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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椒城变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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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一时急火攻心而短暂晕厥,醒来后的何芝柳茫然片刻,竟平静异常的听范问说完了来龙去脉。
没有得到任何反应的范问有心安慰却不知该如何出口,即使何芝柳呆滞的神情看着令人担忧,他也不敢多说一个字,怕再次刺激何芝柳,汤平安还未找到,何芝柳不能有事。
其实范问的顾虑颇有些多余,除了一开始听闻消息时的方寸大乱,冷静过后的何芝柳已经心里有数,既有翠桃同行,那么只要他们没有经过涞河性命定然无虞,只待自己找到他们。
隔日,何芝柳坐上了去中澧的马车,范问一肚子疑惑不敢问,急的长了一额头的疙瘩,心想大少奶奶是怎么做到如此气定神闲的,又是怎么做到不赶紧想办法去找大少爷的。
第二日傍晚何芝柳归家,同行的还有让人意想不到的姚掌柜。
接下来的几天,何芝柳忙的不可开交,与姚掌柜几乎日日早出晚归,眼看着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文青实在看不下去,终于找着机会拦住何芝柳,问道:“府里是接了什么通天的大生意需要这么拼命,而且还要经验丰富的姚掌柜坐镇?”
何芝柳垂眼吐了口气,好似也将这段时日的疲惫尽数吐出,今天要去见巫大掌柜,过后她便可以安心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我要离开一阵子。”
“上京?”文青纳闷,她不是拒绝了十全吗,转而问道,“回椒城?”
何芝柳摇头,故作坚强的心脏顷刻间投降,痛楚遍布四肢百骸,继而汇聚在一处,右手狠狠的掐住左手手背才不致于浑身发抖,艰难道:“往西南去。”
许是何芝柳掩饰的太好,亦或是她的话太过惊人,文青并未察觉到异样,兴奋道:“啊!大少奶奶要对西边出手了?”
虽然西边也有汤家产业,但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现在北边渐渐稳定,的确是时候发展发展西边,难怪要将姚掌柜请来蔚沅,毕竟以如今实力,汤府还没有人能拿得出手,姚掌柜就不一样了,要什么有什么,比起汤老爷来也不遑多让,这么一想,文青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无声赞道何芝柳可真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有野心有谋略。
不料何芝柳含糊答道:“算是吧。”
咦,猜错了?
“先去探查一番?”
“也……算是吧。”
这这这……这到底是说了还是没说,文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啧啧,女人心海底针,何况何芝柳还不是一般的女人,不愧是汤家未来当家人,说的话都是高深莫测,搞得人云里雾里。
不得不说,文青如今对何芝柳是崇拜的五体投地。
直到何芝柳离开后的第三日,文青才明白彼时的那句“算是吧”是何意,不过他不明白的是,何芝柳是如何确定汤平安走的是西南方向?
想不明白的还有范问,可能是对何芝柳晕倒一事心有余悸,范问再心急也从未催过,甚至是再未在何芝柳面前主动提起过汤平安。
见范问欲言又止几番,何芝柳竟有心力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替他累得慌:“大少爷虽比不得他人聪明,却对我的每字每句牢牢记在心里,当初从泊城回家的路上,大少爷说要和我去很多地方,我说累了就住在自家客栈,有困难了就找自家铺子的掌柜,既不将银子便宜了别人,也不怕人生地不熟的被人欺负。”
“所以,大少爷肯定在百归客栈落过脚,但是……”
这也不能说明大少爷就往西南走的啊,况且百归客栈明明是一路南下比较多,范问觑着何芝柳的神情无声嘀咕。
兴许是此刻范问小心的模样像极了何芝书犯了错时的样子,何芝柳难得的舒展了眉眼,笑着续道:“大少爷是离家出走,断不会往处处是汤家产业的地方走,而大少爷不知,翠桃却很清楚,东南离姚叔太近,西南汤家产业少,两人一合计,自然会选择走西南。”
经过这一分析,范问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只要去西南的百归客栈便能打听到大少爷的踪迹。”
“不。”何芝柳一盆凉水给范问当头浇下,让他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濒临瓦解,“西南只一间客栈,大少爷未必会投宿,但西南频发动乱,多少人被迫偷摸拐抢,依大少爷的性子,所带盘缠定会所剩无几,那么只能向玉器铺求助,只要我们一家一家的问过去,总能有所收获。”
范问的心情犹如在水火中过了一遍又一遍,一时不知该高兴有了线索还是该忧虑汤平安的人身安全。
好在有何芝柳这个主心骨在,范问没有让自己混乱多久,很快回神道:“大少奶奶能想到的,老爷肯定也能想到,说不定都找到大少爷了。”
“爹……”何芝柳顿了顿,眼里透出困惑,“我相信爹不会如此决绝,得到大少爷的消息不假,但肯定没有找到人,至少现在没有。”
否则,她怎么会收不到汤平安的回信。
却忘了人心叵测,世事防不胜防,而“相信”本身就是一场赌博,棋输一着便是满盘皆输。
唯一令何芝柳欣慰的是,她的判断没有错,汤平安果然是走的西南,而汤家也还未找到汤平安。
“幸好有白小姐在椒城,不然我们都不知道椒城的情形。”范问拍着胸口欣慰,觉得找到汤平安胜利在望。
何芝柳再看了一遍白芷的回信,而后扔进了灯盏:“确是欠了她人情。”
“大少奶奶与白小姐是好友,互帮互助本就应该。”范问不以为意,在他心里,何芝柳没少帮白芷,要说人情,合该是白芷欠何芝柳的。
何芝柳摇摇头,不再解释,想着将来白芷出嫁定要给她添一份嫁妆。
“我离开家这段时日可有什么大人物上门拜访?”
何芝柳突问起此话,范问虽不知何意却也老实回答:“能说得上是大人物的勉强有一个,不过不是专程来拜访老爷的,主要是来看表小姐,好像是杨姑爷……呸,是那谁之前的生意伙伴,两家有些交情,看着与表小姐很是熟络,您说巧不巧,居然也姓汤。”
“哦?”何芝柳嗤笑一声,“看来这桩婚事十有八九是成了。”
“婚事?”范问莫名,“谁的婚事?”
“你说呢?”
听这意思,出嫁之女定然出自汤家,如今的汤家只杨念勤一人待字闺中,至于杨思珈……怕是一时半会儿没人心甘情愿娶回府,可这隔了不知多少辈的汤家仅一个庶子,遥想当初杨念勤被说亲一事,恐怕又要折在杨思珈手里。
范问一会儿皱着眉头,一会儿摇头,不消说便知他自己想了多少。
“庶子又如何,将来家业不还是他一人的么。”何芝柳推开窗,不甚热闹的大街人寥寥几人匆匆而过,远处的黑暗宛如是会吃人的恶魔,一步一步盖住月光,“且不说思珈自顾不暇,她不是没有脑子的摆件,不会不清楚仅凭‘汤’这一个姓念勤必稳坐当家主母之位,可是怎么办呢……”
月色悄然匿迹,何芝柳的脸笼罩在一片昏暗中,映衬着背后的烛光异常诡异:“我偏要做这冲断木桥的洪水。”
若说何芝柳给全椒城人留下的是“凶”“恶”的谈资,那在范问心里,何芝柳绝对是如月光一般圣洁的存在,可此时此刻,范问不得不稍稍同意一点椒城人的说法,他家大少奶奶可真是凶呢,忽然有点瘆得慌。
外面已敲响四更的锣声,何芝柳依旧没有一丝睡意,若非她多个心眼给白芷去了信,只怕她身败名裂之时还得蒙在鼓里的对杨思珈表示感谢。
白芷在信中说,椒城一夜之间仿佛变了天,无时无刻不传着何芝柳不孝父母、欺压幼弟、引诱汤平安、红杏出墙、不能传宗接代等等言论,并且说的是有板有眼,连相关人证物证都有,想不相信都难,俨然将何芝柳钉死在了耻辱柱上,而在这些言论泛滥的同时,站出来替她叫冤的是杨念勤。
呵,嫁进汤府的这几年,不能说所有人都已不再笑话,但起码这样的无稽之谈几乎在明面上渐渐听不见,没曾想现在不止卷土重来,还愈演愈烈,向外扩散不过是时日问题,简直荒诞至极。
联系种种事情发生的时机,说此事与杨思珈无关,她何芝柳枉在人世走一遭。
所以她啊,偏就不能如了杨家姐妹的意,谁让出头的是杨念勤呢,要怪就怪让她做了替死鬼的杨思珈,怪她自己空读圣贤书却没有辨是非的意识,怪她没有做到长姐如母的责任。
诚然,想来杨念勤着实委屈了些,可谁又知晓杨念勤是否当真浑然不觉,既如此,就别怪她何芝柳心狠,她不坏却也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从她14岁时带着4岁的何芝书从一堆烂肉白骨、污血生蛆中爬出来,从一群孤魂野鬼中闯出来,她就已然顿悟好人不一定会有好报,那时她便发誓,她不要做一个好人,她只做一个无愧于心的边缘人。
虽然,命运予她弥补,慢慢抚平她的伤口,却也改变不了刻进骨子里的东西,需要时,不过是信手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