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样子》暹殁

3、第 3 章

　　那晚，吉馨花费不少精力和脑力解释为什么身为宗主却不在玄心大殿内，好在有玄武在，一番谎言听起来头头是道。那场惨烈的天魔之战使得前宗主，也就是金光宗主功力耗尽，陷入昏迷。这一晕就是二十年，俗话说得好，国中不可一日无主。玄心正宗这么大门派，又贵为国教，灾祸过后更是百业待兴，于是便推选诸葛流云暂登宗主之位。
　　“属下是新任玄武，前任在天魔之战中身受重伤，和宗主一样昏迷不醒。”玄武赶在吉馨叫破他身份之前说到。
　　金光原本坐在床榻旁，垂头思考，听他这么一说，猛得抬起头：“带本座去看看。”
　　“宗宗宗主！您不能去！”吉馨跳起八丈高。
　　“宗主啊，你已经昏迷了二十年，突然出现搞不好还会再吓死几个。”玄武见吉馨苦着一张脸实在可怜，便出手解救。
　　金光却眉头深锁，目露焦虑：“玄心四将乃玄心正宗之栋梁，既然当年连四将都有折损，可见宗门必是大伤，本座要去看看。”
　　吉馨没想到疯子大叔有一天会变成前宗主，更没想到他醒转过来会有这样缜密的心思。一时光张嘴不说话。幸亏玄武反应快，一转眼珠走上前：“宗主，今日元宵节门人大多都上街赏花灯去了。”
　　金光闻言面色乌云罩顶：“何时玄心正宗如此懈怠？！流云他到底在干什么？！”左手一锤床板，似乎它便是那贪玩懒散的现任宗主。吉馨心里一跳，他可是听着金光宗主的传说长大的，这个人几乎被神化，最终还为守正辟邪而殉道，可谓玄心正宗的荣耀。
　　只是真相到底如何？
　　时光飞逝，白驹过隙，历史终成传说，传说终变神话。
　　玄武却不急，微笑道：“宗主不知道，这二十年来天下太平，再无妖孽作祟，阴月王朝覆灭，百姓安康，是以宗门才稍有松懈，这实在是天下之福啊！”
　　“真的？”金光宗主神色稍霁，他嘴角微微上翘，一抹笑迎风绽放。
　　“千真万确。”玄武继续劝说：“宗主也不必急于一时，此时强要出现在欢歌庆祝的门人面前定会让他们难以接受，不如趁此佳节，宗主与属下也与民同乐一番。”
　　金光有些犹豫，他自幼年起便修行的时候多，闲暇的时候少，及到成年又一心打理宗门，以前一到元宵节就担心七世怨侣的祸事是不是快到了，门人能不能抵挡，要是七世姻缘也阻挡不了怎么办，还有阴月王朝……
　　吉馨突然福至心灵，张口说道：“宗主，以后您就不用再想很多了。”
　　前宗主瞥了他一现，青龙弟子紧张得脑门冒汗。好在他很快移开目光，负手面冲门外，透过院落枯树，刚好可以望见深蓝天幕上绽放的五彩缤纷。不知为何，吉馨觉得金光宗主在笑，清浅愉快甚至没什么想法。
　　“本座就出去吧。”
　　元宵节真的很热闹。
　　连素日深缚闺中的大家闺秀们也成群结队地在流光溢彩中穿行，像是翻飞的蝶。五彩销金帐，玉芝翠蟠灯，水波一样的灯笼面上鳞飞凤舞，竹篱粉墙。叫卖的小贩，无处不弥漫着香气，无处不透着喜气。
　　金光宗主目不暇接，甚至有点手足无措。吉馨到底是少年，一会便忘了拘束，与玄武完成一气，两人一会缠着卖糖画的师傅不放，一会又在卖雪梨酥的小摊前徘徊不去。明黄，浅绿，淡藕荷色的烟花在头顶绽放，如坠落星辰，甚是壮丽。金光有些恍惚，他从来不知道节日会这么热闹，他会千万种符咒画法，会布下连大罗金仙都畏惧的结印，可是却对付不了小小的一根粘棍糖。
　　面对着吉馨和玄武的殷切眼神，金光只能尝试着张嘴咬了一口，顿时千丝万缕缠绕不清，狼狈万分。金光倒是没恼，只是讪讪地不知如何是好，看见玄武吉馨偷笑，干脆一甩袖走人。
　　“好啦好啦，宗……先生，我们赔不是还不行吗？来，来，我们请您吃汤圆！”玄武拽住金光随便坐在一处铺面外的桌子旁，吉馨人机灵，已经吆喝小二上三碗汤圆。
　　圆润小巧的团子在汤汁里沉浮，金光感慨万分，想以往每个元宵节他竟然连汤圆都未吃一个。想得出了神，只顾得把汤圆往嘴里送，热滚的馅料一下子烫了嘴皮。手一抖，差点连调羹都掉地上。金光一抬眼，看见自己对面俩小子笑得极为不良。一咬牙差点又要走人。幸亏被两人好说歹说拉了回来。
　　流光易逝，红颜易老。
　　一宿欢歌却恍惚隔世。
　　金光站在明灯彩帐的长街上，负手而立，遥望夜空。二十年前那场战役他不是完全没有记忆，虽然混乱却远非他二人所言。可是，那又何妨？只要天下太平，百姓安康，那么失去二十年，失去所有又有何妨？
　　我们已经不属于这个时代。
　　这是当年燕赤霞所说的。金光微微叹息，那我呢？我是不是还属于这个时代？
　　天下还需要我吗？
　　夜半时分，热闹繁华如韶光渐渐散去，吉馨玩闹够了，一拍脑门想起回玄心正宗的事来，小脸一下子又愁苦起来。金光望着散开的人群，突然说：“本座不想回去。”
　　玄武眨眨眼：“一切听凭宗主吩咐。”他当然不介意回不回玄心正宗，反正他会下凡全是意外，只要好玩其他都无所谓。吉馨有些不知所措，可是他又不知说什么好，最终也只好当闷头葫芦了。
　　如果没有魔，没有妖孽，那自己回不回去，当不当宗主都无关紧要，也许活着站在所有门人面前才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踏前一步，破碎流光扑面飞逝，碎屑里有个红发魔鬼在张牙舞爪与自己擦肩而过。
　　金光闭上眼。
　　再踏一步，一切转眼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