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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贰】红白双事 ...

  •   端阳刚过,扬州城似乎空前热闹。颜家千金风光大嫁,送亲的马队走了几里仍旧见不到头,惹得老百姓不禁阵阵兴叹,不知哪家公子如此命好,能娶得江南首富的千金。单是得了这嫁妆,便足够一世享乐。
      炮仗响了三通,浓烟里不知什么味熏得人头晕眼花,茶楼里有知内情的好事之徒要了两碟花生品评起造化弄人。如今这大小姐颜婉羽嫁入京城费家,给颜东瑄赚足了脸面。可谁还记得五年前那场祸事,以及香消玉殒的二小姐颜婉烟。
      “若我说,颜二小姐当真命苦,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硬是让人一剑刺死,作孽啊。”
      “过去的就算了,自己的爹都不惦记,其他人又能怎样?想来那二小姐的墓前,已不知长了多少荒草。”
      两人聊了一阵,又扯到别的上。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和这震耳的鼓乐声一样,不消几日,便会被人遗忘干净。

      新娘的马车摇摇晃晃,颜婉羽一身凤冠霞帔细细端详着手里的夜明珠。此番远行京城,山高水长。父亲肯舍镇宅之宝给自己陪嫁,宠溺之情溢于言表。但说不清为何,总是让她心神不宁。许是念起自己的妹妹吧,若那时婉烟不死,先出嫁的便一定就是她了。

      颜婉羽与颜婉烟,一母同胞,前后相差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却是同人不同命。
      婉烟出生后,二人之母颜魏氏失血而亡,颜东瑄痛心疾首,不日将其风光厚葬,并嘱托杜衡请来神算羌鱼为二位小姐批命。不算还好,一切祸端皆有此生,那羌鱼尽说些怪力乱神之语,所谓孩子出生即克母亡,此乃凶兆。竟点出婉羽婉烟命中相克,不可共存。若处一室,颜家必有大祸临头。唯有舍弃一个方能化解。颜东瑄思前想后,觉得男子说法有理,差人将二小姐颜婉烟抱至昆仑山连云洞,托付给老友晋原抚养。
      晋原生性好武,隐于深山,每日专研武功心法如痴如狂。颜婉烟从小受其熏陶,十几岁武功已有大成。却也变得孤傲冷清。山中生活虽然贫寒,但也无拘无束,奈何十九岁那年,晋原修炼心法不当走火入魔,死前将昆吾剑传于婉烟,并告知其身世。颜婉烟含泪葬了师父,这才下山,一路回了扬州,认祖归宗。

      她倒不是为了那高床软枕的富家千金身份,而是想看看,那个愚昧至极的爹,究竟是何模样。
      天下间因外人三言两语便能狠心将亲骨肉丢弃不闻不问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初识并不愉悦,颜婉烟打伤那一众家丁,连杜衡也败在她手下,奴仆杂役纷纷敬而远之。至于颜东瑄,本将她看做弃子一般,尤其其貌与颜魏氏如出一辙更显不详。每每颜婉羽想要与之亲近,便会被颜东瑄训斥一番。时日久了,除了吃喝照旧,颜婉烟在偌大的颜家里,竟比空气不如。亲人在侧,有与没有,无甚两样。
      颜婉羽不敢想象婉烟过的到底是怎样一种生活,世人皆道,双生之子,双生共命。但她同婉烟,命运南辕北辙,一个幸甚,一个痛极。
      佛语,世间之苦,不过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婉烟独自在世上尝了一番,到最后那样枉死,纵是黄泉之下,也必定是要记恨颜家的吧。
      思及此,女子脸上的愁容又深了几分。忽然,车身一阵剧烈晃动,惹得角落里那串金铃叮咚脆响。好容易稳下来,队伍却已经停住。颜婉羽心下疑惑,召唤车边的侍婢问,“出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小奴答得战战兢兢,女子自是不信,撩开幕帘自己观看。
      瞬间便傻了眼。

      漫天肃杀的幽白纸钱,和着阵阵东风,翻翻滚滚,落入送亲队伍。

      “主子,用饭了。”
      为祭奠路陈珂,卫庄上下吃斋三月。将最后那碟素菜摆好,秦骁转身想要退下,却被十三叫住。“姐姐留步。”
      “不介意的话,便和我一起吃吧。”
      “是。”

      斛律十三天性清冷,从不与谁亲近。若说有幸能与之同桌而食的话,如今全卫庄上上下下,除了这秦家兄妹,再找不出第三个。
      路陈珂同斛律青冥在时,会更热闹些。只可惜,逝者如斯,留下活人无论怎样回忆,也只有痛苦。
      想着,不禁有些食不下咽。
      “姐姐可是有心事?”察觉秦骁异样,十三开口问,女子见瞒不过,只好应承。
      “主子,我只在想,你刻意让路老今日出殡,颜府恐难善罢甘休啊。”
      筷子一顿,十三似乎并不为这件事挂心。“卫庄与颜府速来交恶,就算我这次卖他这个人情,颜东瑄也不会心存感激。何况,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此触他霉头,岂不快哉。”
      “是。”重新拿起碗筷,秦骁不禁在心中长叹,路陈珂在十三心中地位举足轻重人尽皆知,颜府挑衅嫁女之举,实已犯了卫庄众怒。就算颜东瑄想息事宁人,只怕主子也绝不会就此作罢。
      如此一来,卫庄与颜府的恩怨,只恐越结越深。

      杜衡看着满天的纸钱不禁皱了皱眉。主人要他随行,一路护大小姐周全,没想到刚出了扬州没多久,竟遇到这样扫兴的白事。想来,整个江南,敢这样明目张胆向颜府寻衅的,除了卫庄的斛律十三,再无人有这个胆量。
      于是利落的翻身下马,向着几乎要赶上自己的送丧队伍走去。
      “叫你们管事的出来。”抓住一人衣襟,正欲大骂一通,身后扶灵的男子突然出声,“杜前辈好大的脾气!”杜衡闻言仔细打量,赫然是卫庄的二把手,秦少游。

      “怎么,斛律十三没亲自来,倒差你来做这苦差事么?”
      放了手,杜衡讥笑道,少游并不生气,只是故自打量着殷红的那一路车队,躬身施礼,“颜老板腰缠万贯,金山银山只是拂袖之间,果然令人羡慕。在下在这,先道声恭喜了。”
      “杜前辈,今日,便让我们先过吧。”
      “笑话!”狠狠一拂袖,杜衡看着眼前秦少游那丝毫不改的笑容勃然大怒,“世间哪有活人让着死人之礼!你若识趣,便收了你的这些伎俩,我堂堂颜府并不是你招惹得起的。”

      “哈,”不怒反笑,秦少游本就英俊的脸上顿生出一些莫测,“杜前辈说的好!如此,我倒想问问,在前辈心里,我卫庄是什么地方!”
      “前辈,我尊称你一声前辈已是天大的面子,你我各为其主,莫说是你,今日就算是颜东瑄亲自站在我面前,我秦少游,也绝不卖他这个面子!”
      “你若不识抬举,路老坟前正缺几个陪葬,你家大小姐花容月貌,我看,就很合适!”

      “胡说八道!”尚未拔刀,男人藏好的匕首早已架上杜衡的咽喉。秦少游终于敛了笑意,满面阴霾。凡是卫庄之人,皆是受过路陈珂的恩惠,颜府幸灾乐祸之态早已令人不满,少游抵着男人的咽喉只叫自己冷静,切莫一时头热,当真要了这老儿的性命。
      真若那样做了,回去便无法向十三交代。
      “今日这事若不善了,论晦气,也是你颜家大了些。”
      “人贵在自知之明,你还以为可以护颜婉羽周全么?不如各退一步,你让我们将路神医风光大葬,也算是积了阴德。”
      匕首合着日光反射出一抹幽蓝,秦少游规劝的语气里,几乎听不出一丝商量。他就是在警告杜衡,这点,两人都是心知肚明。只要姓杜的说个不字,大好的姻缘,恐怕就要变成颜家千金的死忌。

      未时刚过,信鸽便已经到了卫庄。秦骁卸下字条呈给十三,女子扫了一眼,难得有了笑容。
      她已经可以想象颜东瑄何其气急败坏大发雷霆,老头子一向待颜婉羽如掌上明珠,再没有什么比搅乱颜婉羽的婚事更能伤害颜东瑄。十三掏出火折将字条燃尽,火光连带着焦黑的灰烬一起洋洋洒洒的落到地上。女子转过头吩咐下人进来打扫干净,这才叹息着对秦骁说,“人啊,往往都会因为身边最亲近的人而受到伤害。”
      “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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