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北渡南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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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桌板上，绿杯里泡着十几粒饱满的枸杞子。十分钟前，它们还待在行李包的角落，干瘪得有如梭子一般。
已是八月末，A城的空气依旧舒爽，让郇然觉得新生活会像杯里的枸杞一样，包育着明媚的红。然而，七小时后，走出车厢的她，被动吸入B城的尘，而只是长长一叹：果然是帝都。
索性，这趟列车将将出发，郇然的期盼还在保质期。
靠窗的一座，最适宜“有始有终”的人：从始发站到终点站，郇然便是。她慢悠悠地上车，卸下行李，掏出了在接下来的数小时将陪伴自己的好物，落座了。
头倚靠窗玻璃，耳边是blur的一张旧专，眼里是两种景象。一种是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公路；一种是窗上的映出自己、小桌板以及其他。重叠、交错，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像，不停地被窗外的电线切割，或者被大片田野给渲染上了青绿色。
“Fill all my holes.”一句电影台词窜了出来，但片名已被忘记。她捏了捏自己的耳垂，触到了耳钉的凉意。除了这个人为的洞，我还有吗？纳闷之时，她的目光落到了窗上那个映出自己左心房的位置。她抬手，抚上了窗，那个位置被手的映像取而代之。
半杯枸杞落肚，她感到肚皮里泛起了暖意。无论冬夏，她都爱喝枸杞泡的温水，这习惯自中学时代便养成了。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肚里的枸杞。
一个人在郇然旁边落座了，她从窗上看到了那人放在小桌板上的一本书。转过头瞥了一眼，原来是《2666》。郇然在中学时读过，很喜欢第一段故事，几个文学评论家的寻找。
那时候，她也在寻找。
窗外的大片田野，飞也似的过去了，就像她那规规整整的中学时代。她内心有一种喷涌而出的想法，想要梦见某一天晚自习笔尖的文字，和那些最是熟悉的人的模样。
A城居内陆，地势颇高，历来不是兵家必争之地。尽管临近川渝之地，A城倒也不凭锅锅煮煮闻名，而是内秀于山林之间，有着不少飞瀑、名山之景。在郇然的印象中，家乡给她的感觉十分简单，湿润的，且随风带来一些山谷里的沉寂。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着实是个宜居的小城。除去天气上的舒适，就连方言也具有轻易为人破解的随性。外地之人来到A城，只消一周的时间磨一磨耳朵，便能听懂藏在本地土语中的九分情绪。
在这样一处地方长养着，郇然的性子也受了些影响。人前的波澜不惊，让她不习惯向外界展示自己的脾性。但熟识之后，她又像变了一个人，全不像刚认识的“冷”，反倒显出静中寓动的活气。这也让她在为数不多的朋友中成了一个可靠的交往者。
在郇然的童稚记忆里，散落在乡镇的小溪流，是有趣的玩伴。暑假，她住在外婆家，每天屁颠屁颠跟着外公一同去老年活动中心。附近有一处浅浅的溪流，水流潺潺，十分好听。鹅卵石一块块乖巧极了，等待着有心人去触碰夏天凉水的温度。她常踩着一双蓝汪汪的小拖鞋，卷起裤脚，小心翼翼走入溪中。一开始的触感很是苏爽，冰冰凉凉的，待到适应了凉意，她便沉下了一颗心，好像找到了水源的鱼一样，打开了自己的鱼鳍，往前小步游去。溪水缓缓流着，加之她又是逆流而上，水流裹挟了凉意冲在她的脚踝，很是舒服。停下小鱼游的步子，她会踩在鹅卵石上，蹲下身子，安静瞧着咕噜咕噜的水流。
“女子是水做的。”当她14岁第一次读到这句话时，脑海里霎时想起那些与水相伴的日子。而上了大学读到《烛虚》时，心里却又是另一番对于天地水土的印象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当年静默观水的女孩子，尚处于一种单纯的观察动机。暑假结束了，她这条溪流里的鱼也要游进学堂了。
“然然，高中的课业压力大，平时不要忘记多吃吃枸杞水。”外婆一边往郇然的包里塞些黑葡萄干，一边叮嘱她。“阿婆，我知道的，你放心吧。忘了作业，忘了考试，也不会忘记你的枸杞水喽！”郇然双手搭在外婆的肩上，把老人家推回沙发上。“我呢，已经是高中生了，该照顾自己的地方都懂的。您老人家还是多听听空中大剧院，听个几出西厢记，我就又回来过寒假了。”她与阿婆很亲，从小爸妈没空照看，总是在阿婆家度过。大蒲扇摇呀摇，电风扇转了又转，一眨眼外孙女要到A城最好的中学念书了，外婆心里酸酸甜甜的，像吃了一颗话梅。
与外婆来了个吻别，郇然脑子里全是某首英文歌的旋律。坐在妈妈的车上，她依靠车窗，眼里飞快闪过这个小镇子的路边小景。初三毕业的暑假过得实在是太快，二十多部电影、十几张CD、五套主科练习卷便消磨了过去。早中晚如何安排，她无师自律，依着计划表执行便是。在她的心里，早已有了重点高中的完整形象。按部就班，劳逸结合，便是她给自己定下的基调。“然然，想外婆的话，我们每周都可以回来的。”见郇然不说话，妈妈倒以为自己的女儿害了什么相思病。“好呀。”与其说会想念外婆，倒不如说是想念这个小小镇子。每年暑假来这儿疯两个月，把心收拢到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让郇然很是沉醉。她爱极了这样的自在时光，也喜欢自己在水里的倒影，透明的，流动的，没有固定的形状。如今，她要走进一家重点工厂了。这家工厂会不会把她捏成那些个标准化的小物件呢？她很好奇，也预备好了要进行一场搏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北渡南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