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展]殊途》溪水晶

5、四、

　　一向笑眯眯黑人都不变脸色的展昭，这是跟谁生这么大气？不过庞统不敢迟疑太久，毕竟展昭是冲着他来的。

　　转过身，樊甲已经和展昭打起来了。苏丁很有气派地在一旁撩阵，被庞统一脚踢进战圈：“赶紧去帮樊甲！你他娘的装什么正派，小心他让展昭打死！”

　　展昭的确不太对。他漂亮的小脸儿紧绷着，双目微眯，流泄出来的都是怒意——不是战意，而是单纯的愤怒。

　　樊甲和苏丁转眼额头见汗，两人联手居然还封不住展昭的攻势。而这边公孙策已经急了，早把什么官礼谨慎丢到脑后，指着庞统一个劲儿的喊：“你、你、你！中州王，你在我开封府想干什么！不许两个打一个！”陈鸢早就挥手叫人喊衙役过来帮展昭，连她抱的那个孩子都伸着小胖指头“啊、啊”地指责庞统，倒不怕刀剑拳脚。

　　庞统若无其事地背着手观战，心里默默骂娘：开封府从大到小都是一伙儿的，没一个好东西！

　　包拯跌跌撞撞冲进院来大叫“住手”，展昭置若罔闻，直到白衣华美的白玉堂越墙而入，擎刀闯进战圈架住展昭的剑，展昭才不得不撤剑后退。他只是垂着头，面上略带惭愧和自责，但是眼睛不看人，任公孙策和白玉堂怎么追问，就是不说话。

　　庞统冷笑：“本王好意来探访故人，却被当贼一样喊打喊杀，你们可真成体统啊！”

　　包拯和公孙策赶紧过来嘟囔些官话，可展昭还是不言不语地站在一边，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白玉堂终于急了，朝包拯喝道：“爷只不过去商号里转了一圈儿没跟着，这猫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

　　包拯一时语塞，不料展昭突然猛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还笑出一口小白牙。电光火石间，衙役们已经溜的一个不剩，门口一直朝里张望的看门牙差甚至快手关上了大门。

　　樊甲和苏丁全身戒备，还以为开封府要杀人灭口。庞统兴奋：继续打？

　　然而展昭只是温声道：“天色已晚，如果中州王不嫌弃的话，就在府里用饭吧。大人、先生，可好？”

　　“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包拯和公孙策高举双手忙不迭地答应，甚至连庞统的意见都不问。苏定瞪眼，却被樊甲拉了一把：“闭嘴吧。”庞统心里哼哼：可不是，没看本王都没说话么？倒也不是怵了疯猫，就是，嗯，看平时一本正经的展昭突然不管不顾地跟他包子哥发火怪稀罕的。

　　展昭笑眯眯地又朝公孙家的宝宝伸出手，小家伙儿立刻欢天喜地地扑进他怀里。于是剩下的人眼巴巴看他抱着孩子施施然离去，留下一堆烂摊子。

　　白玉堂长眉倒竖地盯着他的背影，抬起脚想追上却又放下，猛地一转身窜到包拯跟前，冷声问道：“是不是皇帝小子给他气受了？”

　　“你说话恭敬……”

　　“爷只问，”白玉堂俊俏的脸此时却只会让人想到阎罗，“是不是皇帝难为他了！”

　　场面陷于尴尬。庞统打定了看戏的主意，此时袖手旁观、安静得仿佛不是那么大一个中州王。一时无所事事，便去琢磨白玉堂的刀。白玉堂华美俊俏，用的兵刃也很惹人注目。那刀极薄，刀刃雪亮，说不定得有百年以上的历史，浑身散发着划破过时光的沉静，以及饮血无数的妖异。

　　以他与展昭的交情，庞统苦恼地思忖，自己以后可能少不了跟这把刀打交道。

　　然而苏丁今天受了气，又一直看展昭不顺眼，竟不管不顾地粗声道：“难为他又如何？江湖草莽，当官也不过就是皇帝的一条狗，还能……”

　　截住他的话的，是快如闪电的刀光。庞统也出手了。他若不想苏丁死，就非出手不可。

　　截住白玉堂的刀又荡去一边，庞统收剑，冷然道：“他说错话本王自会管教，不劳白大侠费心。”他顿一顿，并不理会仍满面杀意的白玉堂和愤懑不已的包拯、公孙策，沉下脸恶狠狠地瞪向苏丁。

　　他沉下脸来之后，哪里还有个太平王爷、富家公子的样子？苏丁二话没说，立刻翻身跪倒：“属下知罪，听凭王爷处置。”

　　“自己回去按僭越领军法，降为三等留用察看。”

　　“……属下领命。”

　　苏丁狠狠磕个头，起身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快速离开。余下众人一时静默，陈鸢见状，赶紧圆场道：“别在院子里站着了，赶紧到屋里坐着，差不多也要开饭了。”

　　白玉堂不语，另两人一脸惊愕，眼光不停地飘向庞统，陈鸢哼一声道：“谁有本事自去跟展昭矫情。”

　　“真是好大胆！”庞统再也压不住火，阴森森道：“算计本王在先，接着又对本王喊打喊杀，你们都活腻歪了不是？看来本王久不在朝，你们怕是已经把本王当成好捏的柿子了！”

　　樊甲立刻“当啷”一声抽出兵刃，瞪圆双目就待一声令下。而白玉堂也“哼”一声，宝刀蓄势待发。

　　然而不知后来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包拯竟连恐惧都懒得，样子很是疲惫，眉毛都是耷拉的，对一触即发的气氛完全无动于衷。他懒洋洋朝庞统作了个揖：“下官不敢，王爷息怒。为表歉意，还请王爷不要嫌弃开封府寒酸，今晚就在此用顿便饭吧。”

　　好个“为表歉意”！庞统怒极，挑眉大笑：“那就给你们个机会！”满意地看包拯哽了一下，随后无奈地将他往里请。

　　根本就是敌对的，气氛怎么能好？再说开封府的寒酸还真不是说说的，那饭菜……庞统连筷子都没动，直接用眼神掀桌儿。

　　此时用膳的花厅里只有他和包拯两个人：白玉堂气呼呼地去追展昭了，公孙策声称“学生无官无职不便陪坐”，搂着陈鸢躲了，只留下个倒霉的包拯陪着庞统坐着，吃又吃不下，不吃对着互瞪更是难受。

　　庞统一直在生闷气：他早过了使性子浪费功夫的岁数了，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居然饿着肚子在这儿看包黑炭吃饭！

　　越想越恼，正要起身，一直低头沉默的包拯突然抬起头，黑脸上一双眼睛莫名地闪烁。“中州王，”他道，嗓子有些嘶哑，“你我的恩怨是否暂时先放一放？眼看山雨欲来，你、我，还有太师、郑王爷之间，也许合作是不可避免的。”

　　庞统挑眉：“好大的脸呐。你不过刚刚入朝，你说的这些人就算合作，怎么就轮得到你？”

　　包拯淡淡一笑：“王爷说笑了。包拯不敢妄自尊大，但朝中局势如何，相信王爷比包拯看得清楚。”

　　这倒是实话。庞家和郑王府旁支众多，又都有女孩儿在宫里，若真跟太后、刘承敬……或者赵珏……动了真格的，难免掣肘。倒是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包拯等人，办起事来会更加利落。如此一想，赵老六倒真打得好算盘。

　　潇洒起身，庞统大笑：“那也不跟你们一伙儿。赵老六对本王不义，说不准本王就帮谁反了他的江山。”大步出门。正在痛快“终于不用跟包黑炭吃糠”，就听小跑着送出来的包拯在身后嘀咕：“就你那性子，你帮谁？你看得上谁？”脚下顿时一个趔趄——所以说，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回到王府，庞统难得觉得用膳其实是件很能让人身心舒爽的事。可惜饭后，他叫人进来问了些事情，好心情立时荡然无存。

　　他不得不认真思考一个问题——要知道他庞统原本做事从未后悔过，可现在他有些犹豫：当初，他是不是不该搞什么劳什子妥善计划，而是应该直接一刀“咔嚓”了赵老六了事？那小子忒阴险了，虽然说强敌环伺、不弄手段是不行的，可怎么能老拿自己老婆说事儿？简直……

　　正想着，顶替苏丁的方庚急匆匆来报：“王爷，有人闯进王府东侧的藏书楼！”

　　庞统挑眉，方庚赶紧道：“来人功夫很高，要不是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属下等确实无法发觉。樊甲自去盯着，着我来禀报王爷。”

　　似乎有些预感，庞统遣退旁人，独自上了藏书楼。

　　话说他存书不少，但真正喜欢的都在书房，楼里的都是大部头的收藏，因此虽然拾掇得干净，却仍有股子陈腐味挥之不去。

　　庞统揉揉鼻子，拐上小阁楼猛一抬头，就见对着月亮的小窗前，有个人在月影儿里席地而坐，正仰着头举着酒坛将透明的酒水倒进口中。他向后微仰的柔韧的腰身和脖颈的线条，被月光勾勒得非常清晰，整个身躯的四周笼着一圈莹白的光。

　　可庞统见到此情此景，恍惚了一下最先想到的却是：这小子都长到大碗喝酒的年纪了么？果真岁月不饶人。

　　这厢展昭一扭头看见了他，果然如方庚所说有些心不在焉，居然不急不慌的，还笑着朝庞统点点头，解释似地说：“被追问太烦了，本想去太师府，不小心迷路到你这里。这楼很不错，晒月亮挺舒服的。”

　　晒……果然是猫。庞统忍不住抬手揉额头：“还在闹脾气么，你不是很心疼你那黑包子大哥么？”

　　“你知道了？”展昭淡淡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中州王。就算说我闹脾气也好，可这口气不泄出来我怕我会作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庞统不语，心里问“那你就应该把气泄本王身上”？却不想真的说出来。

　　刚才他已经知道了今日在宫里发生的事。其实很简单，就是在包拯和展昭在的时候，有个宫女求见说丝言皇后命御膳房专门煮了清粥给皇上垫饥。听说，包拯当时一听到那个名字人就懵了，而展昭，出门就踩裂了好几块琉璃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