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月亮失了约》乌麦梨

1、01

　　《就当月亮失了约》
　　文/乌麦梨

　　凌晨一点，夏纯纪被一阵高亢的手机铃声吵醒。

　　房间里不见一丝光。
　　来电人“澍宇”两个字映入眼帘时，她心里咯噔一下，完全清醒过来。

　　刚接通，手机里刺耳的动感音乐刺激到她脆弱的神经，只好将其拿得稍远些。一道男声夹杂在其中，听上去不太好分辨：“喂，纯纪姐，澍宇哥喝醉了，你方便来接一下他吗？”

　　夏纯纪蹙了蹙眉，辨认出说话的人是陈苏，梁澍宇大学时的学弟。估计此时的他正看着喝得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的梁澍宇，露出了愁容。

　　她闻言，下意识用脚探了探身旁的被窝，回应她的是冷冰冰的触感。
　　他竟然现在还没回来，她还以为他早就回他妈妈家了，这才放心地睡了。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两个人还处于冷战期这件事了，夏纯纪忙起身，拿起衣服就往身上套，“你们在哪里？”
　　陈苏说出了酒吧的名字。

　　“好，我马上赶到。”

　　......

　　打车去酒吧不过十分钟的路程，但大半夜的的士少，夏纯纪花了二十多分钟等待。

　　等她赶到的时候，梁澍宇已经在卫生间里吐过一遭了，整个人萎靡地伏在陈苏的肩头，后者朝夏纯纪不好意思地笑，叫了一声“纯纪姐”。

　　夏纯纪笑了笑，算是应了，朝他身旁走去，“他这是喝了多少？”

　　陈苏愣愣地回忆了一会儿，道：“两瓶白的就倒了。”

　　酒量还是一如既往。她叹了口气，伸手去接梁澍宇，状似漫不经心道：“他约你来酒吧喝酒？”

　　陈苏微顿一下，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点点头。

　　夏纯纪此时此刻提问不过是出于好奇。他明明可以约在餐馆，非要来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陈苏挠挠头，视线飘忽不定：“可能是想换个地方吧。”

　　空气静默一刻。

　　夏纯纪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不想为难他，只是低头打了一辆的士，回头道：“那麻烦你了，那我先带他回去了。”

　　“好的好的。”陈苏连忙点头。

　　十一月底的天气已经冷字当头，不知不觉间哈出的气已经可以看见清晰的形状，皮肤也被冻得仿佛收紧了些，蓦地掀起一阵战栗。

　　夏纯纪对司机道出了地址后，整个人像是战士卸去了盔甲，往后靠的时候，轻松了不少。而她的大腿成了梁澍宇的枕头，他睡在上面舒服得很，已经发出了绵长的呼吸声。
　　她的手机屏幕一亮再亮，没有人理会。

　　窗外的景色飞驰而过，不远处的热闹市区仍旧华灯璀璨，破碎的光点在他的唇上跳跃，一眼就瞥见他下巴区域并不太明显的青色胡渣。

　　夏纯纪有些恍惚，只觉得岁月匆匆，时光飞逝，当年的青涩少年已经全然成长为一个男人。

　　八年了。
　　都八年了。

　　她今天才知道，梁澍宇不开心时也会选择喝酒。

　　在她的记忆里，梁澍宇几乎滴酒不沾，这还是他头一次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也许是和她冷战的心情太差了，希望借酒消愁。

　　好在梁澍宇醉酒时很乖，也不耍酒疯，喝了蜂蜜水就睡着了，留夏纯纪一个人守在床边。

　　她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徘徊不定，想将他叫醒，再最后一次尽力和他谈谈，又想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以一个好状态来处理他们之间的事。

　　夏纯纪想问的事情太多了，多得她自己都理不清。她想了很多关于他们吵架、冷战的事情，越想越乱，思绪宛如拧成了麻花，怎么掰也直不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又忽然想起没有回消息，于是拿起手机查看，全是好友邵薇发来的。

　　薇薇：在吗在吗？
　　薇微：我从老李那里听说了一件事！
　　薇薇：宝，你怎么就睡了？

　　夏纯纪的匆匆掠过那些表达震惊的消息，目光落在了邵薇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上——

　　薇薇：乔馨怡要结婚了。

　　这时，一阵寒风猝不及防地闯进了温暖的室内。
　　夏纯纪抬眼，发现房间的窗户没有关紧，留下了一条缝隙，才让风有机可乘。

　　是她忘记了，还是她刻意为之，想透透气呢？

　　那些令人不安却又模糊的念头，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终于清晰成型。

　　很显然，梁澍宇买醉不是为了她，甚至也不是为了他们。

　　*

　　和梁澍宇在一起之前，夏纯纪绝对算不上是一个乖巧的学生。

　　即使她既没有耳洞纹身，也不染发，可打架翘课的事没少做，这让南州一中的老师们头疼不已。
　　要知道南州一中是教学质量一流的名校，家长们要么想方设法激励孩子考上，要么动用一切人脉和关系将孩子送进来——一旦考上，等于半只脚进入了重点大学。

　　夏纯纪是例外。
　　她从来没有忧心过自己的成绩，因为父母跟学校领导关系匪浅，况且她本人也有那么一点小聪明，考试运向来不错，老师们也就对她种种惹是生非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偶尔口头批评或者给一个不大的处分回家待几天。

　　直到十六岁那年，隔壁的实验班来了一个转学生。
　　夏纯纪还记得，那是某个有些阴沉的午后，她在走廊上百无聊赖地听着邵薇吐槽，余光瞥到有人搬着一套桌椅，停在了隔壁班门口。

　　“怎么回事？”夏纯纪趴在栏杆上，边喝着酸奶，随口问道。

　　邵薇说：“听说有转学生要来，是个男生。”

　　夏纯纪没有太在意，她这人向来不爱管别人的事情，除非和她有关。

　　几乎是下一秒，视野中出现了一个身穿崭新蓝白校服的男生。

　　不知哪来的风在瞬间驱散了阴霾，从云层中倾洒而下的阳光顺势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朝她望过来，漫不经心的神色。

　　夏纯纪没有回避。
　　宛如命运刻意的安排，两人的目光就这样不期而遇。

　　等她反应过来，对方早已离开，而她口中的吸管早已被咬瘪。

　　从这一刻，夏纯纪清楚地知道这个男生的事情从此与她有关——

　　她对他一见钟情。

　　想要认识一个人不难，这对于当时的她来说实在是太轻而易举了。当然，邵薇帮了不少忙。

　　“他叫梁澍宇，安城人。”邵薇拉开夏纯纪前桌的座位，直接坐下：“成绩很好。”

　　夏纯纪叼着棒棒糖问：“他喜欢的类型呢？”

　　“哎呀，这才转来几天啊，李阳和他还熟不到那种程度。”邵薇很无奈地说。

　　李阳是邵薇在实验班的发小，没少帮她打听。

　　“行。”夏纯纪翘起二郎腿，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自信地许下诺言：“等我和他成了，请你和李阳搓一顿大的。”

　　那时的她随心所欲惯了，也不爱做计划，而且她的性格也注定不会低调地暗恋一个人。

　　梁澍宇转来的第三天，实验班下午有体育课，夏纯纪果断翘了课，去了操场。

　　她赶到时，正好碰上学生们的热身结束，体育老师宣布跑五圈后就原地解散。

　　夏纯纪一眼捕捉到了人群里那个颀长的身影。

　　高中的体育课很水，很大一部分人都不会照做，常常跑着跑着就跑去了食堂，老师也不见了踪影，自然不会管。

　　梁澍宇属于那一小部分，可能是初来这个班级，不清楚潜规则。他和身旁的李阳说了几句话后，就开始了跑步。

　　李阳不想跑得那么认真，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方便随时撤离。在路过跑道旁的漂亮女生时，他笑着打了个招呼：“纯纪姐好啊！”他又注意到她手中的汽水，道：“是来给梁澍宇送水吗？”

　　他的声音很大，许多人纷纷侧目。

　　“哟，这不是纯纪姐嘛！”
　　“谁这么有福气啊？”
　　有起哄的，也有漠不关心的。

　　夏纯纪平时没少被他们这样调侃，习以为常。她唇角才勾起，蓦地感到了一道目光，来自于几米之外。

　　她侧目，梁澍宇正好偏过头。

　　夏纯纪的笑容缓缓消退。

　　没有看错——
　　他皱了一下眉。

　　*

　　那瓶汽水最终还是送了出去，不过是送给了李阳，因为梁澍宇拒绝了她。

　　他拒绝的理由听上去也很正常，用的是“谢谢，我不喝碳酸饮料”。
　　很有礼貌，也很冷漠，却在意料之中，毕竟他们也不熟悉。

　　夏纯纪还是感觉到了久违的挫败感，不过不是因为汽水被他拒绝，而是他那个一闪而过的，皱着眉的神情。

　　她这是被他讨厌了？

　　其实讨厌夏纯纪的人有很多，她都没有在意过，倒不如说她不是一个敏感的人，可能都察觉不到他人对她的讨厌。

　　夏纯纪觉得这么些年敏感情绪加起来都没有今天一天产生的多。

　　情绪这种东西，来的快去的也快，没过一会儿，她就缓过了神。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十六岁的夏纯纪有一股愈挫愈勇的精神。
　　在课间碰到梁澍宇时，她会和他打招呼，哪怕他从来没有回应过；在观看完他跑步或是打篮球后，她会递上一瓶水，他从来不接，都便宜了李阳；在食堂吃饭时，她会用有些拙劣的演技和他上演“好巧啊，梁澍宇你也在这里吃饭”......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整个年级都知道“新来的转学生被夏纯纪看上了”。

　　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梁澍宇则一直持对夏纯纪视而不见的态度，只要他们两个同框出现，就会有好奇的目光聚集。

　　一个热情，一个漠然，不知道谁会先败下阵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梁澍宇对夏纯纪的态度不曾松动过。她却依旧乐在其中，我行我素，不把他追到手誓不罢休。

　　成绩在某种程度上是公平的。在又一次月考后，夏纯纪的排名一落千丈，就连最偏爱她的数学老师都忍不住将她叫去了办公室，询问她以后的打算。

　　夏纯纪没有想过这种事情，顿时懵住了。

　　数学老师又徐徐道来：“我听说了你和梁澍宇的事情。我不是想苛责你什么，毕竟是青春期。但是你要清楚你的目标。”
　　“你的数学一直很不错，但这段时间你退步了很多。其余的理科成绩也是一塌糊涂......”

　　夏纯纪从小到大就不爱学习，这种话也听说过无数次了，现下只回了一句话，就让老师瞬间拉下脸，失望透顶。
　　她嬉皮笑脸地说：“我不会的话也没关系啊，梁澍宇会就行。”

　　从那之后，数学老师再也没有找她谈过话，和其他老师一样，当她是班里的空气。

　　夏纯纪认为她是在为爱痴狂，值得被尊重。那个时候还没有出现“恋爱脑”、“挖野菜”这类词来形容她年少轻狂的行为。

　　大家只会这么感叹一句：“哎，夏纯纪真的好喜欢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