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a piece of potato

5、chapter 5

　　回程的路上很冷，夜幕已经降下。我的双脚早已冻僵，起初还能感受到一阵阵刺痛，后来和着雪水，脚底已经和鞋子粘连在一起，几乎没有任何感觉。冷到想哭的时候，就想想苏衍，想想双采，想想那些还在等我回去的人，心里就生出一股莫名的力量，途中几次体力不支的倒在雪地中，还好有雪昙保护我，那一丝丝的温暖支撑着我下了祁山。
　　到了南月宫，看到苏衍，滚烫的眼泪克制不住的落下来。
　　原来寒冷并不能击垮一个人，往往是寒冷过后令人措手不及的温暖才让人脆弱不堪。
　　“苏衍……”我晕倒在苏衍的怀里，黑暗袭来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苏衍微红的眼眶。
　　你，流泪了么？

　　混沌的光，是梦境。我梦到了小时候的苏衍。
　　缩小版的苏衍冠着长长的头发，一身月白的长泡，笑起来有一颗虎牙。他仰着头，对着一个高大的男子朗声说道：“爹爹，我想要学武功，将来我要闯荡江湖，行遍大江南北。”这不是和我说的一模一样么？
　　男子低下头，抚摸着苏衍，含着笑声说道：“小衍有志气，不愧是我苏隐的儿子。”
　　然后是一些零散的片段，小苏衍挥舞着长剑的样子，睡觉时还不停出拳，嘴里喊着“我要成为天下第一！”的样子，纠缠着苏隐带他去看庙会的样子……最后一个片段，是小苏衍瞪着大大的眼睛，眼眶里噙满了眼泪，身上满是鲜红的血，不停摇晃着苏隐，不停的喊着“爹，爹，你醒醒啊，爹，你醒醒，你睁开眼睛，不要睡了，不要睡了…，不要睡了，睁开眼看一看我啊，爹，爹……”而苏隐，倒在血泊里，维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他已经没有了呼吸，身下的血源源不断的流出来，明明只是梦，我却能感觉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苏衍！苏衍！”我大叫着从梦中惊醒。
　　“怎么了水儿？” 苏衍坐在我的床边，一脸的憔悴模样，眼睛里还能看到密密的血丝。
　　我紧紧的抱住苏衍，想要抱住梦中那个被悲伤包围的他，那个满脸泪水的人。
　　“苏衍，苏衍，苏衍……”
　　“怎么了水儿，我就在这里。” 苏衍环住我，轻轻拍打着我的背，像哄一个孩子。
　　“苏衍，以后我来保护你，好不好？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不会再让你受伤害，我也不会再让你流泪，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就不会孤单了。
　　“你来保护我吗？呵呵~”
　　“我是说真的，我们在一起吧。”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烛光映着他的瞳孔，里面有两个小小的我。
　　他沉默了，“噼里啪啦”的火盆填充了长长的寂静，等待让我觉得心慌。
　　“苏衍，我知道我不好，长的不好看，武功又不好，脾气又差，什么事都做不好，但是我会改，我会努力做好，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我揪着衣袖，丝光绸缎的料子已经被我揉成了一团，紧张的心开始怦怦响。
　　“…………”
　　“唉……”他轻轻的叹息，没有答案，然后离开了。
　　我不知道那声叹息代表什么，是应或是不应，我只知道，我的心里好象掉了什么东西，空荡荡的。

　　“小水水，回神啦！”出神的时候双采来了。
　　“小水水，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把你弄丢的。你好厉害哦，竟然能弄到雪昙，只不过你的双脚冻坏了，起码半年不能走路。”
　　“没关系啦，半年而已嘛，半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我强撑着笑脸。
　　“不想笑就不要笑了，真是的，比哭还难看。”
　　“采师傅，你可不可以……出去一下，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临走时，采师傅揉了揉我的脸，说道：“我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你这么苦恼，但是我知道，蓝水，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
　　“谢谢。”
　　房门一开一关，房间里又安静下来，我躺在床上，静静的就这么躺着。忽然发现手腕上有一个红点，这是什么？使劲搓着，红点没有退去，反而更加鲜艳。脑海里有许多的疑惑，可也许是太累了，竟沉沉睡去。
　　劈啪的火盆映照着红色的火光，窗外大雪纷飞，心字已成灰。

　　翌日醒来时，苏衍坐在我床边，眼里是温暖的笑意。
　　“水儿，你醒了么？”
　　想起昨日，我的脸上不禁有些尴尬，反观苏衍，好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水儿，你的脚冻坏了，穿好衣服，洗脸刷牙，然后我抱你去吃饭。”苏衍把盥洗盆端到我的床边，拧好毛巾，在我脸上一点一点的擦拭着。虽然昨日他的叹息让我难受，但我仍然为温柔的苏衍所心动。
　　坐在床上，背对着苏衍，他拿着梳子给我梳头，轻轻的，一下一下刮着头皮，很是惬意。
　　“水儿，舒服么？”
　　“嗯。”
　　“那我以后天天给水儿梳头可好？”
　　“好。”
　　苏衍给我绾了一个发髻，换上月白长衫，再在外面套上一件裘衣，便抱着我到景楼用膳。
　　苏衍走的很平稳，躺在他怀里几乎感受不到震荡。冷风吹到的脸上，我不受控制的颤了一下，苏衍好象感觉到了，轻柔的把我的头摁到他怀里，把裘衣裹紧了，闻着苏衍身上淡淡的桔梗味，我从来没有觉得像这样幸福，像一股暖流直达心脏，如果一直这样走下去就好了……

　　自从受伤之后，我就真真正正的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闲人。苏衍帮我穿戴，绾发，洗脸，洁齿，去哪儿都是他抱着我，吃饭他给我剥虾，喝汤他给我吹凉，连脚上的药都是他亲自换的，只是他包扎的技术我实在不敢恭维，好好的脚硬是给包成了粽子。

　　年关将至，南月宫里也开始喜气洋洋起来。丫鬟们都换上了朱红色的罗裙，长廊上也挂起了橘红色的灯笼。
　　大年三十的晚上，芫苑里明明赫赫，流景韡韡。采师傅从邻近的村镇上买了一堆的烟火，等着吃完饭以后去放。翎已经等不及了，拽着采师傅去“检查”那堆烟火。
　　桓师傅还是一身的黑色，不过袖口绣上了红色的蟠龙，当然，他和雅师傅依旧“出双入对”。
　　“桓，你说我穿这件红色的衣服好不好看？”雅师傅提着裙摆转了一个小圈，裙子翩然飘起的那一刻，不得不说她是明艳照人的女子。
　　“随便。反正你穿什么都说自己好看。”
　　雅师傅看着桓师傅没有说出什么她爱听的话，就立即转向我，“蓝水，你说我穿的好不好看？”
　　“好看，很好看，很像仙子下凡。”
　　这话好象对雅师傅很受用，立刻笑靥如花地坐到我身边。
　　“蓝水，这烧二冬味道很好，你多吃点。红枣木耳汤也很美味，我给你盛一碗吧。”看着雅师傅不停的给我夹菜端汤，桓师傅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
　　我贴在苏衍的耳边，轻声问道：“桓师傅是不是生气了？”
　　苏衍握着我的手，也贴着我的耳朵说：“你要是再让雅师傅给你夹菜，我也会生气。”热气喷在我的耳朵上，那暧昧的话就像一滴墨汁落在水里，一下子就晕开一大片。我立刻正身坐好，笑眯眯地对着雅师傅说：“雅师傅，别再给我夹菜了，我也吃不下。我是脚坏了，又不是手断了，我自己来。”
　　“蓝水，你雅师傅难得给你夹菜诶，你怎么能不领情呢？我平常最多只给桓夹过呢！”
　　“我吃不下了啦，太多了……”
　　“%@&%#……”耳朵受了雅师傅一顿摧残之后，碗里的小山终于没有再上升的趋势。我偷偷的瞥了苏衍一眼，正好撞上他看向我的眼睛。还好没生气，悄悄在心里吁了一口气。
　　一顿饭吃的有些亢奋，中间还喝了几杯酒，想不到看起来闷骚的桓师傅喝起酒来面不改色，还教会我猜拳，两个人唧唧喳喳的讲了好久。
　　此刻有些微醺。
　　苏衍抱着我到芫苑外，他坐在石头上，把我放在他的腿上。双采和翎已经准备开始放烟火。
　　“噔——咻——嘭”璀璨的烟火绽放在黑色的夜幕中，流光溢彩，华光熠熠，只是短暂的灿烂之后，便是永恒的寂寞。
　　“小水水，这‘仙女棒’根给你。”双采挥舞着手里的烟火棒，跟翎两个人像孩童似的大喊大叫，蹿上蹿下。如果可以一直简单的生活下去，孩子的心性又有什么不好呢？
　　我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烟火棒，兹啦作响的光照在我的眼睛里。我转过头去看苏衍，待烟火棒燃尽后，我环住他的脖子，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低声地呢喃：“我们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好呢？”
　　他没有说话，只是挑起我的一缕长发，轻轻地吻在上面。
　　火树银花，刹那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