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在跳》沈影

23、第 23 章

　　“克劳利小姐，听说你病了，怎么样，不严重吧？”米切儿正靠着枕头，看见露易丝走了进来。她早上起来后发现尼克已经走了，可能回家休息了。
　　“没什么，现在好多了，只是有点营养不良而已。”米切儿往上坐了坐：“叫我米切儿吧，我也叫你露易丝，大卫呢？”
　　“他由他奶奶看着呢。我做的鸡汤，也给你带了一碗，你喝吧。”
　　“哎呀，怎么好意思呢，你是为克莱文准备的吧。”
　　“我做了很多，他还有呢。你什么时候出院？”露易丝将保温瓶端给她，“要我送你吗？”
　　“早上护士量过体温，体温已经下去了，我的感觉也好多了，呆会再挂完几瓶水我就可以出院了。不用麻烦你了，我会直接去球场。”
　　“你是真的为红杉队呕心沥血啊，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着去球场。下午还是回家休息吧，你先慢慢喝汤，我过会再过来。”
　　米切儿喝了一口露易丝端过来的汤确实很香很浓，看来她手艺不错，克莱文的运气不错，有这样的好妻子。门这时开又打开了，她以为是露易丝，进来的却是尼克，他一只手上抱着一个大的保温盒，另一只手拎着一小袋水果。
　　“你怎么还没回去休息。”米切儿放下手中的保温瓶，“你昨晚没睡好吧？”
　　“你在喝什么？”尼克走到床边，放下东西，看了看她的保温瓶。米切儿注意到他眼中的血丝还游腮边的胡渣，不知为什么，昨晚握着他的手时产生的温暖又流过心甜。
　　“是露易丝烧的汤，她专程给我送来的，她真的不错。”
　　“是吗？我也回家准备了一些吃的，不过可能没她做的好，看来你们俩还真投缘。我去看一下你父亲再去一趟球场，中午我来接你。”
　　“千万不要告诉我爸爸我生病的事，我怕他会担心。你就说我感冒了在家休息一天，中午我自己回去就行，你不必麻烦再专程过来。”
　　“不必担心你父亲，我会跟他说的。但是中午我一定会来接你，不要以为我是个会把病人丢下不管的人，也不要以为是麻烦我，人活在世上必定要有依靠别人的时候。”不容米切儿多说，他转身往外走。
　　米切儿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很不了解他。虽然自己隐藏的很深，但在他面前好像却无所遁形，自私的一面、软弱的一面、天真的一面，好象都暴露给他了。而他有时候甚至好像有些善解人意，也总是可以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问题。但是她对他却总是捉摸不透，有时候以为了解他的性格了，却往往又不是；以为他玩世不恭，但他对足球的热忱却又是真实的；以为他喜怒无常（起码对她如此），但他却又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陪伴了她。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背景？米切儿沉思着将手伸向尼克带来的保温盒，他居然会为她做饭，她还一度认为他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呢。
　　“怎么样，汤喝完了吗？”这时露易丝忽然敲门走进来。
　　“噢，还有一些。”米切儿赶紧端起保温瓶。
　　“我刚才碰见尼克，他看起来很憔悴。我听护士说昨晚他守护你一晚。”露易丝在她床边坐下，好像准备摇长谈。
　　“是的，我昏倒的时候正好给他碰上了，他可能不好意思把我一个人丢下吧。”米切儿故意轻描淡写的继续说，“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
　　“把你送到医院交给医护人员就好了，他干吗还要亲自留下来看护呢？”露易丝不同意地摇摇头，“他是我弟弟从小学到中学的同学，我对他很了解。他表面上挺温柔，对队友、朋友也非常好，但他从不对任何女人特别关注，因为他太受女孩子欢迎了，他对她们也很客气，却不愿给别人幻想的机会，总是保持一些距离。”
　　“那是因为他没把我当女人吧。”米切儿笑笑说：“他一直对我不假颜色，从来没有假装客气过，所以现在反而可以把我当同性朋友看护。而且我迟早要回美国去，他以为我就算心存幻想也不可能隔着大西洋来纠缠他。”
　　“可我觉得样子是真的在担心你。”露易丝仍有些疑惑地，“自从那件事以后，我觉得他封锁了自己真正的感情。”
　　“什么事？”米切儿好奇地瞪大眼睛，以前一直苦于无从了解尼克，没想到现在就可以接触到他过去的事，自然有些兴奋。“难道他被别人欺骗了感情，从此不再相信女人？”她自作聪明地。
　　“不是。”露易丝有些犹豫地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你知道海瑟尔事件吗？”
　　“当然知道了，我是体育新闻记者啊。那是1985年的事吧，当时英格兰的利物浦队和意大利尤文图斯比赛，结果0：1输了，利物浦球迷大暴动，结果引起骚动，人们争相拥挤，最后死于践踏的有39人，受伤的也有450多人，真是个不堪回首的事件啊。”
　　“外人看尚且不堪回首，更何况是当事人呢。”露易丝的表情黯淡下来，“尼克当时在现场，他只有十几岁，他只受了轻伤，但他父亲为了保护他，却在拥挤中被踩伤，医治无效去世了。后来的一年里，尼克一直在接受心理辅导，他母亲扔掉了家中有关足球的一切东西。在那之前，他们父子俩可都是超级球迷，尤其尼克在红杉队少年队接受训练，是个很有前途、被几家大俱乐部看好的天才球员，我们都觉得他可以进入利物浦、曼联这样的大俱乐部，并在其中大放异彩。但这一次的事件毁了他一切，也毁了他的足球梦想。你没见过那一年的他，真是太可怜了，要么易怒狂躁，无缘无故发火，要么一言不发，呆呆望着窗外，他几乎不吃东西，瘦的皮包骨头，眼神中只有仇视和绝望。”
　　米切儿呆住了，她再没想到的会是那么一段往事，她觉得自己的心都揪起来了，与尼克比起，自己父母离婚所带来的伤痛几乎不算什么。他是怎么熬过那段时间并且没有变的愤世嫉俗的呢？“那他应该很恨足球啊，怎么又会成了球员了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休学了一年。听我弟弟说，后来他母亲把他送到法国疗养，回来后他居然死活又要踢足球。他母亲为了他的健康做什么都愿意，经历了这样惨事，她却一直没有倒下，在儿子面前强作笑颜，看着儿子一天天孱弱下去，她都快急疯了，在我们这些外人面前却从来都未表现出什么。现在想来我都佩服她，如果克莱文和大卫遭遇到这样的事，我肯定会崩溃的。但是当她听到尼克又要踢球时，居然当众打了这个从来没碰过的宝贝儿子一个耳光，然后自己就哭了，我们在旁边看着的都觉得心酸。你也知道尼克的固执，他对他母亲说，“妈妈，你想让我重新站起来吗？如果我连足球都无法面对，那我也无法面对人生，足球本身并没有罪，我还是想踢球。”
　　“他用了多大勇气才可以提出这个要求啊！那他母亲就让步了吗？”米切儿感到自己的声音居然有些哽咽，不争气的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她已经很长时间甚至没为自己哭过了，现在却为另外一个人的过去而流泪。
　　“哎！”露易丝叹了一口气，“怎么那么容易就让步呢，他们进行了长时间的拉锯战，最终他母亲答应了尼克让他重回红杉少年队，因为她意识到那是让他强壮起来的唯一方法。而尼克为了他母亲，拒绝了来自几家大俱乐部的邀请，因为那意味着要离开德比市，离开他母亲。”
　　“难怪他对足球可以带给他的名利那么淡薄，他只是通过它来克服自己的伤痛，寻找人生的乐趣。”米切儿喃喃道。
　　“是啊，虽然克莱文都认为他不去超级球队浪费了他的天分。哎呀，医生来了，那我先走了。”露易丝拿起保温瓶向她挥挥手。
　　在尼克再来到病房之前，米切儿一直胡思乱想、恍恍惚惚，连自己被护士摆布着输了几瓶水都不知道，只是挂含蛋白质的水时引起的疼痛才让她意识到自己在哪里。“你感觉好些吗？脸色怎么还这么苍白，眼睛还那么肿，你哭了吗，是不是不舒服？不行你再在医院修养一天吧。”
　　“不用了，可能昨晚没睡好，我自己感觉挺好的。我和你一起到球场去吧，我可以工作了。”米切儿慢慢站起来，她看着尼克帅气的面庞，试图找出一些往日悲伤的痕迹，可见到的只有他满脸的关切。
　　“你还想晕倒让我将你再送回来吗？”尼克不赞同地皱眉。
　　米切儿知道再自作主张下去就是被别人添麻烦，尤其是尼克会感到她很麻烦吧，什么也做不了的人却只会昏倒添乱。她不再说话，乖乖地看着尼克拿起剩下的水果和保温瓶并跟着走出去。“这些水果你回去吃，晚饭我会给你送过去。”
　　坐在尼克的车上，米切儿悄悄看着尼克的侧影，原来他的侧面这么好看，认真开车的样子显得很年轻，只是眼角透着一丝冷漠，他的内心一定很孤独吧。
　　“我已经打电话找艾米回来照顾你。”尼克一边开车一边说：“她听说你生病也很着急。”
　　“她为我们家的事费了不少心，我父亲生病的时候也多亏她，我真的欠她很多。”米切儿望着窗外，她仍然怀着要撮合尼克和艾米的念头，虽然没有初时的热情，可她仍真心希望尼克可以打开心扉，接受一个真心爱他的女人，那样对他们都好吧。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她觉得心里也有什么东西像抽丝般被抽走。
　　“你知道她为什么从伯明翰搬到德比吗？不光是为了就近照顾我父亲，更重要的是，有个她一直暗中喜欢的人在这里，那个人就是你。”米切儿目光从窗外转向尼克。
　　“我？”尼克的表情并没有多少惊讶，更多的时沉思，“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她是个很温柔的女人，我只是怕你没有一直发现而错过些什么，希望你可以多了解她。”
　　“我发现你对别人的事很关心，你为什么不多关心一下自己呢？而且我们没有熟到可以让你给我介绍女朋友的程度吧。”看来尼克对她的热心牵红线实在没有感恩之情，让她觉得自己又做了一件蠢事，真是好心没好报啊，似乎她和尼克的思路从没交叉点，她将目光又转向窗外。快到家时，米切儿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门外树荫下，细一看是艾米，她居然在室外等她。她看见他们的车，立即迎了上来，显得很焦急。
　　“你感觉怎么样了？昨天我接到尼克电话时很着急，但他说你没什么大问题，而且进太内中午就可以出院，所以没去医院看你。”
　　“没关系，倒是还要你中午跑回来等我，我才过意不去呢！你的工作真的没关系吗？”正午的阳光和车内外的温度差让她感到眩晕，她眯着眼靠在车门上，艾米赶紧扶住她。
　　“你没事吧？”应该说，作为表姐，艾米对她算不错了。时下，一些亲的兄弟姐妹也不愿意互相照顾呢，这已经是个自我至上的社会了。
　　“今天下午就由你照看一下她了，我还要去球队。”尼克对艾米说，他的预期和神态并未见什么尴尬，也许习惯于被异性所欣赏吧，他把水果拎进屋就开车走了。艾米盛情留他吃午饭他也婉拒了，因为实在不知道他对艾米的真正感觉，又没法在饭桌上观察他对艾米的态度是否和以前不一样，米切儿决定不要把自己已将她喜欢尼克的事实揭开的事告诉艾米。她只好默不作声地吃了饭,艾米也没怎么说话，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
　　米切儿洗了个澡候就很快又倒在床上进入梦乡，一觉醒来已是黄昏来临。艾米敲门喊她吃饭，又是一席无话，饭后她主动要求洗碗，却被艾米阻止，“尼克让我照看好你的。”看来尼克对她的影响力还真够大。她无奈只好到书房去完成今天的报导任务，关于与辛巴达队的比赛还未写完呢。
　　“很抱歉昨天中断的报导。以前就听说过英国足球教练的心跳是世界上最快的人，可见他们的压力之大。我在德比红杉队这段时间，虽然还未达到正规教练的素养，但对压力已感同身受，昨天因为最近没有休息好而身体微恙而未能完成报导。”
　　解释完断稿的原因后，米切儿将内容转到比赛上，她已经先把提纲写在本子上，还剪辑了几张照片夹在其中，很快就写到下半场的转折点，尼克的进球上。她看着尼克进球后狂奔的那一张照片，年轻的激情写满脸上，帅气与优雅绝不输于世界级偶像贝克汉姆，她好像又回到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他进球的一瞬间，我只觉得自己的心在跳，而且跳的好快，不知他笑容的感染力还是足球的魅力，在我一生中，从来没有这样心动过。”她的手在键盘上静止，为什么自己的心悸动的那么厉害？不行，不能想了，她的目光从照片转到屏幕上，发现自己这段写的太煽情，又不是抒情散文。她准备删除掉这一段，但却临时改变主意将这张纸打印出来，她拿起订书机将尼克的照片订在这页纸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或许只是为了纪念那一刻的心情吧，她慢慢将纸托起夹进笔记本中。
　　“你在书房做什么？”艾米忽然走进来，“我到处找你，去吃水果吧。”
　　“没什么，看些资料而已。”米切儿连忙关闭页面，自己不是像狗仔队？
　　艾米疑惑地看看她和电脑，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去。米切儿吁口气，也跟着走出去。
　　“昨天是尼克送你去的医院吧，怎么那么晚了，你们还在一起？”艾米冷不防地问她。
　　“我们只是在给杰克进行辅导和特训，所以迟了，我都不知道他要去。”米切儿怕她有什么误会，赶紧吞下口中的一颗草莓，忙不迭地解释。
　　“我和尼克接触的机会虽不多，但认识时间比你长。他对队友一向很关心，但对女孩子们却是礼貌而冷淡。现在对你的态度却很特别，他对你不讲情面，甚至冷嘲热讽。但你真有什么本事，他又比谁都担心你，你们之间真的没什么吗？”
　　“我们之间真的什么也没有啊，尼克可能是因为他把我喊过来的，所以有点责任感吧。而且他只把我当作工作伙伴看，并不把我当女人。”
　　“可是下午他已经打了两个电话来问你的情况了。”艾米的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酸意，“还问我晚上吃什么，要不要他送过来呢。”她忽然站起来，走向自己的房间。
　　接下来的时间，米切儿机械地吃着水果，满脑子都是艾米的话，尼克真的对自己比较特别吗？露易丝也这么说，但自己怎么没感觉，难道是自己一直很迟钝？她知道自己心中居然有一阵窃喜，她想起昨晚躺在医院时尼克关切的眼神，心中又是一阵翻腾。她掩住脸告诉自己，不可以再想了，尼克喜不喜欢自己她不知道，但她一定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喜欢上尼克。这怎么行呢，对得起艾米吗？她明明知道艾米是喜欢尼克的。她一定要掩饰住这段感情，直到离开，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更不应该扰乱这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