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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叁】灭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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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杭镇,大雾,亥时一刻。
羌鱼捧着钱箱一路高兴的回了府邸,今日那县令打赏得颇多,自己只随便说了几句便有几千两的犒赏,想来,取代那颜东瑄富甲天下也指日可待。
轿子到了府门,男人一掀幕帘不由愣住。天色已经这么晚,府内竟没有半点亮光,整个院落一片死寂。不由在心里骂起这帮不懂事的奴才,平日里游手好闲,如今竟连掌灯这些小事都不懂了。付了轿夫银子,气势汹汹的一脚把门踹开,羌鱼迈步向里走,原本应该老老实实守门的家伙也都不知所踪。“该死的混蛋!”,好心情顷刻烟消云散。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内院去,到了奴仆起居的偏院,终于见了亮光。原来是厨房灶台里星星点点的柴火还在嘶嘶燃烧,一小厮模样的家伙正趴在桌在上,羌鱼怒上心头,正活不干,居然还敢贪吃!看他不撕烂他的嘴!于是一把推开半掩的房门,咸腥味扑面而来。男人大步来到小厮跟前,一巴掌拍上那人后脑,“这偷懒的…”还未开骂,这厮竟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颈间的血顺着伤口流了一身,眼睛还未合上,看来应是被人一剑割破了喉咙,手法精绝。
羌鱼哪见过这架势,身体顿时抖成一团,也顾不上怀里那黄金千两,踉跄着便往外跑。
“来人!快来人!”
大雾蒙蔽了月光,宅子里一下恐怖起来,男人晃晃悠悠的叫唤着,到了下人用饭的偏厅,发现自家的仆役几乎都在这里。
三三两两、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有的嘴里还含着未曾下咽的米饭,刺目的殷红妖妖娆娆的几乎把整个地面全部浸透。
噗通一声跌坐在地,羌鱼腿软得站不起来,只能用手臂支持着向外爬行,嘴里断断续续的叫着救命。没爬出多远,一双长靴蓦地停在眼前。羌鱼抬眼望去,来人是个男子,眉宇间透着几分英气。“救、救救我。”于是伸手去抓男子的衣角,下一刻,看着自己的掌心被仍旧不停滴着血的宝剑穿透。
“啊!!”撕心裂肺的叫声中,男人蹲下身来,看着羌鱼死去活来的惨状轻轻笑了。
“如何啊,神算?可曾料到今日会被我抄家灭门?”
“你,你是何人!”惨白了一张脸,老头痉挛着,已无心惊诧凶手那和长相不符的阴冷。如地府的修罗般,男子拔出宝剑,直指羌鱼咽喉,俊逸的脸上毫无表情,并不为眼前血肉横飞的惨状纠结。“区区一个凡人,居然妄言天机。你随便批几字命理,便误我娘子一生,你自己说,你该不该死!”
羌鱼疼得缩成一团,断断续续的求饶,“大侠饶命!大侠饶命!”男子却并不听他说话,又举起剑来刺入羌鱼小腿,飞溅的鲜血污了衣角,他皱皱眉,旋即又将剑拔了出来。
“等你到了黄泉之下,见到婉烟,先代我说句对不起。等我杀了她爹,定会下去找她。”
举剑刚要刺下,羌鱼突然大叫起来,“别杀我!别杀我!你说的若是颜婉烟,我知道她的下落!”
剑刃瞬间停在老者后颈,再慢一点,恐怕神算早已身首异处。男子愣了一阵蹲下身来,揪住羌鱼的头发缓缓问,“你说什么?”
“我知道颜二小姐下落,还望大侠饶我一命!”
“下落?!”男人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惊,拽着羌鱼的手不禁又加了几分力道,“她不是已经死了么!”
“没有没有!颜婉烟当日负伤出逃,颜府说是二小姐暴毙,其实是被医圣路陈珂所救!那墓中所埋不过是颜二小姐穿过的一些衣裳,是座空坟啊。”羌鱼觉得自己已经坚持不住,见那鬼煞凶手略微有些迟疑,不由得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还望这人高抬贵手,肯放自己一马。沉吟片刻,男人看向老者满是血污的脸庞,眉心皱得更紧。“你最好别跟我耍花样!否则,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羌鱼只怕男人改了主意要了自己的命,不禁以头抢地,力道之大竟瞬时磕出血来。来人见他如此,面色也终于有了缓和,将剑背于身后,问道,“婉烟现在何处?”
几乎要疼得昏死过去,羌鱼勉强开口,“扬州,卫庄……”
“你是什么人!”
转头,原来是打更的更夫。此时本是好奇这羌家宅院怎么这般安静,一路摸索过来,见四下无人,准备偷些值钱的物件。奈何一时迷了路,正碰上这事,待仔细看清羌鱼那惨状,不由得魂飞天外,转身就跑。
“快来人!杀人了!”将手中的鸣锣敲得震耳欲聋,更夫扯着嗓子大喊起来。羌鱼见状,也欲呼救命。男子并不惊恐,先一剑刺下了结了羌鱼的性命。这才起身,几步落到更夫眼前,抬手一剑,入心六分,却不立死,倒在地上抽动片刻这才断气。
五年来,日日夜夜辗转反侧。好不容易得了婉烟的消息,这人此时跑来捣乱,赐他个全尸已是仁至义尽。
一声长叹,男人抬脚蹭去满剑的血污,刚刚羌鱼之言是否属实犹未可知,只是时隔多年,颜婉烟没死这一消息还是让他那颗早已腹满尘埃的心,重新见了希望。
身影跃出羌府宅院,一路飘萍飞奔,反正本就欲往扬州斩杀颜东瑄,顺便走一趟卫庄倒也无妨。打定主意,男人更加急速的飞驰而去。
卫庄分支眼线布于天下,消息灵通。每日有专人守在鸽寮,若有信鸽传书回来,便交于斛律十三查看定夺。由此,卫庄庄主即使稳坐庄内,天下之事也尽在掌握。路陈珂仙逝整月,颜东瑄虽然心有不甘,却并未找什么大麻烦。无非是商道之上下些绊子,林林总总,十三也就一笑置之。到头来,颜府自认无趣,又落了个小肚鸡肠之名,也便收了手。
江湖皆知卫庄爪牙多于繁星,若真是同颜府过不去,取颜东瑄性命,不过探囊取物。
这日十三闲来无事,园中荷花开得正好,不由一时动心,抚起琴来。
曲声袅袅,不可断绝。合着那满池锦簇的荷叶,说不出的动人。
一曲演罢,十三收了手,方才对着身后一笑,“少游有何事么?”看来早已知道对方在暗处偷听,男人也不再藏着,从假山石后绕出来,惋惜的摇了摇头。“还想着再听几曲,却还是被你发现了么?”
男人今天穿了一身素白的便装,显得格外清隽。十三屏退下人示意少游坐下,男人便不客气,坐到她身侧。“庄主今天很有雅兴啊。”十三笑笑,仍旧盯着水中绚烂的荷花,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
秦少游心中便叹了,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斛律十三人近在咫尺,给人的感觉,却比天涯海角更加疏远。无奈摇了摇头,女子这才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问。
“你说,这花是去年的美些,还是今年的美些?”
秦少游看着她迷离的眼神不置可否,也不知这话有何深意,思虑的半晌,这才作答“我并不是懂得赏花的人,问我,我又如何得知?”
“只不过在我眼中,你比这花更美些罢了。”
食指勾住琴弦,发出清脆的响声,女子终于笑着去看身边人,问道,“你今天也很闲么?”
“不。”少游扶住额际一脸认真的应,“本来是想去鸽寮看看可有什么事。结果,被琴声迷住了,就走过来看看。”
沉默,两人相隔并不太远,斛律十三身上清幽的胭脂味便顺着风飘入秦少游的鼻息。
“十三,我…”
“庄主!”秦骁一路从鸽寮跑来,本欲去到书房,路过花园,才发现自己要找的人正和哥哥坐在凉亭里闲聊。
也顾不上失礼与否,上前插入两人之间,将手中的字条呈上。
“鹰组来报,前日神算羌鱼一家五十一口惨遭灭门,探子进入府内查明,杀手极有可能是郁之秋。”
“世鬼郁之秋?”怕是自己听错,少游重复一遍,秦骁点点头,小心翼翼探寻十三的表情,却发现一无所获。“羌鱼与他无冤无仇,何必狠毒这个地步!”少游不解,斛律十三倒是不以为意,只依稀撇了撇嘴,便将那字条揉做一团甩入湖中。
“郁之秋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否则,岂不是对不起他那世鬼之名!”
‘渺渺尘世,肃杀之鬼’,那人本就是从地府中来,用常人的思维度量,没有任何意义。思及此,十三摆了摆手,要秦家兄妹退下,秦骁似是还要说些什么,被少游止住,一同无奈的走了。
剩下女子一人的时候,本还带些笑容的五官瞬间僵硬。看着幽幽的水面,忽而,从袖口里拿出一支做工精细的簪子。
时光荏苒,人不复在,这么多年,她一直把它戴在身上。每次拿出来观看,边是痛心,边是感怀。
“郁之秋!”呢喃着这个名字,斛律十三美艳的脸上陡然浮现出一丝狰狞。
故人何不归,又闻花溅泪;朝夕终成空,孰能与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