，微微地散发着清香，苏络菊看得立即勾起了馋意。
　　苏络菊被转移了注意力：“苏轻，哪里有李子村？”
　　苏轻微笑，“我不通晓地理，但是可以让我带你去那地方。”
　　“我不去了。”他不通晓地理，那是完全的瞎话，他一向对方向地理都极有辨识能力。
　　苏络菊坚守原则，便不再提李子的事情。
　　“你真的不要吃李子了么？”苏轻无法，因苏络菊一有空就来看着他使他不能自如来去。

　　“苏大小姐，我闷得很。”苏轻便重复这两天开口说得最多的话。苏络菊禁止他外出，禁止他提重物，禁止他靠近园里池水，禁止他做费神之事，能禁止的她大半都禁止了。
　　“你很闷么，那我们就去院廊透透气吧！”她无比真挚。
　　有苏络菊‘陪’着的下午时间则无聊更甚。她仅给他划分个很小的范围可让他活动，让苏轻觉得更加无趣。他们两个在通风的阴凉处避暑，苏络菊闲吃着桃花团子，喝着一杯贡菊茶。
　　苏轻则对食物不感兴趣，只觉午后风轻暖，意倦倦。
　　四处闲看的苏络菊望着院里的人种一棵丁香树，拔草掘地，栽树填土，将这一棵瘦小的丁香与那一排丁香种在了一起。整个过程后她再回看一旁靠坐的苏轻，正想开口说什么，发觉他已然睡去。
　　苏轻恬然的睡颜无声无息。
　　苏络菊凑近了看，此人皮肤好得不行。
　　这时候那合上的双眸掩盖了他所有的冷漠与不羁，其实他的轮廓很柔和。她这回看着看出了些欣赏的意味。他漂亮的眼尾一道优雅的弧度，睫毛柔软地沿着一条很长的弧线生长。手自然地垂放在腰上，身材颀长高挑，肩线清瘦美好。
　　苏络菊忿忿地再看这张惹人妒意的脸，连俊眉都修长而粗细恰当，淡色的唇柔软丰润，诱人想上前一试触感。气质清隽淡远，真是个美人。结果罪恶的念头出来，苏络菊一伸手就拔了他两根睫毛。

　　苏轻不安地皱眉，却没醒，苏络菊拔完睫毛，赶紧持贼物逃离了犯案的现场。
　　屋内，苏络菊拿着那两根睫毛比划着，比她的均匀，还比她的长。得出结论后，她再瞥了一眼凉亭里的苏轻，发现苏轻竟然不见了，大骇。
　　苏络菊立刻去找人。
　　“傅管家，请问于府附近有没有一个叫李子村的地方？”
　　“李子村？我没听说过。但西边的果田盛产许多紫李，夏天会摆在街头叫卖。”
　　苏络菊向傅管家了解了大致方向，谢过之后便开始动身寻人。
　　事后苏轻这么说：“你怎么会觉得闭上眼睛就是睡去了呢？我习惯闭目养神。”附带给她微眯着凤眼蔑视，极其恼人的笑容。苏络菊觉得自己是把控不了苏轻了，他身手好得于府的下人全然不能找出他离开的踪迹。
　　苏络菊赶到了盛产李子的镇子西边。那里的景色平和宁静。大片平坦的田地被平整地分割成长宽均匀的方形，果田间隙几排她辨不出种类的树木耸立成林，点缀似地长在田地与道路中。她十分仔细地辨认，才看出来成片不高的李林原在近山的那一边。
　　“李子村。”那一处果然在村口标识了这样三个大字。
　　络菊进林前还付了三文铜钱的采摘林果钱，付完钱她便想，苏轻一定是直闯进去的。

　　李林的枝叶茂盛，李树幽绿的长枝搭起半垂半扬的遮廊，垂处像青帘，扬处有些像翠伞。李子叶尾尖身圆，一枚枚排在长串的枝条上，如绿色的大掌互相交握，更可爱的是叶间浅红色的李果子，红透，泛着鹅黄，抑或乌紫泛着深红，圆润饱胀。
　　在绿意深浓的叶片的衬托下，果子显示出成熟果实独有的诱人姿态，惹得苏络菊馋意滋生，伸手摘了一个……够不到，哪一个她都够不到！
　　村口一老一小正在对话。
　　“爷爷，让这位姑娘进来，咱们真是只赚不赔呀。”
　　“我的豌豆花儿，林里的果实我们都收过一遍了，枝头高的不知道这姑娘怎么吃。”年纪小的听完也与爷爷纷纷露出了相同的表情。
　　苏络菊站在树下探究，该怎么夺得这树上的鲜李子。

　　她四下搜索，而未发现发现平整的土地上有任何可以用来垫脚的大石块，深红的李子实在诱人，红得剔透，李香四溢。苏络菊远远遥望果子却不能真切地将它们拥有，十分眼馋。而越高的枝头，似乎李子野越大越熟，像乌赤色的漂亮红灯笼，俏丽鲜亮地招摇着。
　　“你怎么已经追来了。”入耳熟悉的话音。
　　苏轻！苏轻。她被李子诱惑，早已忘了过来的初衷，这才恍恍想起来。苏轻躲开护栏，避过枝叶，俯身而来，眼中是凉凉却柔软的光。
　　苏络菊正准备提气以腾身摘李子，她便腾身到了苏轻跟前，打量他，之后确保他未受伤也未犯病，脸上展开微笑。
　　“我本来准备，你要是不来了我就可以借此回去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了我只能打消告辞离开的念头。”苏轻转眸，“苏姑娘对待这些熟李子，莫非准备以武力相抗？”
　　“那你能有什么办法。”
　　苏轻伸出右手指示一旁种着的小丛竹林，他挑了最粗壮的一根，让苏络菊帮忙扶着竹枝，苏轻便拿匕首由根部削断。
　　“难道要拍李子？”“不是，李子掉地会摔坏。”苏轻再去除了竹枝上端杂芜的旁枝，在断面凿凹一个大口，他要用这根粗枝折断李枝。
　　折下的李枝带着一串鲜红熟透的果实，苏络菊小心地接着，抱在怀里就像护着一串珍奇的红玛瑙。采完通红的品种，他们又去折乌紫大李子的枝条，苏络菊收熟果子收得好不开心。
　　“啊！！”突然爆发一阵撼动天地的尖叫，苏轻立刻飞身到了苏络菊身前。望见了她脚旁伏着两只绿色的肥虫的大李子，苏轻立刻领悟：“你——怕虫？”他莞尔。苏络菊怔怔：“就…有那么些。”
　　“苏姑娘，众生平等，这些虫子模样都那么憨态它不会伤害你的。”
　　那我们换位，你来采我来收。苏络菊便采了满满一大兜的李子，用苏轻的外衣包裹起来带回了于府。
　　她床前的桌上摆着红紫叠交的大熟李子，清甜浓香，在柏木颜色的衬托下红得耀眼。余下的她还让府里拿去做成了李子糕，李子浆，府里吹过的风都带了李子的清香。
　　直到过了很久很久，多少年以后她依然记得那李子的香味。她想，也许往事是她此生观赏过最美好动人的剧目……
　　苏络菊沉浸在李子香甜喜悦之中的同时另一个喜讯也传来，于霖他也要归来了。
　　她这次一来于府便是为了等于霖。
　　苏络菊自愿地对傅管家提出说：“于霖公子已经已经到哪儿了，我去把他接回来吧。”
　　“不用去接他吧，苏小姐在府里等着他回来就好了。”傅管家说。
　　“好久未见他了，我想给他个惊喜。”
　　“你去接人么，会不会把自己给接没了？”苏轻每逢一出口，大多没什么好话。“我送你一起去吧。”这句倒是好的，苏络菊欢喜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