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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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那么轻松的一跃，我却感觉到心碎的伤痛。
身体在急剧的下坠，银丝飞舞占据了整个天空，我绝望的看见小云似一朵飘渺的白云随我而来，那双一瞬不瞬紧盯着我的大眼里，是难以述说的伤痛。
云，是我伤害了你吗？
“胡闹！”在昏迷过去前似乎听见一声在耳边响起的鹰啸，以及这句充满淡淡责备的语句，身体随即重重的陷入一个怀抱，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模模糊糊，星星点点的光牵引着我在黑暗中游走。我浑浑噩噩的，不知所以然亦不知归去来，似乎看见了许多模糊的影像，和许久未曾见过的人，一幕一幕久远的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我的思维停顿在一个不知名的所在。
“竹哥哥，你好狠的心。”突如其来的哀伤话语，让我浑身战栗不已。整个人清醒过来，一瞬间好像找到了一道走出黑暗的出口。我纹丝不动细细的想着，我狠吗？我也悄声的问自己。
只听见一声叹息，随即光明扑面而来，黑暗瞬间破碎。
缓缓的睁开双眼，我看见一个儒雅的身影盘腿坐在不远处的竹塌上，他穿着月白僧衣，外面却随意裹着一领伽蓝袈裟，清秀的脸上，一双温润的眼静静的看着我。
就算是从未见过面，我也能笃定他是谁，只凭那相近的气质。
我微微一笑：“大表哥，你怎地做了和尚？”
他也淡淡一笑：“有个不省心的表弟，就算做了和尚，也不得到自在天。”
我讪讪笑了一下，随之一阵沉默后，大表哥又笑道：“你呀，这次算是扎扎实实的在这些孩子伤痕累累的心上又狠狠的戳了一刀啊！”
我浑身巨震，挣扎着想坐起身来，却发现身子被禁锢着，几丝银发缠绕在身上。我回过头，一张令人窒息的容颜近在咫尺的紧紧依偎在我的身边。漂亮的双眼紧紧闭着，呼吸平稳，只是一双纤细的臂膀死死的箍在我的腰上。
“傻孩子。”我伸手顺顺他的长发，有多久没有触碰过他了？似乎，八年？云，是什么让你追随着我一跃而下的呢？
我转头看看正微笑着的大表哥，低声道：“是你救了我们吗？”依稀记得那声责备不是大表哥温柔的声音而是充满威严肃穆。
“除了这里的主人，以及神鹰琉璃，谁还能从悬崖上力挽狂澜？”
我心中有数，充满感激，小云，他还活生生的在我身边，我总算是没有酿成更大的罪过。
一时无语，我正呐呐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听见轻轻的叩门声。
“青竹先生，天阳宫秦宫主、藏月湾远笛公子再次求见。”一个小童的清脆嗓音响起。我愣住了，一抬头正对上大表哥询问的目光。小凡啊，让你伤心了，可是，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你啊。
我轻声道：“我要先见远笛。”
远笛白衣胜雪，青色的发带系着乌云的长发，就这样直直的看着我，清澈的眼光里隐藏着我无法回避的一丝谴责。我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原本是一心求死，现在却发现，冲动的做法，却伤害了更多的人。
“阿七，竹，或者，师傅？”温柔的声音让我无地自容。
我缩了缩身子感觉身后的人儿将我勒的更紧了。
良久，远笛一声轻叹慢慢走到我的床边，挨着床沿坐下来，将手伸入被中握着我的。我勉力撑起身子依靠在他的身上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熟悉的体温。身后的孩子也悄悄放松了力道只是重新搂住我的下肢将绝美的头颅搁在我的胸前，抱的紧紧的，我不敢也不想推开他，任由他装作睡着的样子。三个人就以这样怪异的姿势靠在一起。
“呵呵，想想外面那个哥哥看着我进来时铁青的脸色，我就想，这样生着气的日神和小孩子一样依赖着你的月神，在外面是无人能想像的吧。”远笛的胸膛随着笑声震动着。我苦涩一笑低声道：“我对不起他们，可是，我害怕。”
“我的阿七，你,有多想死？”远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默默无语。
有多想死？从以前到现在，如果不是心中长久的这一份牵挂，我还会活着吗？
“阿七，别的人想死都可以自由的死，但是，只有你不能。”
我没有说话。
“想想看，从以前，花老九、莲，你忘记他们了吗？”
怎会忘记？
“你的苍华……”
我的，苍华啊……
“还有风来，我，……”
心中隐隐作痛。
“你是我们全心全力保全下来的生命，我们每一个人为了让你活着，竭尽所能。你的眼睛和生命都是那已经死去的人的生命寄托，你忘记了他们曾经对你说过什么吗？”
我感觉两行冰冷的液体从脸颊上滑落下来。
“我有东西给你。”
一个圆圆的小石头被他塞进了我的手心。我紧紧的握着，却感觉不出来是什么。
远笛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思绪，我将手中的小石头拿出来细细的看着，翠绿的玉石上娟秀的两个小字深深的刺痛了我的眼。
“是多年前，苍华最后一次离开蓝云阁时让我转交给你的，前提是，如果他不能回来。”
我的心脏似乎都要停掉了，只是死死的盯着那两个字。
“我怕掉了就将它埋在那颗雨落金钱的下面，多年的离别和禁锢，只有前段时间我才能找到空隙回去取它，但那株你费尽心力的花儿，终究还是死掉了。”
我嘴唇蠕动两下，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也似乎没有指望我回应什么，只是问道：“竹，能告诉我，花开，是什么意思吗？”
“小竹，我年纪比你大很多，我想多半会死在你前面。”
“什么死不死的？我还指着和你一起到老了。”
“傻孩子，人总会有个先死后死的啊。”
“我不许你说！”
我扑上去捂住那张嘴。那人笑眯眯的拿开我的手道：“若真有那么一天，记得，做我的眼睛。”
“什么？”
“我说啊，我虽然是不在了，但是你就是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的嘴巴，我的思念，你千万别跟着我来，不然，我就再也听不见花开的声音了。”
“你个烂嘴巴，尽瞎说！”我压在他身上两个消沉的人难得的打闹起来。现在想想，他只怕，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
苍华啊。
我将石头握在掌心，抬起头认真的看着远笛黝黑的眸子轻声道：“远笛，我才明白，自己也是个任性的人。什么也没想，就跳了。你也怕是很伤心吧。”
他笑了笑低头看看缠绕在我身上的银色发丝：“比起他们，我又算得什么？还有，你的异母弟弟，现在还是迷迷糊糊，若不是身边人手脚快，秦公子和青鸾，只怕也要追你而来了。”
我默默无语，掬起一丝银发贴近脸颊，淡淡的香气，让我的心里翻江倒海。
“远笛，我也想念小凡，也很想见他，只是，我害怕他那样的心思，这个实在让我难以接受，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怎么办？”
“是个问题。”远笛也有犯难的时候，“但你总要见见他吧，不然，我看他越冷静的样子越让人害怕，天阳宫的宫主大人，那气势......”
沉思良久，房门吱呀一声，大表哥探进头来，看着他询问的目光，我定定心神，笑道：“小凡在不在外面？告诉他，我很想念他，请他进来吧。”
话音未落，一个□□的身影已经站在了门口，那双看似平静的黑眸里，我分明看见汹涌的火焰在燃烧。
那目光咄咄逼人，满含情愫。我仿佛被闪电打中一样，一下子被定在当场，呐呐着，彷徨着，求救般的移过视线，望向正往我身后垫靠背的远笛。他感应似的对我眨眨眼，自顾自的道：“我先出去了。”然后闪身出了房门，并顺手将立在门口的小凡一把推了进来。
堂堂天阳宫的宫主大人，仿佛没有重量似地一下子就借力飘到我的床前，一双黑晶般的眸子承载了太多我接受不了的东西。
他缓缓伸出手，挨近我的脸颊，我没有动，虽然心里紧张的要命，却更加害怕畏缩的举动会再次伤了他的心。
“竹，真的是你吗？”那语声喃喃的似乎只是在说给他自己听，带着一丝的不确定，“是真的你，活生生的，在我面前？”声音颤抖的让我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
我勉力挤出一个笑容，抬手盖住他贴在我脸上的手，柔声道：“小凡，是我，你不是早确定了吗？我还活着啊。”
“真的，还活着啊！”他长长的输了口气，突然用力一把紧紧的将我搂进怀里，紧紧的紧紧的，似乎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去。“是真的，是真的竹，那味道，我一直怀疑一直怀疑，竹，竹，我知道阿七是你，只是我不敢去确定，我怕不是你，我怕我会再次的再次的失望。竹......”他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肩膀抖动的厉害，我不敢动，我不知道一向强势的小凡愿不愿意让我看见他泪流满面的样子。我只是任由他抱着，然后迟疑了一会儿，我也伸出手，回抱住他。他感觉到了，一下子把我抱的更紧，空气瞬间就不够用了，我只能大张着口的用力喘气，不然真的会窒息。
“哥，你再不放开，竹哥哥又要被你吓跑了。”清清脆脆的声音如冰泉落入玉盘。一直装睡抱着我的腰的小云终于放开他的双手，坐了起来。带着一丝安心的笑容，那张美丽的让人无法呼吸的容颜就这样大喇喇的靠在我的脸旁边，红唇轻触，我感觉到一个轻轻的吻落在耳侧。
我一惊，小云……“真好。”还没等我避让，脸上又被触了一下，小云眼中流泻出的依恋，让我又一阵心慌。
“小竹，为什么躲着我？”左边，小凡听见弟弟的话，就稍稍松开一些，一撩长袍脱了鞋子竟然也挤到了床上。两个兄弟一左一右将我夹在中间，我被迫靠在小凡结实的胸膛上动也不能动，小云又就势将头埋在我的胸口任银色流苏一样的长发裹住我们的身体，就这么静静卧着，似乎在听我的心跳声。
我的心跳的跟打雷一样，但还是故作镇定的道：“原以为我们再不会见面了，你们，不是以为我死了么？”
小凡喟然一叹：“我们本是这样以为的，但是，我们不甘心。我拼命寻找跟你想象的人，直到我追寻到你的气味，在，咳，在远笛的身上。”
“哦。”我不知道说什么。
“你以为我们会介意你的身份吗？傻瓜，傻瓜！我只是不敢揭开那个面具，我唯一害怕的只是，万一，那不是你......”
“竹哥哥，万一，那不是你，我们又该怎么办？所以，这次我们得到消息后，我就亲自来了。可笑的雪琉，竟然敢羞辱我们的瑰宝。”小云的皓首继续埋在我的怀里接上哥哥的话语，只是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好像很不高兴。
“那小子看上了你弟弟，我们要好好给点苦头他吃。”小凡心满意足的笑着，一只手轻轻抚上我的长发。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默契十足，我竟没了插话的余地。
“竹哥哥，竹哥哥......”小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似我身上多么的香气诱人。我的鼻子突然有点酸酸的，看着那月光般华缎一样的银发，只觉得想要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小凡小云，我何德何能！眼泪早已经润湿了胸前的一片衣襟。
“小凡、小云，我什么也没有为你们做过，我只是一直一直在逃避，却还是把你们伤的那么重。如果我这次跳崖真的死了，我做鬼也不能原谅我自己，我怎能那么糊涂当着你们的面做这种事呢？”我嚎啕大哭，我这次真的是明白远笛的意思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小竹，不怪你！”小凡捧着我的脸，动作温柔却有力的抹去我的泪水一字一字道：“是我们太心急了，不该在大庭广众之时逼迫你。你那么惶恐，我们还在你亲弟弟面前揭穿你。不怪你，你没有错，是我们的问题。”
“竹哥哥，”小云抬起头来，他的声音很低沉很冷静：“你只要能好好的待在我们身边，我们就会很开心，一点也不会感到伤痛。竹哥哥，你看。”他掬起一丝银发：“那天，听到噩耗，哥哥双目赤血，我一夜白头，但是，我们却从来曾不后悔过，因为这是我们情感的证明，对娘，对你，对我们的家。竹哥哥......”
他那双琉璃的眼紧紧盯着我的，澄澈而晶莹：“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情......”
“从以前……到现在……甚至未来……”
“我们，心甘情愿。”
我呆呆的望向小凡，他似乎知道小云要说什么，这也正是他心里的话，执著而坚定的目光看着我。是的，他们发挥了很好的默契，让我心神巨震。
“所以，小竹，你要永远在我们身边。我可以保证在你能接受我之前不改变对你的感情，只是以你的弟弟的身份存在，但是你要一直一直留在我们身边，永远也不离开我们。好不好？答应我。”小凡肃穆的神情，带着一丝无形的威压，让我无法逃避，生不出任何别的念头。我只能定定的看着他，又转头看看一瞬不瞬望着我的小云那渴盼的眼神，缓缓的点了点头。
笑翳如花绽放，那两兄弟正要扑过来重新拥住我时，“吱呀“一声，房门一下被打开了。大表哥和一个英挺的威严身影站在门口，那也是个和尚，虽然感觉不到丝毫的压力，但我心下隐隐知道那是谁。隔着他们，我还能看见远笛的白衣和雪琉雪漓两师兄弟的长袍似乎也在外面若隐若现。
大表哥也不看我们，径直走到方才他原本坐的竹榻上重新盘腿坐好，那和尚也自顾自的找了个椅子坐下来，自己倒了杯茶细细的喝着一言不发。大表哥依旧笑的温和，只是说的话却一点也不含糊。
“我都听到了。心甘情愿是很好，你们的心意我也明白。但是，我不同意你们对我表弟的未来所做的安排。”他看着我，带着一丝不容质疑的严厉：“我反对你们的决定。”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