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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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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杨思思带去的人分三队行事,一队负责劫店及善后,一队负责发粮,一队提前混迹在灾民中,暗暗传出消息,说是福庆米店酉时发粮,让大家戌时在米店外等候,因为戌时是官老爷们大概喝的烂醉或者已经入睡的时间。
中间最难的环节是如何让灾民有序又无声,提前告知又不走漏风声,因此杨思思专门写了三百张票号,三百个工作量不算大,可以在短时间内完成,目标也不大。拿到票号的人,傻子才会声张,因此这三百人不动声色地就往米店集聚了,本来米店门口行乞捡漏的人就不少,因此也没人注意到突然增多的这些人。等到控制了米店开始发粮时,众人早就闻风而动了,有没有票号也就无所谓了,但是人是有从众心理的,看到其他人排队,自己也会老老实实排队,队伍里再安插些自己人,至于那些不遵守秩序的,来些惩治措施就是了。
票号?多亏她想得出。秦王有些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姑娘了。
良久才道:“多亏了你这账本,真没想到,朗朗乾坤竟然让这些人如此糟蹋。”
杨思思听他语气甚是低落,便道:“天高皇帝远,此地我为王,权力缺乏监督,单靠官员自己修身养性,靠不住,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很正常。”
秦王抬眼看她,听她语气平和,就像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问道:“先生不气愤?”
杨思思笑道:“这是体制的问题,不是个人的问题,如果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算不是林刺史,也会有张刺史,王刺史。”
“先生有何高见?”
杨思思看着他,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心里却道,这可是个世界性的大问题,一千年以后的民主社会尚不能完全解决,我怎敢有高见?
秦王见她不说话,也不勉强,只道:“总之,这件事多谢你了。”
杨思思也没想到自己顺手能牵这么一大头羊来,只是还不敢相信这一个账本能发挥这么大作用,便顺口问道:“这账本这么有用?!”
秦王道:“刺史也是一方要员,中间牵扯众多,如果不能做到万无一失是很难扳倒的,李大人他们也查到了多条线索,但还是缺乏关键证据,这个帐本正好补上了,所以,你立了大功啊。”
“那殿下可要说话算数。”
秦王看她一眼,道:“方书同确有将才,不过到底有几斤几两,还需要战场上见分晓,我自会安排他到一个满意的地方,你放心即可。”
见杨思思不说话,秦王又问道:“你还有什么要求?”
杨思思笑着扭头看他:“都可以?”
秦王一时愣住:“只要我能做得到的,但说无妨。”
“当真?”
“当然。”
“等你手好了,教我吹笛吧!”杨思思一眼看见桌子上的笛子,脱口而出,这就有点恶作剧的意思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秦王一脸严肃的样子,她总想逗逗他。
就这?秦王倒真没想到,毕竟她解决的可是一个大麻烦,但是能得亲王允诺,也是无上的荣光了,她可以提任何条件,金银珠宝,或权或势,世人不都这样吗?为了权势利益斗得你死我活,而机会就在眼前,这人却轻描淡写一句:教我吹笛吧。
秦王再一次看向杨思思,佳人含笑,那一笑甚是云淡风轻,全然不把自己的功劳放在眼里,有功却不居功,有才也并不恃才,这姑娘……甚好。
“殿下不愿意?”……杨思思见秦王也不回复,还以为他不愿意,叹口气道:“也是,殿下日理万机,是我唐突了。”
“非也。”柳宜章站起身来走到杨思思面前,用笛子轻轻敲了敲杨思思的头,笑道:“学笛子也要吃了饭才有力气,随我去用膳,改天再教你。”
杨思思笑道:“真的,你有时间吗?”
“当然。”
多日的阴霾终于吹散,秦王脸上现出从未有过的快意。
此刻的柳宜章和那个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又全然不同,笑起来犹如春风和煦,连眉角的坚毅都被消解了不少,就像校园里的阳光少年,温暖的笑容让杨思思心神微微荡漾,杨思思倒是有些搞不清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柳宜章了?
此后事情进展果然顺利,不久,林义光被革职,已押回京城等皇上亲自发落,从他的府苑里搜出无数的金银珠宝,福庆米店的事情也已水落石出,确实是林义光利用青云寨自导自演了一出好戏。这位林大人坐在牢房里,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做的滴水不漏竟然被一个小账本给坑了,自己明明跟李老板嘱咐了多次不要留下痕迹。
可是林义光气归气,他也始终明白,建立在利益之上的同盟关系本来就薄如纸屑,那李老板手里握有证据只有两个目的,或者在合作方不利于自己时用于自保,或者来要挟另一方以获取更大的利益满足自己的贪欲。所以他也很清楚,他这回也指望不上大人物出手了,他这颗棋子已经没用,大人物肯定也在想办法让他死在狱中以免供出自己。想想大半生颠沛,虽然坐到刺史位置,成为一方大员,可是却犯下大错,枉对圣人之训,再无面目活在世上,因此林义光解下自己的腰带,在一个漆黑的晚上,吊死在狱中。
冀州种粮也已经运到,分到百姓手中,虽然极少,但也总好过一点没有。凿河的事情虽然遭到了不少人的阻挠,但好在皇上于这千秋伟业尤其看重,力排众议,着户部与工部审议后开始实施。
这件事,皇上交给了秦王监理,只要牵扯到工程建设的差事,一般都是肥差,古往今来,莫不如是。因此皇帝把此事安排给了刚刚回京的秦王,惹了很多人的不满,因此渐渐便有人开始上奏章说秦王的不是,但无非就是赈灾和平寇的事情。虽然皇上心里有数,但总归要堵众人的口舌,因此便下了个旨意,要秦王回京复命。
这些时日,秦王把凿河的事交给了新上任的刺史,自己倒是有了不少时间,手上的伤也好了大半,便遵守约定教杨思思吹笛子,这对音律不通的杨思思来说简直难过高考,还要先把宫商角徵羽的五音换成1234567,秦王对这几个阿拉伯数字颇感惊奇,却也没有多问,不过好在秦王于音律上很是精通,让杨思思一点拨,竟能灵活自如地用1234567来指导杨思思了。
虽然杨思思学曲进展缓慢,但胜在无他事可做,每日介钻研,一首水调歌头竟也能吹个八九不离十。
回京复命的圣旨已经到了几天了,秦王不能再拖,便想在离开前再去下面视察一番,正好杨思思在府里呆得闷了,便结伴而行。
凿河的工程刚刚开始,对于这等于己有利的事情,灾民们自是拥护非常,干得也甚是起劲儿,秦王见此情形,不觉心下大喜,便对身旁的杨思思道:“这次多亏先生,先生可还有其他要求?只要我能做得到的,但说无妨。”
杨思思看着远处一名正在奋力掘土的老人家,心头不由得涌过一阵感动,就如她看过的小说《活着》里面的福贵一样,活着如此艰难,可还是要活下去,甚至不追问一句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不过答案也就在这里,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意义,是自然赋予生命的意义。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即便如此,刍狗们也没有放弃生的权利,从古到今,不一直如此吗?几千年了,什么都变了,可是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听到秦王的话,杨思思苦笑了一下,道:“我也没做什么,只是百姓们太苦了。你看他们,多知足呀,有活干,有饭吃,活着就有了意义,你们这些统治者,大概是体会不到他们这种快乐吧?”
这些话,缓慢地从杨思思的口中吐出,秦王以前听不得这种犯上的话,他统帅三军,将士最重要的是服从、服从、服从,谁敢有异议?可是现如今看着她,落日的余晖在她脸上映出了一层淡淡的光芒,把她的皮肤显得更加白皙,那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悲悯之情,她站在那里,和苍茫大地融为一体,说出这样的话自然而然又理所当然。
“先生的家乡,百姓都安居乐业吗?”
“以前不觉得,现在看来,是。”
“先生是哪里人,至今不肯相告吗?”
那声音低沉,温柔,带着一点失落,竟然让杨思思的心脏激荡了一下,只觉得有些不忍,但杨思思还是没有说话,怎么说呢?说什么呢?她来自未来,和他不是同一个世界,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要回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如果不能回去,那个家乡于她又有何意义呢?如果能回去,于他又有何意义?
秦王低下头,声音里隐过一丝落寞,缓声道:“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说罢转身离开。
夕阳西下,红彤彤的晚霞正好照在秦王的身上,杨思思看着秦王的背影,有种光阴浮沉的感觉,只觉那背影孤直又落寞,一时间忍不住开口道:“殿下且慢!”
秦王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
杨思思迎上秦王的烁烁的目光,沉吟片刻终又避开。
“没、没什么……”
秦王希冀的眼神终于暗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