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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性命堪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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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来圣旨,也未等来喀蔼和谈的风声,先将守城将军等来了,这是何芝柳始料未及的。
从来到蔚沅,与将军会面一律是十全,何芝柳只闻其名未见其面,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汤府,何芝柳心里咯噔一声,一个不好的念头缓缓从脑内浮出,让她抑制不住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闲话少说,这雨都看到了吧,怕是有生之年所见最惨烈的一次。”将军姓秦,除了久经沙场的威严与敏锐,与朝堂上的文官无二致,儒雅、隽秀,甚至看着有一点……羸弱。
十全有同感,前所未有的忧心如焚:“将军可是担心前方战事?”
“不愧是公公,我今日前来有两点。”秦将军叹气无奈续道,“一是想请你们在温饱上施以援手,二是让公公做个见证,如果喀蔼联合周边小国攻打蔚沅,我方将士必定拼死守护,但几乎没有胜算,届时城池若丢,还望公公在皇上面前求情,保存将士们的名声。”
“这……”十全看了看何芝柳,无甚信心的说,“将军应当知晓前些日子喀蔼的人来过,现在开战,不是让本就如临深渊的境况火上浇油吗?”
“话虽如此,不排除他们要来个鱼死网破,别国给个甜枣,他们就愿意抛头颅洒热血不是不可能。”秦将军道,“公公恐怕还不知道,从睢蓬通往蔚沅的蓬湘关因山洪道路被堵,眼下不仅抽不出人力疏通道路,也无法冒雨疏通,而下麓涞河堤坝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无人敢保证,若真打起来,只能靠我们自己。”
也就是说,目前有两种情况,一是与喀蔼和谈,可这种情况面临一个很大的窘境,没有多余的粮食给喀蔼,极可能谈崩,二是开战,这也是最坏的情况,结果是我方必败无疑。
怎会突然就发展成这样了呢?
满心以为连老天爷都在帮忙,促使和谈指日可待,虽然这和谈背后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可一转眼就变成了担心脑袋能不能保住的日子,何芝柳向来镇定的心也开始七上八下,一会儿想着她若死了,汤家还会不会善待芝书,汤平安会不会吵着哭着要柳儿,一会儿想着她还没看到芝书成家立业,还没与汤平安生个一儿半女,人生遗憾处处是,她不想死。
十全哪怕经历了大风大浪也心焦不已,圣旨等不到,边境情况危急,听秦将军的意思,他似乎成了那个一锤定音的人,可此水深火热之地,他都怕自己没有命回去,何来求情一说,将军是不是忘了这一茬?
秦将军一双鹰眼像是看进了十全心里,故作轻松道:“公公莫担心,你的安危我是一定能保证的。”
“将军说的哪里话,真打起了仗,百姓放在第一位,再说……”十全轻哼一声,“杂家刀不能提剑不能舞,活着也做不了什么,将军不仅能上场杀敌,还是国丈,不论哪一个身份,都比杂家贵重许多。”
“你这老光棍嘴里取笑两句就能讨上媳妇儿了不成,我一将军死也要死在战场上,至于你……”连外号都叫上了,不能说两人不熟,“滚回京都,回皇上身边,将来死在宫里,也算你这辈子死得其所。”
谁说死在蔚沅就不“死得其所”了,什么思想,什么格局,还将军,屁都不是,十全腹诽,不敢真的说出口。
国丈!何芝柳暗道,原来是皇亲国戚,怪不得皇上一点不计较蔚沅私下里的各种交易,并非不在意,而是相信秦将军。
“公公和将军先不要将情况想的那么遭,或许喀蔼不愿意接受他国的救济呢,毕竟喀蔼要的不是一时的帮助,而是长远的安宁。”何芝柳回想起巫大掌柜的态度,觉得有必要对第一种情况做详细商量,“依我拙见,喀蔼是很有意愿与我们合作,巫大掌柜此次的试探足以证明。这些年来,喀蔼无非是仗着黑石与周边小国提出的联手出兵,几国没有达成长期战略,如今要联手,对喀蔼开出的条件定要变上一变,喀蔼未必会答应,倒不如想想,若喀蔼提出和谈,我们怎样在短期内满足他们的要求。”
“哈哈哈!”秦将军突然拍手大笑,顺便用拿刀的长满老茧的手猛一拍十全的肩,只听十全痛呼一声,整个人随之倾斜,可见力度之大,“何姑娘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不愧是老光棍满嘴夸赞的人,诶我跟你说啊,他那眼界高的很,不但不常夸人还经常损人,我就想姑娘得是多有能耐的大人物,才能让他一夸再夸。”
“当然了……”秦将军话锋一转,总算正常说话,“姑娘与‘大能耐’的确是还有差距,不过能有这份见识实属不易,至少,放在汤家,除了汤善那个笑面虎外,你,绝对是顶梁般的存在。”
“不不,将军抬举,家中我爹主持大局,汤家如此大的家业才能不乱,我一介女子,偶有宽阔些的眼界亦是受我爹的教导。”“顶梁”二字何芝柳实在不敢当,连听听她都觉得有愧。
“诶!”秦将军摆摆手,不以为然,“我虽远在蔚沅,但现在的汤家是什么样子我还是知晓一二的,姑娘该不会以为你来蔚沅,我什么信息也没有吧?”
“啊?!”何芝柳是真懵了,倒不是真的这么以为,而是她从未往这方面想过,一时半会儿竟没反应过来。
“看来还是个单纯的姑娘,不错不错,合老夫的胃口。”秦将军假意抚了抚不存在的胡须,笑眯眯的压根不像刚见时威严的模样,“公公看人的眼光还是这么好。”
“得了吧,老不正经的,叫姑娘就算了,还什么合你的胃口,说你是莽夫都是轻的。”十全就看不惯他那熟了就不着调的发病样,怒瞪了一下不够再怒瞪两下,“说说吧,你有什么好主意?”
“蔚沅犹如城中困兽,军营里粮草不足半月,你当我是带着主意来的吗?”秦将军仰天长叹,“我已命将士上山将能入口的东西一应搬回军营,能给百姓们省一口是一口吧。”
“这样的天气……?”何芝柳没有说完,但在座的人都明白其中之意。
“放心,比起上战场,上山已是非常安全。”在蔚沅的将士,没有哪一个没有冒着冰雨和霜雪作战过,对他们而言,这种天气无非就是恶劣些,并不能成为阻碍,“可以说,从此时此刻起,蔚沅便与外界失去了联系,什么时候道路通畅、救援赶到悉数未知,能救我们的只有自己。”
若说战争给何芝柳带来的是失去性命的担忧,那秦将军的这句“与外界失去联系”便是叫她心生恐惧,仿佛在黑夜里被人掐着喉咙告诉你,没有人看得到你的难受,没有人会来救你,想要活下去就大口呼吸吧,可呼进去的每一口气都刮得肺疼的想流泪,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振作,努力睁开眼寻找黑暗中的一丝光线,即使渺茫亦不能放弃。
她现在其实有点后悔了,后悔为什么要来蔚沅?为什么要恢复汤家荣耀?为什么要“南汤北查”名副其实?又为什么……为什么整个汤家非她出面不可?
如果没有这些为什么,她现在可能正教训汤平安不好好习字,可能正接受汤平安的投喂,也可能已经让汤平安亲身体会什么才是真正的夫妻。
如果没有这些为什么,她依然是她的汤家大少奶奶,椒城的悍妇凶妻。
何芝柳眼眶酸胀,扭头通过窗户看向外面朦胧的雨线,以缓解想要哭的欲望。
秦将军和十全多精明,两人加起来都一百岁了,早已从何芝柳别扭的姿态中猜中几分,均体谅她不再提及士气低下的话。
“我是这样想的,何姑娘与公公看看是否可行?”秦将军一一道来,“将蔚沅百姓包括镇外村子的村民集中起来,粮食也全部集中存放,每天给百姓发吃的,米饭、粥、馒头换着来,这样或许能撑到援兵来。”
十全:“倒不是不可,但有困难,村民或者粮食缺乏的人自是百般愿意,可那些本就富足的人家怕是不会配合。”
何芝柳:“我与公公看法一样,这个办法的关键在于增援什么时候来,有的人肯定会担心,倘若将自己的粮食贡献出来,万一到时候增援不到,岂不是要饿死,而他们凭着自家储粮本不会死的。”
“所以我们得让他们知道,喀蔼要打进来,只有同心协力才有一线生机,个人论者,首当其冲是喀蔼的目标。”
“这……”十全无比清楚,必要时候必要手段,可也不太赞同秦将军的话,“将军是打算威胁恐吓?”
“公公此言差矣。”秦将军正襟危坐道,“没有威胁恐吓,我不过是陈述事实,喀蔼穷的就差人吃人,看见那些个富有的,还不疯了似的抢么。”
何芝柳垂眸细想,问道:“如果喀蔼没有打进来,将军要如何解释?”
“那还不简单,将士们就是啃树皮,以水充饥,也绝不让一个无辜百姓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