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展]殊途》溪水晶

2、一、

　　庞统在云南赏花已赏了半年有余，颇有些乐不思蜀。

　　包拯入主开封府的消息传来，他只是嗤笑着摇摇头。倒是公孙策成了开封主簿这件事让他难得唏嘘了一下：“陈鸢有心疾，此番公孙策不管不顾地要入京，怕是她有些不好了……哼，当初两人演的好一出恩断义绝的戏，让陈鸢蒙混出城找那大辽的耶律文才假意犯境调本王出京，要不本王如今多半已经登基了。”把大逆不道的话说得轻描淡写，倒似乎不是很记恨被算计的样子，“公孙策倒也没辜负了风流才子的名儿，知道朝廷上的人早晚转过弯儿来要找陈鸢的麻烦，竟舍了前程也要娶她，如今更是为了她的病不惜屈才当个主簿，冒险回到汴京……啧啧，樊甲啊，传信叫家里头的人劝劝老爷子，这件事上莫为难开封府。”

　　“是。”侍立在旁的樊甲低头应了，随后有些好笑地道：“听说太师最近作梦都在骂包黑炭，气急了甚至说要跟刘承敬联手先把开封府的一窝子做了解恨再说其他。”

　　“哈？那可真是气话了！”庞统笑，望着窗外的郁郁葱葱和姹紫嫣红，忽然觉得这里虽然景致不错，但呆了半年还真有些腻了。

　　又过不久，樊甲汇报说过去净跟着包黑炭到处捣乱的那个叫展昭的小孩儿被骗着入仕了，还被皇帝封了个“御猫”的称号。庞统情难自已，仰天大笑三声：“臭小子，你也有今天！”

　　樊甲跟展昭交过手，吃了不大不小的亏，禁不住愤愤道：“不过就是一个江湖莽夫……瞧京里头那帮人，倒把他夸的花一般，少见多怪！”

　　“你错了。”庞统重新拾起桌上散落的大把海棠剪枝插瓶，“展昭年纪轻轻就被称作南侠，入仕没几天就让人不住口儿地夸，怎的会只是个莽夫？”

　　鼓着嘴不服气，樊甲使劲回想了一下：“说起来那小子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倒真不像习武之人，眼睛却真是锐气迫人的厉害。身手，唔，的确好的不像话，可……想在朝廷上混，只功夫好有什么用？包黑炭再聪明也不可能老护着他。”

　　庞统懒懒地剪着花枝：“他不用包黑炭护着……你想想，之前好几次狭路相逢，他虽然不言不语，可哪次出手的时机不掌握得恰到好处？哼哼，泸州三子若有一个软脚的也活不到今天。”

　　似乎还挺有道理……不，王爷说的当然有道理！樊甲恍然大悟开始猛点头：“怪不得听说太师每日上朝第一件事就是跟刘承敬比黑眼圈儿——本来开封府只有招待刺客的份儿，可自从展昭来了……哦，还有那叫白玉堂的江湖人也赖在开封府不走之后，丞相府和咱们太师府就走水走得比哪儿都勤。”

　　庞统不语，看着手里的花高高挑起长眉：红得怎么这么俗？……京里现在好像很有趣啊……他娘的，凭什么他们在京里开心，本王就要在这穷乡僻壤看些枯枝烂叶、衰花败草？

　　“樊甲，传本王令：不日全员返京！”

　　七十二飞云骑，战场上的克敌奇兵——即便庞统曾拥兵百万，这支亲兵卫队也始终是这个人数。而此时，人少精干的优势便体现了出来：三天后，除了打先头探路的和断后押送行李辎重的，庞统和最贴身的十六名战士已疾驰在回京的路上——“八月十五咱们要在京城王府里赏月！”

　　这天入夜，他们宿在野外——离富庶的京外重镇华阳不过多半日马程，天气又晴好，庞统自然不愿委屈自己住荒村野店。然而子时过后不久，在守夜的的飞云骑打出暗号的同时，庞统察觉到有人正往这边来：高手，两个。迅速作了静观其变的指示，庞统敛了气息，立在树影下凝神观望。

　　远处很快出现一前一后两个身影，都用上佳的轻功疾驰。前面一个逃的，穿的黑衣短靠，夜色里形如鬼魅；后面追的，却一身晃眼白衣，身形如大鹏翔于九天，大气中透着股子咄咄逼人。

　　都察觉到这边有不少人，可他们谁也没停，只追的那个提气喝道：“官府缉拿人犯，无关旁人切勿涉入。”声音年轻低沉，打的流利官腔，却透着好大的不耐烦。庞统却只想：跑成这样还能说话，好俊的功夫啊……华阳县还有这等官差？

　　樊甲疾步上前附耳道：“最近有个采花贼在附近做下不少大案，华阳县已提请京里派人协助缉拿。贼人是江湖来的，叫什么采花蜂花冲。”飞云骑专有八人负责情报，一路上不断地把情况传递回来，最前一站早到了汴京。

　　采花？下做。庞统不屑地撇嘴：本王最恨此等人。再说你说“切勿涉入”就“切勿涉入”么？本王看起来很像听话的，嗯？

　　樊甲看他神色，立即叫人准备动手。此时那边两个越来越近，庞统眯起眼，慢慢抬起手。奉命出击的几名战士蓄势待发。

　　就在庞统的手就要落下的一瞬间，他突然闻到一丝跟着夜风飘荡过来的甜香，手势顿时滞住了，缓了缓又微微一动，但终于没有落下。

　　于是前面那人趁机从众人头顶上掠过逃去，追赶的白衣人却因为飞云骑们的蓄势待发而不得不煞住身形，眼看是不可能追上了。

　　不甘心地骂声“该死”，白衣人远远地立着，警惕地看了半晌，竟然冷哼一声转身沿原路纵身而去，毫不理会眼前众人。

　　“好傲的性子……”樊甲嘀咕，又凑过来：“王爷？”

　　庞统这才缓缓将手放下：“没什么。”的确是那种味道不会错，却不知是那两人谁身上带的。“传令，休息两个时辰，务必在天亮时到达华阳县。”

　　辰时才过，庞统一行人已进了华阳县城。他一反常态地打算歇在县衙，让人去通报县令准备迎接，自己只身上了最热闹的满福楼用早膳。

　　华阳县虽然地界不大，却是往来京城的必经之路，繁华自不必说，满福楼的早点也是一绝。庞统虽然心中有事，但坐在二楼临窗雅座，看着街景儿吃着美食，倒也愉快起来。吃毕正想叫人结账，忽然楼梯上吵吵闹闹走上两个人。

　　两人都很年轻，还带着少年残留的青涩。前头一个高大挺拔，掐银丝的华贵衫裤都是纯白色，长得更是俊美非常，只是眼神锋利，不怒而威，整个人就好似玉砌得一般华美而冰冷。庞统看着他不由得想起一个名字：白玉堂。只觉得唯有这般人物才配这个名字，也只有这个名字配得上那般神采。再看后面一人——庞统点头：看来猜的没错。

　　后面那人同样高高的个子、宽肩细腰，只是更纤细些，湖绿的衣裳看着没那么贵，却也不便宜。他衣裳头发都打理得规规矩矩的，只是那一头乌鸦鸦的好发虽然梳得很紧还拿乌木簪别了，但还是有两绺垂了下来，似乎是刚经过长途奔波还未来得及梳理。白净脸庞上长眉大眼，嘴唇含着笑更显得胖嘟嘟的，比起前头人显而易见的俊美别有一种温和含蓄的美好。

　　可惜都是扯淡。庞统忍不住脸上戏谑的笑容，心里恶狠狠地吐槽。虽说小孩子几天不见就跟嫩笋拔节儿似的疯长成另一个人，可这小子再怎么看也是那个跟着包拯公孙策坏了他不少事还胆敢把剑架在他堂堂中州王脖子边儿又顶在后心窝的展、昭！

　　温和含蓄？别人不知道本王还不知道么？庞统心里直哼哼，账也不结了，叫小二又上了一壶龙井。

　　那边两个小的都落座了还在吵：

　　“爷千叮咛万嘱咐要你老实呆在府里，你却带伤跑出来，成心跟你爷爷我过不去是吧？”

　　“白耗子少跟展爷充大辈儿！展爷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时候你还没剑高呢，哼哼哼，爷凭什么听你的？”

　　白耗子自然就是白玉堂，而天下敢当面如此称呼他的，却也只有一个展昭。

　　“就凭你是个病猫！”白玉堂恶狠狠地把一个倒了热茶的茶碗塞进展昭手里，“不就是抓个采花贼，你还信不过我？”

　　展昭继续“哼哼哼”：“就是信不过，而且你确实也放走了他。”

　　白玉堂满脸的六月飞雪：“说得倒轻巧。爷守了半宿追了半宿，回来又赶着来接你这臭猫，到现在也没合过眼。我说猫儿，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关我良心什么事？还是你轻功差劲，要不还用追半宿？”

　　“其实真不赖我……”白玉堂突然伸手朝庞统一指，视线也跟着转过来，凤目微眯语气冷冽，“若不是因为那人捣乱，爷早抓到那厮了。”

　　甫一上楼，白玉堂的利眼就扫了一遍二楼的人。随着他表情变得冷硬狐疑，庞统心知他定是认出了自己。虽说昨晚离的远，自己看他也只依稀看出是个年岁不大的端正男人，可这些江湖上刀影血光里滚大的孩子都是成了精的——更何况展昭的朋友弱又能弱到哪里去？庞统只是很好奇：展昭似乎只顾吵嘴完全没留意四周的样子，若是见了本王……这为官后被说成“温润端方”的臭小子会是什么样子呢？不得不说，他相当期待。

　　然而他看到了什么？展昭慢吞吞地转过头来，居然先朝天翻了个小白眼儿，满脸写的都是“不赖我其实我真想假装没看见你来着都怪那不着调的白耗子”——合着他早就看见庞统了？还打算一直装没看见？？

　　气得直笑，庞统懒洋洋靠在椅子上道：“本王还道是谁这么大呼小叫的，原来是展、大人啊~”刻意拖长的声音，庞统自然知道怎么才能最招人恨。

　　展昭立刻拉长了脸，不过很快便恢复了笑容，施施然走过来就要行礼：“下官展昭参加中州王爷……”

　　态度恭敬、姿势标准，确实是温良端方……“免！”庞统大喝一声，就差直接伸手去拦。笑话，你小子要是拜了下去，心里头还指不定怎么骂我呢。本王不差你这一拜，犯不上找骂！

　　展昭也以极不厚道的速度直起了身子，笑得晃眼：“多谢王爷。”颔首后也没问什么便回了自己的桌子。

　　白玉堂始终挑着眼看着，这时讥嘲道：“猫大人怎么直接亮爪子了？”

　　展昭撇撇嘴：“我跟他谁不知道谁呀，客气的着么？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嘴里塞着个烧卖，话说得含含糊糊。

　　白玉堂眼里的温情藏都藏不住，嘴却还是要硬的：“说得对，爷就要把你喂成个肥猫，连燕子飞也使不出来，看你还敢不敢笑爷轻功差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