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竿竹》云二三

5、(四）

　　灵魂在漂浮，所有的痛似乎剥离了身体。我茫茫然的瞪着双眼，眼睛并没有看着什么。
　　血，在精致的床塌上漫延。
　　“到底要不要紧？客人都吓跑了……”小小声的嘀咕折磨我折掉的神经。
　　眼前一花，一只大手摸上我的额头。
　　“现在怎么样？”有人在焦急的询问。“恩，”沉吟之后是长长的沉默，“不好说。看他自己了。”“唉，教主也偏要这个时候来羞辱他，我……”“老板！”一声断喝：“我知道你心疼他，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又是沉默。
　　“花……老九……”我不喜欢这么安静，安静的让我想死。
　　他急急的冲过来：“别说话别说话！第一次总是难免的，加上之前我不在时手下们给你留下的伤迸裂才……唉……”“花……”我只是呼喊他的名字。“水……”
　　“是是，水水，我去倒。”
　　等到温热进了我的喉咙，我才恢复了一点气力。一个陌生的男人和花老九一起看着我。许久，我喃喃的道：“男人与男人间的情事，就是这样的么？”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不过是一具臭皮囊。”陌生的男人淡淡的笑着：“有了第一次，所有的困难就去了一大半。”“是吗？”我嘲讽的看着他：“你试过？”他和花老九对视一眼生出些许苍凉。他道：“我已经在蓝云阁十五年，你说呢？”
　　十五年？十五年……
　　“我呢？”我的血在翻滚，渐渐冷却。
　　“不知道。也许三年五年，也许永远。”男人轻轻的说：“我叫苍华，我会照顾你的。”“苍华……花老九，你们有一句话说的对，活着就有希望。我要找到娘的骨灰，带走她，让她安息。然后，”我坚定的说：“我就去陪着她。”“是吗？好啊，你现在就好好的活着吧。”苍华拉一拉想要说什么的花老九，准备离开。
　　“等一下。”他们转过身来。
　　“苍华，做了这么久的小倌，你还能人道么？”我问，笑的凄楚。
　　“你想做什么？”他皱起眉头，清秀的脸多了几分韵味。
　　我扯住他的衣袖：“在熟悉这种生活前，我要你，和我在一起。”
　　他们静静的站立了一会儿，花老九默默的走出房间。
　　“好。”苍华轻轻的笑了 。
　　时间就这么过去，人也在逐渐改变。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再羞耻的事情，看的多了，就也罢了。我本就是随遇而安的性格，这种变化于我尤其的大。在青楼的日子，我渐渐的放弃了许多的礼仪廉耻放弃了许多的规矩讲究，少年的我，在悄悄的改变。
　　苍华教会我许多的东西，一但放下心理包袱，我也就大胆的学习。亲柔的吻，肌肤的缠绵，被进入的技巧，一切只是为了，不疼。
　　但我终究是有限度的开放，苍华笑着说：“你这样子会没有客人的。”那样最好。我也笑着在心底说。
　　我平凡的相貌，生涩的动作，往往让客人在见到我时就挥手谴走。至今半年，只接待了五个客人，其中三个在做到一半时就没了兴趣，还没有进入就换下了我。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你的好，”苍华在吻我的时候这么对我说：“一旦和你在一起，心里就放不下了，才觉得你，好美。”
　　我只是笑。
　　我知道，花老九已经是尽全力在保护我了。只有在血魂要到来时才摆出虐待我的样子。好在他的人缘和我的人缘都不错，竟没有人去告密。当然，一般人也无法接触神秘的血魂教，甚至蓝云阁的大部分人连自己真正的幕后老板都不知道是谁。到叫我活的自在些。
　　日子，就这样慢悠悠的过着。每当华灯初上，蓝云阁和周围的众多秦楼楚馆就立刻活了过来。来来往往的香车宝马，进进出出的贵胄公子，娇媚可人的姑娘倌人，一个个软玉温香，说不尽的风流韵事，讲不完的甜言蜜语，谁知道，有谁知道，谁想要知道，那背后的血腥，那堆满尸骨的小屋，那无情无休止的折磨，那痛彻心扉的苦难。所有的一切全都消散在酒里，曲里，红唇里，锦榻上，胭脂飘扬的粉色的风里。我独倚危栏，独上高楼，我的焦急躁热，我的满腔愤慨，在吹过身心的清风的抚慰下，忍耐、消沉。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我不知道这样的等待何时是个头，可是我不能不隐忍，我甚至不知道机会会不会到来。希望是那么的渺茫，我好象断线的风筝，在恶海中沉浮，直到，直到巨浪将我打翻。要不，就是随着狂风飞舞，要不，就是沉入海底永不翻身。
　　“小竹！”一声焦急的呼喊传入我的耳朵。我站在蓝云阁的屋顶向下望。苍华的白衣在灯笼的照耀下变成红色。他挥一挥手：“快下来！”我闻言，马上顺着楼梯跑到下面，像个溺水的孩子抓住漂浮的木头紧紧扑进他的怀里。“小竹，傻孩子。”他抚摩我的长发给予我温暖。 “苍华，”我把头埋进他的臂弯里：“我如果没有你，该怎么办……”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三年了，宝贝，你已经十八岁了。我不会是你的依靠，你会有自己的将来。”我的眼泪喷涌而出：“苍华，我没有将来，我对不起娘，我没有将来。”
　　“会有的。”他搂着我走向偏僻的地方，我们住在那里。
　　我们的房间一向都很冷清，而我因为已经过了小倌的黄金年华更是无人问津，只帮忙蓝云阁修剪花草打杂度日。好在我伺候花草的本事很好，所以也算过的不错了，强过迎来送往的日子。
　　他点亮蜡烛，苍白的脸色让我的心一紧。我担心的摸摸他的脸，他捉住我的手将我按在椅子里，严肃的表情让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竹，最近我们得到了一条很重要的消息。”
　　“恩。是什么？”
　　他犹豫的说：“你还记得天阳宫吗？”
　　“当然。”我点点头，怎么会忘记。不知道小凡和小云他们好不好。想当年我们那么亲密，今生可能再也无缘相见了吧。
　　“天阳宫发生了叛乱，有人来不及等待宫主的夺位大典而抢先动手了。我们教主也有参与。”他缓缓的说。
　　我急道；“小凡他们怎么样？”
　　“他们很好。代位宫主也就是他们的叔叔用很残暴的方法镇压了这次行动，秦笑凡也亲自动手，十七岁的少年竟杀了不下百人，手段极其狠辣。”苍华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已经呆了。杀人？小凡？那个总是淡淡的笑着，潇洒的舞着剑的外冷心柔的小凡？
　　“由于这次行动，代位宫主决定，提前两年召开夺位大典。我想，这次清剿之后，天阳宫的宫主之位已经非秦笑凡莫属了。”他停下来给自己到了杯水。
　　“是啊。”我低声道：“小云呢？”“秦笑云的消息到是不多，不过听说他三年前听到一个噩耗后，曾今昏迷了整整半年，后来被送到别宫修养，至今很少露面。听说是个大美人。” “小云是很漂亮，可是他不喜欢别人这么说他。”我靠着椅背觉得很累。
　　“小竹，那个秦笑凡在听说同一个噩耗后，曾今在噩耗的发生地跪了三天三夜，流出了血色的眼泪哦。他就是从那个时候变的无情的。”
　　“噩耗？”我笑道：“是关于我的么？”笑眼里有酸涩的泪。
　　“是的，他的义兄被杀，充满温情的家被焚毁，义母又尸骨无存，只留下余有断桩的竹林痕迹，他们怎能不悲伤不改变。”苍华轻轻的环住我，声音有些疲软。
　　“你怎么了？我看你最近脸色很差，究竟是怎么了？”我担心的要命，紧紧的抱住他。
　　他到是笑了：“宝贝，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不会很想很想我？”
　　“瞎说什么？”我怒吼道：“要是你不在了，我就去死！”
　　他一把捂住我的嘴：“宝贝，你要是死了，你的娘又该怎么办？”
　　“我现在又能怎么办？”我已经绝望了。
　　他吻吻我的唇，我也吻住他，两人都很动情与投入。
　　不久他推开我，低声道：“去找他们。”“什么？”“去找他们，我和老九会想办法将你送到京城去，然后你在那里寻找机会，那里有他们最大的分舵，你去找他们！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楞住了许久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不可能。”我迎上他的目光看到了疑问。我笑了笑：“血魂怎么办？”
　　“他？他现在可是麻烦的很，那秦笑凡是何等样人，我看教主的雄心大志是很难实现了。我估计秦笑凡即位之后，血魂会有大难。所以你去找他，只要告诉他你没有死，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漠然的看着他。
　　“你想要他知道，他的哥哥，是个男妓？让他接受天下人的耻笑？让我卑贱的身份侮辱我的母亲外公的整个家族？华，我已经死了。死了，就死了吧。难道，苍华不是最了解我的人吗？我在这里等着小凡的胜利其实是一样的。我相信他如果知道那是娘的骨灰，一定会好好对待的。血魂必败，我一直等着。”
　　他叹了口气，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
　　“苍华确实最了解你，可是，我还是要勉强他来劝说你。”门外响起花老九的声音，他推开门：“抱歉打扰你们了。小竹，我要介绍个人给你，以后，就要你来照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