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系人生》山海之星

10、第 10 章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一家人启程去佛寺，那佛寺真的很近，只要两个小时车程就能到。

　　“小羽啊，你把狗也带上干什么？寺里不让狗进。”贺父说。

　　“让他在外面待着就行，他很听话。”贺澄羽顾着开车。

　　“明明走后，这个家里你地位最高，然后是你妈，我排第三，现在家里养狗了，狗的地位都比我高，我成第四了。宠物就要有宠物的样子，干什么都带着是养宠物还是养老婆呢？像什么话……”

　　“爸，你说什么呢，怎么狗的醋你也吃。”贺澄羽真的哭笑不得。

　　“别的先不说了，最近女朋友有没有什么消息……”

　　谢天问安静的坐在后座听贺家人磕磕跘跘地唠家常，听着听着，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当然，或许作为一只狗，不在局外才不正常，他默默自嘲。

　　S市多山，多水，河流湖泊与山脉相间分布，从车窗往外看，山脊奔涌、河水潺潺、蓝天白云、秀美怡人。

　　虽然谢天问的家乡C市与S市的气候、地理环境相差都不大，但还是S市的环境要更好一些。一是因为S市整体不发达，二是因为S市有一个为首都供水的水库，一切发展都已保护水库为前提。

　　此时车子正好开过水库，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广阔的水面，以前为放牛拦下的栅栏一直延伸进水中，更深处隐隐可见平房的影子——都是水库还没建起来时当地农人生活的地方。

　　忽然，谢天问目光一凝，在水库背阴的一处，湖岸线突然凹陷下去了一块，正是一隅死水潭。一个好像是人的东西赫然站在那潭中，水不动，也没有影子。

　　什么东西？狗的眼睛不太好，谢天问看不太确定。就在车子快开过去的时候，一只水鸟划过，径直从那人影中间穿过去了！

　　谢天问惊得毛都炸了起来，耳边听见贺父正在逼逼叨。

　　“……之前说死人的就是这附近，有个人在水库里游泳，结果上游下暴雨，水库涨水，没反应过来，被淹死了……”

　　被淹死了……谢天问耳边徘徊着这句话，他觉得这可能是他难得的第二次看见死者，一定要让贺澄羽回来时在水库停一下。

　　到达普净山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佛寺在山顶，私家车是不可以开上去的。吃过午饭，贺澄羽考虑到父亲年迈，母亲体弱，干脆买了一家人的缆车票，可以一直坐到山顶。

　　普净山人总是很多的，不止是国人会来见识见识，不少外国人也会慕名前来参拜。从缆车往下看，山路上挤满了各色各样的游人。

　　为了防止被工作人员发现，贺澄羽直接把谢天问装进了背包里，上了缆车才偷偷放出来。

　　“普净寺距今已有几百年的历史，宋仁宗乾兴年间就已经初具规模，而后经过数次翻修和整改，最近的一次是在建国后的1980年……”

　　缆车里循环播放着普净寺的游览讲解。

　　“……相传，普净寺曾经是高僧悟真涅槃成佛之地，真佛如今依然保佑普净寺香火不断，寺院里的很多僧人都曾受过那位真佛的点拨……”

　　胡扯什么呢……谢天问被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吵得有点烦，“对神说话的人是信徒，听神说话的人是疯子。”这句话是在哪看到的来着？

　　下午三点左右的时候，一家人抵达普净寺门口。

　　贺家三人都进去上香了，留谢天问一个人在外面百无聊赖。

　　我也好想进去啊，来了一趟普净寺什么都没看到就看到裤子了，好歹也是个5A景区啊，也不知道我过去来没来过。

　　待会儿他们出来不会我们就直接返程了吧，不行我得在这里转转，不然太可惜了。

　　这里游客也太多了吧，僧人们不会觉得烦吗？

　　哇！tmd这个人居然想踢我，有病吧？

　　什么味道，奇奇怪怪的？有点像老久的竹简。
　　……

　　“施主。”

　　谢天问仔细辨认着鼻尖陌生的气息 。

　　“施主可是有未尽之愿？”

　　忽然回过神来，谢天问扭过头看到一位身着红色袈裟的老和尚，跟周围的游人格格不入。陌生的气味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你在跟我说话？”

　　“原来是真佛之体，冒犯了。”那和尚微微躬身。

　　谢天问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目前为止，人和魂魄都不能听懂他说话，这还是第一个能跟他对话的生命，那么他是谁？

　　“你、您是悟真大师？”谢天问脑中飘过之前缆车里的讲解。

　　“正是。”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所谓“真佛保佑”居然是真的，而且这位真佛还是跟他一样的死而复生之人。

　　“真佛到底是什么？”谢天问迫不及待地问。

　　悟真沉默片刻，说道：“常人见幡动，知风动，而不知心动。心动者，一念成佛。”

　　由于佛教中的“第一义”讲究不可说，所以佛教徒回答问题从来不好好说话，谢天问是知道的。

　　“那请问我该怎么变回人呢？”

　　“真佛忘我。”

　　谢天问心中一沉，这就是让我不要想着变回人了。

　　“但是我并不想停留在现在这种状态，真的没有办法吗？”

　　悟真听了这话摇摇头，对着旁边一株盆景猛地一挥衣袖，盆景的树叶沙沙作响。

　　“施主妄念了。”悟真转身离开了，在游人如织的寺院之中如入无人之境，片刻后，就从谢天问的视野里消失了。

　　谢天问没有试图去追他，而是在理解悟真刚刚说的话，经过片刻的思索，他最初的震惊平静了下来。

　　哲学学说大多是在解释世界，神学作为哲学的一个分支也不例外。这就像是用不同的语言表述同一个意思，只要掌握翻译的方法，就能把最晦涩的语言翻译成母语。恰好，谢天问对翻译的方法还算略有了解。

　　如果站在一个笃信的佛教徒的身份上回看谢天问经历过的事情。那么死而复生、失去记忆，就好比佛教所说的“涅槃”和“得意忘形”，也难怪悟真会认为自己已经得道成佛。至于他说的话，意思就是人们常常只看得见表象，看不见本质。

　　不过呢，谢天问转念，悟真并不真的成佛，因为完全贯彻佛教的教义，任何有主体意识的生命都达不到涅槃之境，所谓涅槃只是理论上的至高境界。所以悟真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他用宗教思想为自己现在的状态找到了一个回答，但这个回答并不一定真实。尤其是，这个回答并不适合谢天问。

　　当然，这次偶遇还是很有意义的，谢天问一边啃爪子一边想。至少证明有人跟他处于一样的状态，他不是个例，而是普遍现象。这一点增强了他对世界的真实感。

　　当贺澄羽提前出来找狗的时候，谢天问满脑子都在琢磨刚才与悟真的一小段对话，试图分析出更多两者的共同点，完全没注意有个人站在背后，依旧啃爪子啃的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