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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十四、 ...


  •   天机老人一生伶仃,就留下陈鸢这么个孙女;陈鸢的外祖家也是好几辈儿的术士,人丁稀薄,但总算没有出过天机老人那样逆天的人物,有一支得以传了下来——陈鸢该叫表舅舅的,小时候还颇亲近。

      可惜这位表舅舅的独子被人杀了,表舅舅急火攻心给气死了——这门亲戚刚找到没两天就又没了,让陈鸢狠狠地伤心了一把。

      陈鸢伤心,公孙策自然焦躁,便去调了该案的卷宗来看,结果越看越震惊,竟看出一桩暗藏的祸事来。

      公孙策抽出本公文道:“内子的这位表舅本是河北路邢州的瓷器商,在邑城镇有间瓷厂。这回出事,就是当地富绅串通县官、里正要夺他的瓷厂闹出来的,结果家破人亡。后来他的遗孀将瓷厂卖给了一位外地新搬来的商人。嗯……”他的语气微妙起来,“案子已经审结了,那起歹心的富绅和贪赃的县官、里正都已伏法,不过这家瓷厂离綦村镇很近……就在交界处。”

      庞统猛一激灵:“铁?”綦村镇从前朝就是铁业重镇,邢州出铁量大宋第一,綦村镇又占到邢州铁量的十之七八。

      公孙策微微点头,又抽出一本公文:“这是綦村镇近两年的大小案件统计,冶厂事故多了三成,人口亡故也增加了近三成。虽说看起来五花八门,但事实就是,居住在綦村镇的最负盛名的十七个冶铁师傅,两年间已经因病、意外、失踪……没了九个。就这,还不算其他大大小小的铁匠、铁匠学徒。”

      展大人低声道:“元昊不臣之心已久,称帝是早晚的事,需要大量兵器;辽人内斗正酣,若能让大宋无铁可用自然也是乐意的……”

      庞统绕着屋子踱了两圈,摇摇头,不答反问:“与赵珏、刘承敬有关又是从何说起?”

      公孙策翻了翻桌上山一般高摞着的公文,抽出第三本递给庞统:“这人就是买了那家瓷厂的商人。”

      “刘俊,年四十有三……”公文里都是这人的行踪,多是往返各地瓷器厂与边贸地界儿的,咋一看琐碎得很,显然被盯了一段时间了。展昭老实巴交站他旁边看着,这时突然伸手指了一下。庞统疑惑:“京南安坪村?这是什么鬼地方?”

      公孙策慢悠悠道:“这是刘承敬母族所在。”

      庞统蒙猛地抬头:“他到底是何人?”

      公孙策道:“王爷想必知道,颜查散颜大人一直领皇命追查襄阳和刘党余孽。我们盯上这个人之后跟颜大人一对,发现他在……那段时间,也做的瓷器生意,只是往返京城与襄阳的次数未免多了些,很可能是刘承敬与赵珏之间非常重要的一个传递消息的人,只是后来消了踪迹没有抓到罢了。”

      “而且,”展昭补充,“襄阳当初便有外族武士出没。眼下从邢州的情形看,这人很可能是襄阳王和刘承敬勾结外族的一道桥儿。”

      要是外族真想打綦村镇的主意,还真不可不防。而且,庞统的父亲庞藉正是由三司户部修造案起家做到三司使,“位亚执政,且为计相”。铁要是出了事,于国于军于庞家,都是大事。今日展昭引庞统来开封府,那么巧包拯不在,想来也是先得了消息故意的,不愿犯他父亲的忌讳。

      庞统突然心思一动。最近赵祯越发倚重庞太师,同时更加宠爱庞妃,后宫俨然已经是柴皇后与庞贵妃两个人的天下。看这架势,只要庞统交出兵权,以赵祯的秉性,给他修生祠都有可能,不大会冒着与庞家反目的危险去害他。更何况,就算交出兵权的庞统也是庞统,不是想害就害得了的——这一点,所有人都清楚。所以,今天开封府巴巴地等着他来,而綦村镇的事若属实,与其说让庞统帮忙,不如说是大家心照不宣给庞统的一个筹码、给赵祯的一个台阶。

      好心思,肯定是八王那个老狐狸给赵祯参详的,也还算他们老赵家的有点良心。只不过,能不能借这个事情……

      庞统要了一些誊抄的刘俊的背景、行踪还有一张画像,算是把事儿应了下来。不过他也挑着眼儿瞄开封府那两只妖怪,话中有话:“怪不得非要本王来。可你们不是说案子吗?案子在哪里?”

      “咳。”公孙策唾弃地瞪一眼不讲义气背手望天的展大人,果断地抽出第四本公文,“其实这就是个案子……呃,表舅的所谓遗孀是侍妾,自然不能处置表舅的买卖,因此宗族里已经把她和买了瓷厂的刘俊都告上了衙门。”

      宗族?陈鸢的亲戚有屁的宗族!公孙策你们就坏吧!

      告别了公孙博学,展昭送庞统出来顺便去酒楼找狼亲狈友吃饭。

      庞统见四下无人,脚下便慢了半步与展昭并肩,经过后衙穿花门的时候故意跟人家挤着过,趁着贴近还轻轻攥了一把他手,成功占到了便宜。

      展昭就想了:好像有哪里不对,不过又好像没有……但是我脸怎么就红了呢?

      再见庞统得意洋洋的样子,便决定准是这奸臣的错。于是出得开封府衙,展大人擅自决定了演给外人看的戏码。他虎着脸一推门,急走几步下了台阶,回身一扬手便做了个送客的姿势:“王爷,恕不远送!”圆溜溜地滚吧。

      啥?到你请客的酒楼还能顺好长一段路呢!庞统不干,笼着手皮笑肉不笑地道:“展大人说笑了,既然你们开封府拿了本王的人,本王来看看又没说带走,不过请你们派人去我府上给他取点穿的盖的……吃的,何必拒绝呢?”

      跟老子回王府吧,老子给你拿点好吃的。庞统卖力逗猫,倒是真想着府里剩下的雪松子儿。展昭显然也想到了,鼓鼓嘴最终自暴自弃憋出一句:“王爷先请。”也是,他急着去和钟丧、智化碰面,还不如和庞统一路走一路演戏,看到的人多些。

      两人都板着脸,一前一后走去。街上的老百姓认识庞统的不多,见这阵势却知道他给展昭气受了,看他都用瞥的,让人好不憋闷。

      展昭懒猫到了吃饭的酒楼便不肯再走,漠然道:“王府森严,展昭不便前往,就请王爷着人将东西送来此处吧。”说罢抱一抱拳,转身噔噔噔进屋上楼了。

      庞统无奈,只好快手快脚地回府,一面叫人预备些精致的吃食铺被还有雪松子儿给送去,一面叫人备家宴去请太师和仇如海。

      仇如海先到,听庞统先把事情讲了一遍,捏着小胡子思忖道:“这件事,王爷已经决定与包拯合作了?”

      对此庞统已经细细思量过:“他们敢把本王牵扯进去,自然老早跟皇帝、八王商量好的。我们多留个心眼是好的,但是撇开他们估计不容易。”

      仇如海点头,他也觉得跟包拯较劲是件挺没意思的事儿——皇帝精得很,现在的局面是最好的——有力气不如放在郑王爷身上,就是怕老太师不高兴。

      庞太师果然很不高兴,好在听了庞统的打算又冷静下来了。他捻着白胡子,微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最终长叹口气:“只是委屈王爷了。”

      庞统嗤笑:“委屈什么?这两年纯粹是为帮父亲,不然谁耐烦与那赵老六周旋?他还敢动我不成?赵老六好面子,只要得了他意,父亲与娘娘也好好儿的,他自不会来烦我。”

      翌日早朝,庞统难得穿了朝服拿了笏板上朝去了,而庞太师则“惯例”地在他上朝的日子称病。

      早朝上没说什么,下朝后八王爷和颜悦色地以“与中州王好久不见”为由请他一起去八王府饮茶。庞统眼巴巴瞅一眼远处跟在包拯轿子旁的红衣武官,怏怏地和老狐狸去过招。

      赵元俨能装那么多年的病,本人身体自不会太强壮,瘦小枯干的一个小老儿,偏生心眼子不少。庞统不打算让他们知晓自己的真实目的,况且也确实尚不能确定綦村镇的情况到底如何,便和他结结实实地唠了一个时辰的废话,总算哄得那老狐狸满意,这才卷了他府上一盆白玉盆景、几块上好的药墨走了。

      接下来一段时日,公孙博学作为“苦主”自去与刘俊打官司,顺便一拨一拨地暗中往綦村镇派人刺探。情报一封封地传回来,当地衙门上下、规模较大的铁匠铺子、这两年死了的几个冶炼宗师,都被查了个底儿掉。

      越查,越觉得外族作祟的可能性大。要不就是见鬼了,这鬼还专跟大宋过不去。

      偷偷摸摸查着,又偷偷摸摸下着套,阴险的大宋朝官员中最阴险的几个这段时间可过得相当充实。打从怀疑上邑城镇瓷厂案,就本着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铁律,开始钓鱼。

      某日大小狐狸密谋,太师庞籍对庞统言道:“这事儿光监冶务场和开封府追着死的几个人查是查不出什么的,查到了也是些小杂碎罢了。王爷得想法儿把背地里谋划的人吸引到綦村镇,一网打尽!”庞统有些无语:“这事儿吧,我们都合计好了。赵老六最近就会跟您商量,以防匪为名收邢州等几处民间藏铁,就地炼成军械发边关。邢州几处大的官私铁厂,都打了招呼的。”

      庞籍:“……”气死老夫了!

      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日子转眼又快腊月。期间展昭几次往返京城与邢州,慢慢的也把收网的路子铺出来了。这日庞统约了兵部侍郎在外小酌,不想在街上见到展昭正慢悠悠的逛,怀里抱着公孙家的胖小子,旁边跟着男装的丁月华。

      庞统顿时就觉得心尖子一哆嗦,随即一股酸溜溜的怨气从心里漫出来,一直漫到四肢百骸。瞧瞧,好一对璧人啊!展大人您这是开窍了?天儿可是越来越冷了,您老人家这时候春心萌动是不是早了点儿?

      还有丁姑娘,那傻猫真就那么好?小脸儿上就知道笑也不晓得害臊,跟这么紧真真烦死人了!

      有心躲开,可脚就是挪不动。他这才知道,什么铁马金戈、雄才大略,遇上一枝探头探脑想出墙的红杏,那就是个屁!

      展大人看天看地,终于看见他了,先一愣(喜?),随即面不改色地转了头,电光火石间忽闪着大眼好几个眼色递过来。

      奈何庞统不是他们那镀金的铁三角,一时间竟看不出是什么意思,打定主意敌不动我不动,只似笑非笑在路边看着,任身边来往行人挤挤挨挨。

      展昭无奈,目不斜视地与丁月华一起站定在一家茶楼前,不知怎么把丁月华忽悠上楼,自己却抱着小胖子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庞统一时不知该不该跟,半晌回过神,苦笑着摇摇头,赴约去了。直到喝了酒出来,他一摸袖筒,才发现平日里很少离身的折扇不见了。

      那扇子是把钢骨扇,平日里防身是极好,却也没什么稀罕;只是那扇坠用的是庞统亡母留下的一枚白玉如意,丢了委实可惜。

      庞统咂咂嘴,心道自己一身功夫居然被贼得了手,展小猫啊展小猫,你可真会乱人心神!

      是夜,天降薄雪。庞统在沙盘前推演阵法,忽觉身侧丝丝凉意,猛回神,却见展昭正从窗子钻进来。庞统想都没想急走几步拉住他手暖在掌心里,嗔道:“做什么失魂落魄的?”

      可不是失魂落魄么。青年在这大冷的夜里还没白天穿得多,显然是着急出来的;黑发被雪水打湿了黏在脸侧,更显得脸色惨白如纸,目光游离。他整个人都显得那么不知所措。

      “庞统,”展昭直直地看着他,低声道,“你跟我去一趟公孙先生家吧。”

      “公孙策怎么了?展小猫儿,你这是怎么了?”庞统有点着急,他还从未看到展昭这个样子过——就像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一般。可谁吓得住他?

      展昭张了张嘴,还是呆呆的,半晌开口道:“刚才,公孙夫人……”竟再说不出一个字。

      什么!庞统也惊住了:陈鸢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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