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在跳》沈影

29、第 29 章

　　曾经熟悉的街道和风景，就这样要离开了，米切儿望着窗外，心中感慨，她和安东尼正往机场去。她看着飞驰往后的房屋，不知何时还能再见到它们。她凭什么以为她平淡无奇的生活可以燃烧出绚丽的色彩，一切只是她做的白日梦一场。从昨晚至今，她还抱有一丝幻想，就是尼克会打电话给她或找她，他不好奇吗，不想求证她对他是否存有爱意吗？随着时间的流逝与他的杳无音讯，她觉得自己很可笑，怎么到现在还妄想不可能的事。
　　今天的艾米在送别她时倒很客气，甚至对她有些依依不舍，她让米切儿不要对她有误会。想想她的心情，米切儿倒是很能谅解。正如艾米她自己所说，嫉妒的女人什么都可以做出来，这样的心态才更可怜吧。
　　机场很快就到了，手续也很快办好了，当安东尼催她过移民局时，米切儿才彻底死心，她不再向出口张望，而是拿着护照和登机牌一无反顾地向柜台走去。

　　“喂，我坐你前面半天了，怎么一点都没发现我？”
　　米切儿一抬头，发现安东尼坐在她的办公桌前，“说明我工作认真啊，主编应该很高兴员工在工作时全心投入吧。只要没有你这种闲人时不时来打搅就可以了，我的效率会更高些。”米切儿继续敲击着电脑键盘，目不斜视。
　　“不打扰你了，呆会吃个午餐吧，我等你。”
　　“如果不用加班的话，我就早点下去。”米切儿不知道为什么安东尼这次这么严肃找她有什么事要谈，她无暇多想，手上还有很多事。自从她从英国回来后，主编因她前面报导的成功，兑现诺言，开始重用她，除了日常报导，又给了她一个专栏。所以回到美国后，她并未轻松下来，下班后又要忙于现代舞比赛的准备，所以并没有太多时间和安东尼接触。现在她对安东尼只有感到抱歉，因为她在忙碌过后涌上心头的总是在红杉队的日子和尼克的面孔，却很少想到他。她知道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就趁这个午餐机会快刀斩乱麻吧，她加快了手中打字的速度。
　　等到她赶到楼下的法国餐厅时，已是一点多钟，安东尼坐在一个靠角落的位子上，他的表情说明他也是心事重重，米切儿不禁又感到一些难过，自己是何德何能，竟让他喜欢了那么多年，可她却无法回报他以真心的爱，爱情真是个磨人东西，任何人都控制不了，丘比特为何如此乱放箭。
　　“你来了，坐吧。你的脸色有些差，你不应该一回来就上班的。”安东尼有些怜惜地看着她。
　　“已经离开报社很久了，有个适应的过程，有点跟不上，所以多费了心，真羡慕你活得那么潇洒。”
　　“你是在嘲讽我吧，其实我有时也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如果那么清楚要的是什么，我当年也不会那么轻易地放弃你。”安东尼苦笑。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路要往前走，干吗非要折回头，物不是人也非了。”米切儿虽然想说的婉转些，可说出来之后自己仍然觉得刺耳，“凭你的条件，可以找到比我更好很多的女朋友，我不想虚于委蛇，你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是浪费时间，我现在确实没办法爱上你。”
　　“真够直接的，幸好我有心理准备。先不说这些，你也饿了，我们边吃边聊吧。”安东尼好像想回避这个话题。
　　两人默默地吃完商务套餐，在喝咖啡时，安东尼终于又开口，“你让我放开你，那你在今后有什么打算呢？继续把自己封锁起来？”
　　“不是封锁，我只是想多花点心思在工作上，希望做出点成绩，总不能一直当个无名的小记者吧。也有可能我回会到哥伦比亚大学再去进修一下，以后转社会记者，那样挑战更大些。”
　　“目标挺好，不过要我说，我宁愿你对你自己放纵些，不要管这些远大前程。”安东尼用勺子搅着咖啡，盯着她看，“我宁愿你去英国和尼克好好谈一次，哪怕他拒绝你，让你伤心。可你为什么既不给我机会，却也不给自己机会，那么平静的样子，难道你真的已经不相信爱情？”
　　“现在的我只能相信缘分吧，我只希望你继续把我当朋友，对你的友情我绝对是真心的。”米切儿伸出手去握住安东尼的手，有人说男人和女人之间无法有真正的友情，也许她只能是奢求。
　　“你放心，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有什么烦恼尽管找我。”安东尼回握住她的手，语气诚恳，“不过我希望有时候你也能接受我的忠告，那是一个朋友的真心话。”
　　单调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当一个星期天米切儿在家打扫卫生时，她看到日历才想到算起来她离开德比市已经一个月了。时间就是治疗感情问题的最佳良药吧，她似乎也没有那么思念尼克了，米切儿相信只要他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必定可以更努力地彻底忘掉他。
　　将吸尘器收入壁橱候，米切儿舒展了一下身体，她将目光转到挂在衣架上的一套红色舞蹈服上，这是她明天要参加现代舞比赛的衣服，母亲为她挑选的，她对女儿寄予了厚望。米切儿不敢说自己的母亲势利，可有时候她真感觉来自母亲的压力太多了，为什么有的父母总喜欢把子女作为自己的附庸品，要把自己的爱好及未实现的理想加诸于他身呢。
　　电话铃声响起，米切儿走过去坐到沙发上，握起话筒，是一个久违的声音，“克劳利小姐，是你吗？”
　　“杰克，你怎么会打电话给?我听到你的声音真是太高兴了。”米切儿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在红杉队还有人记得她，确实让她高兴。
　　“我早就想与你联系了，可是前一段时间很忙。知道吗，我们最后一场比赛也赢了，以联赛第一的身份晋级了。而且我昨天拿到毕业证书了，这都要感谢你啊，所以我尽早把这个消息告诉你。”
　　“真的吗？恭喜你喔，付出得到回报了啊。今后要更努力的踢球，早日成为像罗纳尔多一样的大球星。”米切儿鼓励他，“凭你的天分，一定有光明的前程在等着你。”
　　“我会努力踢球的，可是能不能成为大明星，我倒没有多少奢望，有天分的人太多了，足球场上成名很难，走下坡路立刻被人遗忘却很容易。我觉得像尼克那样最好，不被足球本质以外的虚幻假象所迷惑，专心踢自己的球。”
　　又听到有人提到尼克，米切儿的心还是嘭的跳了一下，她有些想问尼克的近况。前几次打电话给父亲也避免谈到尼克，现在自然更不可能问杰克，她还下意识地想绕开这个话题，“你父母身体还好吧，为了你他们也很操心，趁在他们身边时好好孝顺他们。我离开父亲那么远时，才了解亲情的可贵。”
　　“所以你应该多回德比市，我们大家都挺想念你的。好了，不说了，下次再打给你。再见了，我觉得我们很快会再见的。”杰克不知为什么，忽然很快地挂断电话，连米切儿想问他为什么说会很快见面都没有机会。
　　挂上电话，米切儿坐在沙发上发呆，继续想着这个奇怪的电话。这时却又听到门铃响，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她站起身去开门，看见眼前的来人后，她才彻底呆住了。
　　“不想让我进去吗？”对方温柔地笑笑，“可是左邻右舍会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让人站大门外，是不是坏人？而且今天还有些热，又想着能不能见到你，我流了一头汗。”
　　“你进来吧。”米切儿侧身让他进来，“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地址的，尼克？”
　　“你父亲告诉我的。”尼克顿了顿，见她仍然毫无反应（起码表面上如此），又说道：“不好奇我为什么到这里来吗？”
　　“你到纽约来办事，我父亲让你顺道带什么东西给我了？”米切儿照实猜测，否则他怎么愿意来见我这个他不乐意见到的人呢。
　　“我是想见到你。”尼克轻声说，他的语调中包含着什么让米切儿不明白的情感，“我不是对你说过，我们餐厅要进军美国市场，到时一定请你每一个去品尝的吗，今天是我们纽约餐厅开业的日子，所以我来兑现诺言了。”
　　米切儿眨了眨眼睛，她早忘了这档子事了，也压根没指望尼克会记着，“你们开业一定很忙，不用专程来请我吃饭吧。而且我也没资格。”她用真诚的眼光望向尼克，“虽然隔了那么久，可我希望你接受我的道歉，你想要安静地踢球，我却用报导扰乱你的生活，是我做事欠缺考虑了，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早忘了。我们不用在这罚站吧，虽然我们可以马上立即就去餐厅，但我想你应该不想穿着这身运动服就去吧。”他看着她笑笑，“我倒是不介意。”
　　“不好意思，我刚打扫完卫生，看起来一定很糟糕。”米切儿有些羞涩地抚抚头发，她现在怎么对着尼克这么感到不自然，以前可以倒经常冲着他大呼小叫针锋相对的，“真要去吗，那我先换一下衣服，你先坐下来喝杯咖啡吧。”
　　回到房间后，她捏了捏自己的脸确定不是在做梦，感觉很疼，应该不是梦。她飞快地在衣橱里挑出自己最喜欢的衣服换上，又坐下来化妆，因为担心尼克会走掉，她的手竟有些发抖，“放轻松，放轻松，他既然来了应该不会转身就走。”她告诉自己，控制着手不把唇线描到外面。
　　等她拎着包急急忙忙地奔出门外，看到尼克仍坐在沙发不紧不慢地喝着咖啡翻着杂志时，她松了一口气，“我好了，可以走了吗？”
　　走到门外，米切儿正准备去开车，总算有机会让尼克见识一下她的车技并不是那么糟糕，却见一辆加长林肯开了过来。
　　“今天你是嘉宾，所以不用自己开车了。”尼克为她打开车门。
　　米切儿真有些受宠若惊了，尼克对她的态度和以前相比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难道准备先礼后兵，用完餐后再跟她秋后算帐？她有些忐忑不安地坐进车中，她什么都受得了，但受不了尼克对她的忽冷忽热，呆会他再对她假以颜色她一定要崩溃。但想想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只要不存什么奢念，应该不会惹来什么烦恼，她的心情又平静下来。
　　“来，喝点香槟吧，这瓶是我从英国专程带过来的，是我最喜欢的，你也尝一点吧。”坐到车中后，尼克殷情地倒了一杯酒递给她。
　　沉醉在美酒与尼克温柔的眼光中，米切儿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车停了下来，她甚至有些懊恼，路程怎么那么短呢。
　　她步出车外，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装潢得很古典的丽兹皇宫餐厅，与英国奢华的风格不太象。门外站了两个穿白礼服的门卫，见他们走近，立刻殷勤地鞠躬并拉开玻璃门。
　　走进餐厅，米切儿才发现里面的布置倒和英国的差不多，摆放了不少古董，看起来古色古香，装潢的费用应该也不菲吧。因为是刚开业的缘故吧，装饰了大量的鲜花，侧厅舞池中的一支乐队正演奏着优美的音乐。
　　“真的很不错，环境很好，再配上你们的美食，一定可以吸引很多人的光临，再挑剔的纽约人也会喜欢这里的。”米切儿由衷地说，她看了看四周，发现除了侍者，并没有别的客人，“其他人还没到吗，开业典礼什么时候开始？”
　　“没有别的客人了，只有我们，先坐下吧。”尼克为她拉开正中一张大桌子旁的椅子。米切儿坐下后，发现铺着白色亚麻台布的桌上放着一大盆红色玫瑰花，旁边各放着一个银烛台，插着四色的蜡烛。
　　侍者走上前点上蜡烛后，两面的窗帘自动拉上，室内变得昏暗，但天花板又亮起灯，朦朦胧胧的，投射到餐厅的各个角落，像点点星光。
　　这一切是在梦中吗？米切儿望向桌子对面的尼克，他的脸在摇曳的灯光也很模糊，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为什么要那么隆重？我以为只是参加一个普通宴会呢。”
　　“你不要觉得有负担，虽然你要对我说抱歉，其实我才要为我对你的误解说声对不起。我当时有些小题大做，后来想想女孩子在外面工作也不容易，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你也是这种情况吧？”
　　虽然他说的是事实，可米切儿真不知道他的态度会有了这么360度的大转弯，她瞪大眼睛，“为什么你会想到说这些？”
　　尼克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前一段时间你父亲出院住回家，我们帮他整理旧东西，后来他给我们看老照片，也看到你以前的照片。你小时候比现在还瘦，和现在一样，留着很长的头发。看到照片，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场景。那时我还是个少年，也还在丧父之痛中没有恢复过来。有一天晚上，我到丽兹皇宫酒店去帮我妈妈带东西给我舅舅，出来时撞到一个拎着袋子的女孩，把她的书撞了一地，我帮她捡书的时候才发觉她一脸的泪水，眼中满是伤心与无助。当时我的心都痛了，真想为她擦干眼泪，问她为什么那么伤心，是不是和我一样有亲人离开身边。这一幕在我心中印象是那么深刻，平时偶而也很想见到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后来见了你父亲像册中的你，我才知道原来那个女孩就是你。你因为你父母的离婚受了很大伤害吧。我可以想象你和我一样，无法以平常心去面对人际关系。后来你的朋友安东尼又打电话给我，说了你在报社工作中的种种为难，我知道你写报导的初衷并不是恶意的，想到当初我对你那么冷酷，真是惭愧。”
　　原来他对她态度的好转是出于怜悯或多少的同病相怜，米切儿不知自己该喜孩是该忧，“原来当时那个少年就是你，我也一直记得那天，因为那对我是一个有转折意义的一天，生活在一个晚上改变。不过和你相比，我还是幸运的，所以你不用抱歉。”
　　“其实道歉只是我的借口，否则我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来见你，这样的事我并没有经验。刚才到了你家门口我却无法直接去面对你，于是我让杰克打电话给你，看你在不在家，心情怎么样。听杰克回话说不错，我才鼓起勇气去按门铃。”
　　“你来见我到底要说什么呢？”米切儿轻轻地问，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加快了。
　　“我想说出存在我心中早就想说出一句话‘我爱你’！”他缓缓说出这三个在米切儿心中激起层层浪花的三个字。“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你，可能十几年前的那个伤心的女孩就让我就情根深种，所以这些年我都没有认真和女孩子交往，这次我们的重逢虽然充满着误解与争吵，可是不知不觉重我对你的感情与日俱增。本来我不想承认这份不寻常的感情，我总认为幸福总是虚幻的，情感越强烈，我患得患失的心理也越强烈，所以我会抗拒，那段时间我对你特别冷淡就是这个原因。可当我看到尼尔森那么明目地追求你时，我嫉妒的发疯，我差点向你表白，也想向他宣战，说你是我的女人，请他远离你的身边。可是你最终拒绝了他，我也就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后来的报导事件，让我自己又找了个借口排斥你。可是真正等你离开德比时，我才发现骗得了自己一时，骗不了一世。本来我又对你对我的感情是什么样的又有些疑惑，但安东尼交给我的你的这篇文章让我看到你的真心，应该是与我一样的，我终于重拾了信心来找你。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感情有没有变化，我也不奢求你会接受我的感情，我不想未来的日子在后悔中度过。”他的声音有些紧张，“你爱我吗？”
　　原来他也爱我，米切儿在心中对自己说，她感到一股热泪涌上眼眶，当初自己的心灵经历了多少折磨啊。当初露易丝和艾米都看出尼克的情感，可自己却懵然不知，多傻啊。“可艾米呢，她一定很难过吧，她一直很喜欢你。”
　　“我知道你一直在想撮合我和她，这一点也曾让我很恼火，以为是你故意为了避开我用的办法。可是你不觉得把我强推给她是不对的吗？我根本不爱她，未来和她也不会有结果，爱情是没有办法勉强的。你这样反而害了她。我已经和她说清楚了，她也接受了，她还让我带话给你，让你原谅她，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这说明她已经了解我的真实心情了。”
　　艾米是在说她泄露报导的事吧，米切儿叹了口气，其实她才要说对不起吧，不仅没有帮到她反而夺走了她最爱的人。“那你母亲呢？她好像很发反感我，你这样来找我她一定很恼火吧。她为你费的心血比其他母亲要多，我们要为她着想吧。”
　　“先不要说我母亲，你只要告诉我你爱不爱我，请你说实话。”尼克的话语中透着紧张。
　　米切儿低头看着台布，乐队奏起了艾尔顿•约翰的《今夜你感受到爱了吗？》是的，今夜她感受到爱了，她无法欺骗自己，“是的，我爱你，我跟你一样不想承认，可是我确实在爱着你，一看见你，我的心跳就会加快。”
　　“那就行了。”尼克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让我们一起来说服我母亲吧，你难道还想我们再过以前那种逃避现实的生活吗？我们不应该一起去实现梦想与爱情吗？”
　　只要与你在一起，我可以。米切儿望着他，终于笑着点点头，“明天我要参加现代舞比赛，你愿意去看吗？但你可能要面对我那和你母亲一样顽固的母亲。”
　　“当然愿意，同样我要问你，下个月我们要参加国际托托杯的比赛，你愿意去看吗？”
　　“只要你肯让我提些意见。”米切儿眨眨眼。

　　其实在欢乐与悲伤时有个人陪着也不错，看球时有人一起分享激动、一起呐喊，那也是种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