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海计划》正常仁

111、口是心非

　　林月正和同村好友林九妹在镇上逛集市。
　　现在她口袋里有600块钱，家里衣柜叠最底下那件红色棉衣的内袋里还藏有700块。

　　其中500是那天舅舅和舅妈走的时候塞给她的，说开学买新衣服和学习文具用，另外500是大舅开拖头经过她们镇上，找熟人帮捎带回来的。

　　后面300，是林芝给的。
　　当然不是当面给的了，那晚她和林芝吵了一架之后，第二天林芝就到县里同学家住去了。前两天回来了一会儿，给了妈妈800块钱。她刚好去林九妹家玩，看偶像剧碟片看得太晚，就在林九妹家睡下了，所以没撞见。
　　第二天早上回来，妈妈出门前拿钱给她，说是姐姐打零工赚的，她才知道林芝回来过。

　　换做别人，可能接这钱的时候多少会觉得有些烫手，毕竟刚和人家吵完一架没多久。
　　但她不会，反正她也不是有意要对林芝发火的。
　　人在气头上，谁没有过言不由衷，词不达意的时候？林芝只是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好不容易考上了还要退而求其次，很可惜，事情发生在我头上，我会觉得不可惜吗？我才是心里最难受的那个好嘛……

　　咳咳，况且啊钱是给到妈妈那里，然后妈妈又给了我，那我就且用着咯，反正不用白不用。

　　话说回来这还是林月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有这么多钱可以自由支配，有好多东西想买。

　　逛到镇政府附近，镇上唯一的一家精品店，笑颜如花的老板娘把一捧新到货的戒指轻轻泼撒在玻璃柜台面上，给她们随意挑选。

　　“这些可是铂金的呢，你们快戴上试试，肯定好看，才15块钱一枚。”
　　“哇，铂金的啊。”
　　林月面上惊叹，心里暗暗吐槽，谁信，拿起来轻飘飘的，明明是塑料。
　　不过还挺好看的，戴手上学动画片里那些魔法师轻挽手花，再随意往前一指，好像就能施放魔法为所欲为。

　　有一枚戒面是宽大的雕花菱形，中间镶嵌着一颗“红宝石”，宝石里面还封印着一只猫咪，林月看着特别喜欢，决定买了它。

　　出来又经过镇政府大门口旁边的一个卖复读机的摊位，林月心想准备上高中了，买台新的复读机奖励一下自己应该不过分吧。

　　“老板，这台多少钱？”
　　“这台现在便宜，不过有点过时了，你买这台吧。”
　　老板递过来一台新款，玫瑰金色的外壳看起来确实更有档次一些，而且机身比老款也更轻薄有型。
　　“也就好看一点，用起来应该差不多吧。”
　　“不是喔，这台多一个喇叭，立体声更强。”
　　“哦。多少钱啊？”
　　“两百六。”

　　林月把机子拿在手里左摸右看，不由地想起林芝的那台步步高。

　　说起来也有点奇怪，原本有一段时间林芝对那台复读机是宝贝得不得了，每次用都轻拿轻放，用完了收进抽屉里还要找几个作业本和一块干净的软布垫在底下，但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过年那会儿开始，就没见她用过了，一直搁在抽屉里“撂荒”。

　　林月趁她不在家的时候拿出来试过，没发现什么毛病，而且听起来音质还不错。
　　后来清明放假那次，吃过晚饭准备去学校了，林月见她又不记得带复读机，忍不住提醒了她一句。

　　她走回来拉开抽屉，拿在手里看了看，神情复杂，最后还是放回去了，说：“我同桌有一个新的，她都不怎么用。这个先放着吧。”
　　林月趁机试探说：“那我拿去用咯。”
　　林芝同意了。
　　从那之后，林月一直用她那台半旧的复读机。

　　“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再给你算便宜一点。”老板看林月爱不释手在那里发呆了老半天，适时地提醒道。

　　“哦。”林月回过神来，“那，两百可以吗？”
　　“那不行。”老板笑着后退一步，连连摆手，“两百拿货都拿不到。两百三。”
　　“两百三……”林月牙齿轻咬着嘴唇。
　　趁现在有钱就换吧，这种对学习有帮助的工具，就算这时候妈妈在旁边，她应该也会同意的。
　　“那好吧。”
　　再挑了几盒磁带，一盒Twins的专辑，两盒流行歌合辑，最后一共付了两百四十五。

　　离开复读机摊位，又去买了一个行李箱，两套衣服，一双鞋子，便收工回家了，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把那枚戒指戴在手上，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回到家，只看到爸爸一个人在家烧饭做菜。
　　“我妈呢？”
　　“她带弟弟去隔壁镇一个老医生那里看病去了，可能要比较晚才回来。没有酱油了，你去小卖部买一瓶回来。”
　　“哦。”
　　林月在厨房里站了一会儿，右手来回转动左手食指上的魔法戒指。可是爸爸忙着削土豆，完全没注意到。林月意兴阑珊，索性把戒指摘了放进口袋。

　　出来走到半路，突然间头顶上浮现，一只白猫把自己裹成一团，趴在一只青玉海碗旁边的影像。那只白猫睁圆了眼睛看她，眉清目秀，蓬蓬松松圆滚滚的，像电视里那种有钱贵妇人喜欢抱怀里的宠物猫。

　　她第一感觉那是自己想象出来的，数学老师一向夸她空间想象能力好来着，但头顶那影像实在生动具体，仿佛有谁在她头顶放电影，而她头上也多长出了一双眼睛似的，忍不住停下脚步抬头看，白猫又消失不见了。

　　继续往前走几步，她猛然顿住脚步，半夜梦游惊醒一般，不记得刚才自己经历了什么：“我怎么走在大路上？我要去干嘛？”左右想不起来，只好回家去。

　　经过厨房门口，爸爸叫住她：“酱油呢？”
　　林月愣了一下，说：“我……走到一半发现钱不够了，回来拿。”然后装模作样进房间一趟，再一路小跑到小卖部买了酱油回来。

　　对于这次的怪异现象，林月自己归结于要放弃玉高选择市一中，以为自己能看开但其实内心深处还是耿耿于怀，所以才会心神恍惚。过些日子就好了，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现象也没有再出现过。
　　她翻了林芝的旧课本出来，得空时预习高中的内容，看累了就用新买的复读机听歌放松一下。

　　很快时间来到了市一中新生报到入学的前一天晚上。睡觉前再听了一遍Twins的新歌《我很想爱他》，按停把磁带取出来，和那台旧的复读机一起塞进书包。至于那台新的跟那两盒流行歌曲合辑，就留在抽屉里吧。

　　林月对着新复读机不耐烦地解释道：“我是那台旧的用顺手了，才把你留给她的！反正那台旧的放这里她又不用，也是浪费。”

　　记得林芝以前说过，那复读机是同学送给她的，清明节那天看她的神情，多半是后来跟人家吵架闹掰了，所以不好意思再拿去学校用了。
　　现在有这台新的，不会再有那些问题了吧，总好过整天去借别人的。怕林芝不清楚她是什么意思，加了一张纸条进去：“你那台我用了，这台新的给你。”

　　里面还有两盒前些天买的磁带，和另一张纸条：“我新买的，很好听，你也听听看。”林月把它们拿出来，再轻轻叠放在复读机的壳面上。

　　为了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她赶紧把抽屉合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爸爸送林月去镇上搭班车，准备去学校报到。
　　出发前林月跟妈妈说：“妈，改天林芝回来你跟她说一声，一个初中同学有东西给她，我帮她拿回来了，放在房间抽屉里。”

　　去学校的路上，林月想象着林芝打开抽屉之后的反应，耳边又响起那天晚上自己吼出来的那些话：“你少在那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了！还不都是因为你！”

　　心里一阵别扭、揪紧，不过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之后，她又在心里替自己辩解道：“其实当时我也是有点，烦林芝，根本不了解情况……”

　　这些年家里既要还欠下的外债，还要供他们三姐弟念书，还要生活，如果不是有舅舅大舅还有外公的接济，早就支撑不下去了，她林月很可能要辍学出去打工。

　　既然让她放弃玉高去念市一中的“建议”是舅舅提出来的，那么这事基本就已经定性了，再挣扎也是徒劳，毕竟将来念大学还要指着舅舅他们帮衬呢。

　　舅舅是在城里当官的，出息，体面，有钱，在外公心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就算去找外公估计得到的回应也差不多。

　　至于妈妈那里呢，林月不用多想都知道妈妈会怎么选了。不过林月也不会怨她，毕竟如果不是有妈妈的话，舅舅他们也不会一直这样尽心地帮助家里。

　　记得有一年年初二，一帮亲戚闲聊的时候外公说过，小时候妈妈的成绩也非常优秀，一直是年级的第一名，但因为那个年代条件很不好，吃不饱穿不暖的，加上在妈妈很小的时候，外婆就因为空腹吃了几根蒸木薯，食物中毒不幸去世了……
　　供不起那么多，所以妈妈念完初中就不念了，靠上山砍柴卖柴火，还有帮人编织箩筐什么的换钱，给舅舅买学习资料买毛衣交学杂费之类的。虽然妈妈只比舅舅大了五岁，但可以说她在舅舅的人生中充当了很大一部分母亲的角色。
　　加上舅舅可能觉得是他抢占了妈妈的上学机会，心里有愧，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接济她们家。

　　其实冷静下来想想，跟妈妈比起来，林月觉得自己已经算幸运的了，没什么好抱怨的，接受了。这也是命吧，有时候人是不得不认命的。

　　那些事情林芝不怎么清楚，当时呢林月心情也比较烦躁，所以懒得跟她多解释，她回来家里这边没多久，久一点她会知道的……

　　“唉……”望着远方叹了口气，林月两手握紧车把，用力蹬了一轮单车踏板，“啧，我说你回来干嘛？姑妈家养鱼又养猪，还在村委会开了一个猪肉档，表哥也出去打工，经济条件比家里宽裕多了，你有福不享非要回来跟着我们一起受苦，你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