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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咕咕的后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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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天,万物明朗可爱,我和咕咕上半年过的实在是可以用油嘴滑舌来形容,就是吃的很好,喝的也很好的意思。因为我彻底放弃了冲业绩的想法,反正我已经在人间勤勤恳恳这么久,少说也有几十万年了,就放纵这一年也没什么。鹿官昨日又在我梦里和我一起饮酒来着,他说天宫一年一度的选美比赛开始了,他给我也报了名,因为我常年不在天宫,甚至连一副画像都没有,他就草草给我画了个像投递了上去,我不知道他画的我是如何的,反正我也不在乎,那种选美比赛对我又有何意义,鹿官倒是一直崩着笑意说:
“但凡有一个天子天孙看上了你,你就直接嫁入豪门,飞升了,还在这凡间干什么一亩三分地的苦活累活,我是为你好。”
我啃着鸡腿恍然大悟,感动得不行,果然还是鹿官聪明,我道行还是浅了点,话音刚鹿我又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说:
“你觉得我胜算大吗?”
我眨巴眨巴眼睛,做出了我自认为很诱惑的动作,这还是我从前观察凡间一个大明星学会的姿态,那个女人是个狠人,她也是为了嫁入豪门,直接忘掉了自己以前一路打拼遇到的那些午夜梦回的肮脏事,眼神变得清澈纯真起来,她教我勾引男人要装出无辜可怜的模样,抿嘴抬眼微微笑三步走,男人绝对神魂颠倒。
鹿官一口酒饮尽,端详我半刻钟说:
“真是作孽啊!你什么时候学的一幅小村姑作派了!”
我自信心受挫严重,后半夜怏怏的样子把他赶出了我的梦境,真是臭男人扰我清梦。看样子我嫁入豪门飞升的可能性也不大了,我还是好好耕耘我的一亩三分地吧。鹿官说我是万年铁树不开花,倒不是我不想开花,实在是风雨不眷顾我,得不到滋润,我就是干涸池塘里苟延残喘的小蝌蚪,扭着尾巴呜呜着。
人间把我这种情况称为没有桃花运,我严重怀疑我的桃花运都被咕咕给抢走了,这只小公猫自从被我养的越来越肥后,受到了许多小母猫的追捧,屁股尾巴越翘越高,我都可以爬上去偷月了。它已经不需要我喂食了,咕咕的后宫佳丽三千,每天都有小母猫给它撷来丰富的食物。
它眯着眼睛瞟我一眼仿佛在说,看吧,这就是本猫的魅力,你羡慕去吧。但是咕咕这个情场浪子也会受挫,我知道它暗恋那只小白猫,每天清晨它都要躲在草丛里看,那只小白猫的主人很准时,每早八点都会把小白猫带到河滨公园玩耍,河滨公园旁边就是一家精神病医院,小女孩和猫都住在里面。
“害怕是什么滋味?”
我问那人。
“想象你在一个悬崖边上,背后是无底深渊,前方是凶猛野兽,你一不留神跌入谷底,那一瞬间失重的感觉就是害怕。”
他抚琴,曲落,回应我说。
“我会飞啊。”
“。。。”
总会有两个护士陪同着她一起遛猫,应该是为了防止她突然发作,不过这一两个月以来,她从来都是乖巧文静,笑眯眯地看着小白猫在玩耍,或者静静地望着湖水发呆,瞳孔里倒映出蓝色的波纹。
咕咕这个小怂蛋在真正喜欢的猫面前完全失去了威风,只敢躲在草丛里观察。今日女孩照常出现在了河滨公园,那白猫乖巧地躺在她膝盖上,护士推着轮椅,她在轮椅上熟睡着,阳光打在她脸上,美好安静,很难让人相信她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平日里河滨公园几乎没有什么人,偶尔有一些早晨去菜市场买菜的老人会从这里经过,其余时间都是空荡荡的,午后的阳光打在身上让我很快地进入梦乡和周公见面了,一声尖叫把我惊醒,咕咕身影几乎是从我眼前瞬移到了小白猫身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它除了睡觉吃饭之外的样子,真是让我这个主人心寒。
女孩不知何时从轮椅上摔了下来,躺在地上持续的尖叫着,整个人发了疯一般,小白猫被吓得躲到了一边,护士屡次试图接近她将她移回轮椅上,险些被她抓伤,而在一旁,站着一个不知如何是好的中年男性,我的直觉告诉我女孩的被刺激和这个男人有关,于是显形出现在了他们身边。
“这位男士,请问你在这里干嘛?”
“我,我就在这里晨跑啊,然后,这小女孩远远的看到我就开始尖叫,然后从轮椅上摔下来,我本来想去扶的,结果她就成了现在这样。”
男士有些不好意思,摸不着头脑。医院里的人终于赶到,将女孩控制住,注射了镇静剂,然后把她抬回了医院,小白猫已经不见踪影了。
“行了,你走吧,以后别来这里晨跑。”
我对他下了命令,这是一种古老的施令术,也算是我的独家秘笈之一,被施令的人永远都会遵守这个命令,除非我的仙法消失或者我消失。
咕咕带着小白猫回到了我们在森林里的住所,好家伙,它原来藏了这么多零食,就等着招待它的暗恋对象呢,平时整天给我喊饿。我像个沧桑的老母亲一样坐在旁边看着咕咕安慰着小白猫,喵喵声此起彼伏,吵得我心烦。
我们住的森林离城市很远,没有光害,看得到满天繁星,这是我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刻,不知道此刻天上是怎样的情景,咕咕蹑手蹑脚地靠近我,在我身边趴下舔着毛,它很少说话,我们对彼此的了解都源自于观察,而不是倾诉。
“你在看什么?”
咕咕问道。
“我在想天上的人在干什么呢?炼丹炉的老头是不是又研发出什么新玩意了,可惜他吝啬,做出的那些稀奇古怪有各种奇效的丹药从来不肯多分一点给他人,若是地上的人们可以得到那些福泽,人间会少许多的哀怨忧愁啊。”
“天上的人最喜欢说胡话了,每一个都说人间有趣好玩,说什么当神仙才不好,没有七情六欲活得了无生趣,可是一个个提到下凡历劫都不情不愿的样子,也就是你这个小傻瓜,肯在凡间待这么久,给他们处理那些琐碎又不会增加你仙力的事情。”
倒是难得听到咕咕将如此多的话,而且还是为我打抱不平,晚风都变得温柔可爱了些。也许在我们一起度过的洪荒岁月里,我这个健忘的个性忘却了它曾经为我做过的一些什么吧,那些远古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了,也是,像神仙活个千万年的,若是桩桩件件都往脑袋里装,岂不爆炸,所以说活得快乐的人一定是健忘的人。
只是偶尔会在古书上看到一些似曾相识的场景,比如就那个脍炙人口的武松打虎的故事,当时我和咕咕就隐身坐在那景阳冈某个沙丘上,那个糙汉子确实厉害,和那个大老虎来回纠缠了几个回合,眼看着也要败下风了,我说:
“怎么着,你也和人家是一个族谱的,怎么别人那么威风,你就是一个懒猫呢?”
“威风有啥用啊?太威风就要落得个人人喊打的地步,你看我这远方亲戚大老虎就该命归西咯。”
“这可不一定,这武松感觉体力不支了,毕竟喝醉了酒,估计把这个大老虎看成大猫咪了。话说你整天吃不完的肉哪里来的啊?”
“就那山下的刘姥姥给的,她家不是开酒馆吗?”
我定睛一看,这老虎前年吃了刘姥姥家的小孙儿,再一看咕咕吃了别人这么多的肉,得了这么多恩惠,这忙是不得不帮啊,稍微施了点法术,那老虎就疲软了,武松见机立马拿下,这才造就了一武松打虎的佳话,咕咕比我还多忘事,早就把这段抛到脑后了。
我们隔日带着小白猫回到了精神病院,小女孩已经恢复平静了,护士也不敢把她推到外面去,我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都市白领丽人,轻松地来到了小女孩的病房,她望着窗外出神,这是个进入她意识的好时机,我用了几秒钟回到了她的过往。
小女孩叫乔乔,这是我最开始触碰到她的记忆时所知道的,在她记忆深处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这个名字。在她过往十年的记忆里,我成为了她,感受她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到咿呀学语,开始慢慢走路,她看着这个新奇的世界,对一切都充满着兴趣。
“你说女儿第一个叫的会是谁?爸爸还是妈妈?”
女人朝着对面的男人问道。
男人微笑着摸摸她的头,再摸摸摇篮里婴儿的小脸,他只希望她们一辈子开心快乐。
“如果我们的女儿第一句话说的是爸妈那岂不是更完美,你肯定可以吹嘘一辈子!”
女人继续说着。
乔乔半眯着眼,懵懂得看着上空探出的年轻夫妇的头,他们为着这个幼稚的问题已经讨论了很久了。这对年轻的夫妻刚刚住进这个新房子里,双方家里的父母亲共同出钱付了首付,他们小两口每个月要还房贷,这可是个不小的目标,但同时让他们的生活充满希望,妻子是个便利贴小能手,在家里处处都贴了便利贴,比如此刻新买的冰箱上就贴了醒目的便利贴,上面写着:“努力存钱!买房养娃!”旁边画了可爱的一家三口的卡通图,她画的不错。
旧的便利贴随着旧的心愿被达成而撕下,新的便利贴被及时地换上,仿佛一家人安稳快乐的剧本被提前写在了色彩缤纷的纸条上。“亲爱的老公,要记得吃早饭~”、“周末一定要带乔妹妹去动物园!(凶猛的大老虎表情)”、“周三带乔妹妹打针!不可以忘记!”、“双方都要控制好自己的脾气!谁先发火谁就洗碗!”、“要努力呀~不可以偷懒噢!美好的生活在等着我们!”。。。
很多年前,记不清是多少年,我还在天上帮那个炼丹炉的老君看火的时候,他说炼丹和人生一样,要么是先苦后甜,要么是先甜后苦,至于甜更多还是苦更多早就在天命簿上大致定了,就和他炼的丹药一样,几分是苦味几分是甜味,他在配方的时候就决定好了,我彼时也只当牢骚话听了,后来我亲历人间,见过桩桩件件的苦事,就如同吃了一颗又一颗苦涩的药丸,甜是什么滋味早就遗忘了。
我在乔乔的意识里亲身经历了她那十年,此刻抽回我的神识,人间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她还是沉默地望着窗外,一阵风吹过,树叶让风遁形,在空中打着旋再落下。护士说她从来这里第一天开始便未开口说话,并且她不能看到男性,不然她就会精神崩溃。
我走过去坐在她面前,挡住了阳光,她低垂着眼,睫毛颤巍巍地抖动,像易碎的蝴蝶翅膀,我握着她的手,拨开她思想中的迷雾,和她体内蜷缩着的灵魂对话,我问道:
“想忘吗?把坏的那些全部忘掉好不好?”
瑟缩在角落里的乔乔抬起了头,她很害怕,看到我便抱住我哽咽着说:
“妈妈!是妈妈吗!乔乔记起来了,不是爸爸!不是爸爸!”
卢城晚报五月十日报道:近日,卢城市中级人民法院对一起男子多次□□亲生女儿的案件终审裁定,对其犯□□罪判处有期徒刑15年。
卢城晚报七月六日报道:□□犯陈某(化名)入狱后,陈某的妻子因不堪重负在家中上吊自杀,陈某的女儿被社会慈善救济会领养,后转入卢城精神病院进行治疗,医护人员称该女孩深受打击造成精神错乱,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记忆里那些肮脏不堪的景象,闯入家中的醉汉,冰冷白炽灯,脑海里无声的哭泣,以及被血染湿的床单,还有爸爸咿咿呀呀,涨红了脸却无法说话的表情,爸爸不会说话,他是个哑巴。
原来有时候忘记不是一件好事,有些事不想忘,有些事不能忘,有些事不得不忘。记忆里的便利贴褪了色,从墙上掉落下来,或许等到秋天,再迟也不过冬天,她会写一封信,请寄送给那个无言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