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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四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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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洛绪斯是珀科耳国王的独子,珀科耳国王是太阳神与凡女的子嗣。
珀科耳国王年轻时候跟随伊阿宋找寻金羊毛,也是“阿耳戈英雄号”上一名骁勇的英雄。当伊阿宋带着美狄亚回到故土时,珀科耳王也踏上了返回故乡的旅程。
由于思乡心切,所以他日夜兼程,即使在夜晚或是天气恶劣的时候也坚持不懈。某夜晚上,刚下过雨,道路湿滑,珀科耳国王失足掉下了河流。
很幸运地是,河神提克勒斯在国王肺被水灌满前将他捞了上来。
“我救了你,我是要索取报酬的。”施恩图报非君子,很明显河神就不是位助人为乐的贤者。
但是珀科耳国王依然心怀感激,“您请说,我富有整个王国,便是将整座城池奉献给您,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河神摇头,提出的要求出人意料,“不,我不要你的珀科尔城。我要你回到家的时候,城堡里刚生下的幼崽。”
幼崽,珀科耳国王立即反应到河神是预测到城堡里的猫狗生了。早已做好河神过分要求准备的国王爽快地答应,“好的,我答应您。我一回去,便将它带过来。”
珀科耳国王走了半月,终于回到了珀科耳。仆人们为这位离乡九月的国王的归来感到激动和高兴,就在此时,王后的贴身女官匆匆从楼梯上跑了下来。
“王后生了位小公主,眼眸是金灿灿的颜色,是您的孩子。”
珀科耳国王神色骤变,头昏了半晌,差点晕过去。
他离乡之时,王后已经怀孕半个月。
他此时才明白河神说的幼崽到底是什么。要把自己的孩子送给河神吗,他绝对做不到。可是他又信誓旦旦地答应了河神。
珀科耳国王枯坐房中两天,想出了不甚高明的计谋,他遣人将本国一个贫民家的男孩儿送给了河神,并且谎称是自己的婴孩。
珀科耳国王依旧放不下心,不厌其烦地叮嘱他的骨血。
阿洛绪斯从小到大听父母亲反复念叨,“阿洛绪斯,不要到河边去啊。”
他谨记于心,然而凡事总有意外,不是吗?
很久很久以前,有故事说有位被女巫施了恶咒的公主,假使纺锤刺破了她的手指,那么公主将陷入永久的沉睡。
在珀科耳城,不幸的事情也如出一辙地发生。
第十六年交春的时候,阿洛绪斯带领一队人马到弥耳克森林狩猎。那是珀科耳城的旧习,历任王储必须在十五岁成人后到森林打下一只兔子,毛发细长,却是鲜艳夺目的赤红色。
将它捉回来,剥下它的皮毛,放到赫拉神庙里献祭,如此王储便能名正言顺地成为继承人。
阿洛绪斯是太阳神的血脉,他有双金色闪耀的眼眸,兼之百步穿杨的骑射技艺。很快的,他就在深浅不一的绿林里窥见一抹赤红,他追着它深入弥耳克森林中。
而身后那些侍从的反应也太过迟钝,等他们意识到王子没入一望无际的茂密里时,没有一个人能追到。
阿洛绪斯深入密林,狡兔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令人意外的是,森林里竟然有条河流湍湍流动。
眼睛放松之时,他忽然便感觉到有些累了,松懈下来,坐在河边。
这条河,河面很清澈却飘着枯黄的浮萍。阿洛绪斯手抚着乱石,身子小心翼翼地探向河面。
水面清澈如镜,冷不防水波火山爆发似的汹涌喷溅,水流凝聚成的怪力将他一把拽到河面下。
他不会游泳,第一反应是屏息凝气,几秒后,便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虽然“呜呜呜……”水浪声泠泠于耳,但除却湿了衣服外,周遭和岸上仿佛殊无二致。他试探性地张开嘴,呼进空气,吐出来的也是空气。
“你是谁?”他问。
阿洛绪斯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河底下,像有道透明墙壁隔住了河水,四方小天地里充盈空气。他正对面站着个淡蓝色长发垂腰的男人,五官冷峻,神情漠然。
他的表情虽然漠然,眼睛却依旧打他,“这条河的河神。”
他站在这块小天地里,瞥见水草、游鱼,它们在快要接近水墙时,自行绕路。
阿洛绪斯不得不信服他之所言,眼神却始终不乏戒备,“你抓我做什么?”
他迟疑了会儿,似乎是感觉理由羞于出口,“你父亲十六年前答应了我一件事情,我抓你只是为了履行你父亲当时允下的诺言。”
答应了神明,便是和神明缔结契约。虽然理所当然,但是河神提克勒斯依然不由觉得难为情。
阿洛绪斯急问道:“我父亲?他说什么了?”
追赤色兔子让他意乱神迷,现在在水下,他忽然想起了父亲的谆谆叮咛,“阿洛绪斯,不要到河边去。”
提克勒斯漠然道:“他答应我,当他回到城堡就把你送过来。”
阿洛绪斯越听越觉玄妙,追问道:“为什么,你要我做什么?”
虽然判定提克勒斯捉他下水暂时不会伤及性命,但是阿洛绪斯还是感到深深紧张与惶恐。
提克勒斯扯了扯唇角,笑容却看不出来有甚愉悦,说道:“德尔菲神谕里写,我的新娘是太阳神的后代。太阳神只生了你父亲一个儿子。”
“我是王储啊,我也不行啊!”阿洛绪斯连忙辩白。
“你是女孩子,你没出生以前,我就知道你是女孩子。”
他急得跺脚,“我不是,我不是。”
“我又不是那帮傻子,会认不清楚你是男孩还是女孩。”他的唇角勾得深了许多,冰凉凉的笑意。
“你刚刚对着河照影了。”他仿佛忘了带上任何感情地说道,“你很好看。”
虽是夸赞,阿洛绪斯眼眸里却漾开木讷。
阿洛绪斯神情凝滞了,说不出是害怕还是震惊的情绪在她心头兴风作浪。她的确是个女孩子,为了王国传承到太阳神的子孙后代中,父亲与母亲隐瞒了十六年。
提克勒斯长得的确俊美,可他的笑容没有笑意。他那么一笑,竟像寒冬冰冷冷的河水,渗到她的身体发肤里。
他让她觉得莫名恐惧,犹如一个没有伞的夜归人挣扎在凄风苦雨的归家路上。
他宣布,“你得嫁给我。”
她尖叫道:“不,不行,不可以!”
怎么可以,她既害怕这个河中神明,也深觉得初次见面便被要求嫁给他很荒唐。她想回到珀科耳城去,她后悔自己为了追只兔子跑到这里来的莽撞。
“事情就那么定了。”他的语气淡然,却没有商量的余地,他穿过水墙,慢慢消失在游鱼划卡的水波里。
“喂,你别走啊。”阿洛绪斯嘶喊着跟随他,却被那道透明水墙挡了回来。无论他如何努力,他都没办法穿过那道墙。
游鱼穿梭水中,绝望弥漫在四方天地里。阿洛绪斯倚着墙壁坐下来,仿佛是沉思着无望。
她也没想到竟然能够在被困于水下睡意昏沉,朦胧地有声呼唤,“阿洛绪斯”
她半睁眼皮,“你是谁?”
“狄勒伊宋”狄勒伊宋的身影在她含糊视线里影影绰绰,他蹲下来向她伸出手,“我来带你离开这里。”
然后,睡意上来,阿洛绪斯睡着。
再醒过来,阿洛绪斯便发现自己苏醒在他城堡的卧室里。床铺温暖,枕头柔软。
阿洛绪斯坐了起来,那些如梦似幻的场景在脑海里回溯。
就在梦里,她遇见了那个将她抱回来的男人。他们并肩站在一片三色堇的花田前,三色堇娇艳如春。
阿洛绪斯致以诚挚感谢,“谢谢你”
狄勒伊宋微微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阿洛绪斯端量他,愈发觉得眼熟,忽然嫣笑道,“在供奉奥林匹斯山的神庙,你是天界诸神的使臣,对不对?”
他点头,还是微笑,“你很聪明,让你猜到了。”
“你怎么知道他把我扣在水下了?”
他道:“我看见了”
她露齿笑笑,似乎要追根溯源,“那你为什么救我上来?”
狄勒伊宋愣了半晌,手触上自己心房,眼睛也不眨地讲道:“帮助困境中的人是我的职责。”
无论老国王答应过提克勒斯什么,和河神结成了怎样的契约,但是提坦的后代狄勒伊宋仍能察觉到阿洛绪斯陷在困境中。
“这是我的梦境是吗?”她果然是极聪明的。
她临睡前的记忆在水下,忽然间便跳跃到了三色堇花田。
“嗯,是你的梦境,我送你回来时候你已经睡着了,所以抱歉,要潜进你的梦境里告诉你。”他郑重其事地道,“阿洛绪斯,离提克勒斯远一点,他早晚会要了你的命。”
“要了我的命……”她低声重复。
在她失神时,他温声细语地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然后,她便醒了。今日发生的种种和梦境一起化为泡影流沙,阿洛绪斯不自觉地触摸胸膛,她的心里堵着了什么,可她不知道失落由何而来。
第三日,阿洛绪斯扎了盏橄榄灯。碧绿碧绿的橄榄枝,黄澄黄澄的蜡烛,白亮白亮的纸张,写下一排一排狄勒伊宋的名字。
扎了半年橄榄灯,每盏灯上都写狄勒伊宋的名字以后,她终于瞧见自己的心上也刻着狄勒伊宋。
他救了她一次,相处过短短几刻,而她竟然丢魂失魄地喜欢上了他。
阿洛绪斯扎了六年橄榄灯,不辞辛苦地扎好它们,然后亲手将它们燃为灰烬。阿洛绪斯是珀科耳城的王子啊,而且以后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何必呢,就因为那短短的几刻钟?
阿洛绪斯深知此理,然后走上条从玻璃渣里找糖的苦路。
二十一岁,阿洛绪斯试着放手一博,他向赫拉祈求圆满。
赫拉喊她,“阿洛绪斯”
她叩首,“什么?”
赫拉问:“为什么喜欢他?”
阿洛绪斯犹犹豫豫,无从回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昏了头,而且改不了。”
昏了头,改不了,阿洛绪斯盲了双眼。
……
这个月华如水的夜晚,狄勒伊宋就在她的房间里。他们是如此得相近,像月华洒在心头,她只感觉到世界上所有的一切美好涌向她涌来,如痴如醉。
狄勒伊宋忽然道:“我刚刚在街上走,爱神厄洛斯说他来找过你?”
阿洛绪斯魂不守舍,立刻答道:“嗯,阿佛洛狄忒来过。”
亮光涌进阿洛绪斯眼睛里时,她猛然抬起手臂遮在眼前。狄勒伊宋霍然伸手揭下了,那条蒙眼的绸带,在她抬手前的电光火石间,他瞧见了她的眼睛。
她没有瞎,她下意识抬手的动作出卖了她。
预想中的太阳金色并没有陈列在她眼内,阿洛绪斯的容貌和奈忒弥完全不同,眼眸却是和奈忒弥一样的青翠颜色。
惊愕短暂地在他脸上驻停了会儿,他冷声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会是这样的?”
“你……究竟是奈忒弥还是阿洛绪斯?”他虽如此问,心底却也约莫触摸到了已经发生的惨剧。
阿洛绪斯将手放下来,人却站了起来,向他抿唇一笑,“我既是奈忒弥,也是阿洛绪斯。”
那是和奈忒弥一模一样的笑容。
听说,在橄榄灯上写上所爱之人的名字,潜心祈祷,可以帮助那人实现愿望。
其实,快要成为神官的狄勒伊宋是知道的,阿洛绪斯是女孩子,虽然上述毫无根据,阿洛绪斯还是孜孜不倦地扎了六年橄榄灯。
他能感觉到人界一盏一盏为他点燃的灯,却没有再一次出现于她面前。
她每一次满怀希冀地燃灯,在每一次落寞地看着橄榄灯烧燃成灰时安慰自己,他这次不来,下次,下次狄勒伊宋他就会来了。
经过司星的占卜,她终于知道他故意躲着她。赫拉点拨她,她心甘情愿地变成奈忒弥的模样,他从来不认识的女子。
她是那样地奢望能得到他目光的凝注,在高山上他们愉快地共处,她以为她在他心中有了那么点地位。虽然无足轻重,但总归是有的,事实总要将她一次次粉碎。
他还是不要她。
“你说过一件钟情不可靠,那么我问你六年的时间足够证明我喜欢你吗?”既然被识破,她索性将前情和盘托出。
她回到城堡后,魔法失去了时效,她恢复原来模样。可作为副效用,她的金色瞳孔却永远是变化模样的碧绿色。
无法再用瞳孔颜色证明血统,她只好蒙上绸布。
他不禁动容,“你是从我救你出来的时候喜欢我的?”
“是”
“抱歉,对不起,我无法接受你的爱意。”狄勒伊宋道,“我知道你是女孩子,但是我想如果你和真正的公主举行结婚仪式应该也算可以。”
“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就是河神提克勒斯。我当时救你,只是不想让他和你在一起。”他勉强地笑道,“我那么努力地成为神明,是因为我想和提克勒斯永远永远地在一起。”
“是够匪夷所思吧,可这就是我的爱情。”
阿洛绪斯像被重锤猛击脸庞,眼前一阵阵泛黑。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震惊过后即是神韵目眩,尖锐的笑声尖刻地传来,他们在嘲讽她亲身演出了一场荒唐闹剧。
……
公主的金色瞳孔变了颜色,没办法再证明血统的公主失去了她的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