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系人生》山海之星

15、第 15 章

　　接近傍晚的时候，贺澄羽出发去见赵越龙，谢天问带着周叔继续逛校园。很奇异的，当老周意识到谢天问真的是一个“人”的时候，他就能听懂谢天问说话了。

　　C大很大，大到什么程度呢？大到学生从住宿区出发去教学区至少要走十五分钟，这还不算从教学区门口到授课班级的时间。C大学生常抱怨的一件事就是，同样是八点上课，别的学校学生能睡到七点五十，他们七点半起都来不及。

　　C大有三个校区——用于学生住宿的南校区，用于本科生教学的北校区，以及用于研究生教学和研究的老校区。每个校区想要逛完都至少要一个小时。而周叔对儿子的学校有着极大的兴趣，恨不得走过校园里每一个边边角角，看遍校园里每一株花花草草。这使得三人逛一个校区都恨不得花上两个小时。

　　所以尽管三人已经在学校里逛了半个下午，C大的三个校区依然没能逛完，还剩下一个老校区。

　　本科生不在老校区上课，但老校区仍然是C大历史底蕴的积淀之处。许多从建校之初就存在的建筑和雕塑保留至今。除此之外，这里也是一些退休教师极其家人的住宿区。

　　谢天问带着周叔走在新铺的柏油马路上，两边就是爬满爬山虎的老墙。旧式的窗户镶着贴了玻璃纸的木窗框，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迷蒙的光。

　　作为一只狗，不以吐舌头的方式散热，就要热炸了。但是谢天问觉得这实在是过于不体面，所以他只好尽量嘴张大喘气，以期呼吸的气流能够把热量快速带走。

　　想来谢天问生前也不怎么来老校区，因为老校区没有让谢天问产生什么熟悉感，他仅仅是记得区内的一部分路线，也没法向老周介绍些什么。但是老周显然全不在意，仅仅是能够这样走一走，他都会感到满足。

　　谢天问走着，老周就东张西望地跟着。忽然前面拐角摇摇摆摆地出来了一个低着头的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一边走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不知是在背书还是在自言自语。

　　正是傍晚，又在老年人集中的老校区，出来遛弯的老头老太太数不胜数，这老头不是第一个遇见的，没引起谢天问的注意。然而正擦身而过的时候，那老头身体一定，视线落在谢天问身后的周叔身上，接着又滑到了谢天问身上。

　　谢天问的身体是小型犬，走的不快，几步便被那老头赶上。老头艰难地弯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香肠，像所有忽然起了兴致的老年人一样。不一样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似乎从来没停过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

　　“小家伙，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是谁。”

　　在一片没有意义的自言自语中，老头插进了一句话，这句话是对谢天问说的。

　　谢天问一抖，接着耳朵剧烈地前后摆动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就压下了心中的震惊。他细细打量老人，但是没办法确定他是真正的活人，还是和自己一样的死而复生者：“你是谁？”

　　老人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剥开的香肠喂到谢天问嘴边：“不要问，也不要找我。”

　　谢天问皱了皱眉头，扭头躲开香肠，警觉地退后两步，接着从旁边跑了过去。那老人举着香肠缓慢地追了两步，停下了，就像所有试图投喂流浪狗失败的老人一样，有些遗憾但又并没有特别在意地收起了香肠。

　　“他是哪果？你晓得啵？他嗦的都是啥子？”老周见谢天问跑开，自己也不得不跟上。

　　“不认识，没见过。”谢天问还是有些紧张，那个老人是谁？我原来认识他？他知道我现在的情况？谢天问脑子里一团乱麻。或许我闲下来的时候应该把所有的信息都整理一下，现在只能先放放。

　　一个小时后，心情复杂的谢天问带着老周离开老校区去了学校旁边的后街，而贺澄羽和赵越龙所在饭店就在那附近。

　　……

　　贺澄羽和赵越龙在大学城一座平平无奇的饭店见面了，这饭店本地菜做的颇为地道，是学生聚会的首选，也是贺澄羽他们寝室当年改善伙食的好去处。

　　“最近怎么样？听说你刚刚“死里逃生”？”赵越龙接近一米九的大高个，穿着牛仔裤，白衬衫掀在外面大大咧咧的走了过来，整个人透着一种肆意的张扬。

　　“没什么事儿，别听媒体瞎报道。”贺澄羽笑盈盈地打趣他，“你就这么做行政工作的？主任没把你赶出去？”

　　“那哪能啊……”赵越龙把头发也呼噜了，“回头胆子大的学生就要蹬鼻子上脸了。”

　　“哈哈现在孩子那么皮的吗？”

　　两人说说笑笑的找了一个包间落座。

　　“可惜辽啊，明天就要走，今天少整点儿吧。”赵越龙拿了瓶白酒，扭头问贺澄羽，“你还是喝菠萝啤，没问题吧？”

　　“你看着拿，我看看菜单。”

　　……

　　两人推杯换盏时，谢天问就带着周叔在后街转悠。

　　老周一离开学校、进入学校周边的商业区，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路上激动的不行：“额从来没见过介么先进的地方哩……”

　　他钻进某知名运动服专卖店里，对着里面的运动鞋和运动T恤上下打量：“诶呀！这牌子，额儿子喜欢！额瞅瞅……这做工、这面料，啧啧啧……”

　　两人路过必胜客，他又激动起来：“额听额娃儿提过这个什么……这牌子咋还是英文滴？娃儿原来还说要带我来吃这个什么什么客？星八客？”

　　谢天问带着老周逛了多久，老周就说了多久，对于这个从未离开过山里的男人来说 ，城里的一切都是新奇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刚开始谢天问还有耐心一一解释，几次三番被问了奇怪的问题之后，他不免在心理默默吐槽这没见过世面又大惊小怪的样子，看到个五百多的鞋就激动成这样，星巴克和必胜客都分不清楚 ……但是他很快就吐不下去了，他猛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这是一个生活在偏远地区的贫穷的父亲，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三线小城S市。他的生活里容不下太多的娱乐和消遣，他的儿子是他在外面世界的眼睛，是他与喧嚣繁华的唯一联系，是他从忙碌中抬起头时仅有的安慰。

　　对于这样一个人，不应该去吐槽。

　　谢天问忽然有点后悔，之前时间还来得及，或许他应该带着这位父亲去市中心，而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只围着学校周边转。他应该能够看到冲天的高楼、繁杂的立交桥、宽阔的马路、摩肩接踵的人浪和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而不是这样鳞次栉比的小店和逼仄的单行道。更何况后街多小吃店，吃也吃不到，光闻味儿，糟心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