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光》挽风拂云

2、第二章

　　十四年前

　　高二下学期，言阳市二中高二年级B（16）班的安亦书遇到了突然转学过来的俞向阳。他们也因此成为了前后桌的同班同学。

　　除了教室门口那匆忙的相遇以外，他们对彼此的了解，也仅限于加入班级前的自我介绍以及老师为了让新同学更快的融入班级而临时起意念到的班级花名册。

　　其实转学的事情，在哪里都会有，在言阳二中也算不上稀奇，只是在下学期转学的不多见而已。

　　何况二中在言阳市也算不上是教学水平最好的高中，只能算是中上水平。比二中好的，除去市立的一中，还有一所学费死贵的私立高中，教学质量也都是数一数二的。

　　后来，也有小道消息说俞向阳就是从那所死贵死贵的私立学校转学过来的，原因还挺让人好奇的。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就在俞向阳转学过来那天，早上的第一节课恰好是英语课，英语老师，是个脾气很好的女青年，在知道有转学过来的新同学后，还特意用蓝色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句话：“Everything is as it should be。”

　　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相遇。

　　为了表示对新同学的欢迎，英语老师还带着全班同学一起热烈的念了三遍。而事实也确实和那句话一样，没有相遇，就没有后来的他们。

　　安亦书难免就记忆深刻了一些。

　　在初来乍到的前一个月里，俞向阳对谁都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虽然表面上对谁都笑脸相迎，但是却不见课外活动时他和谁走的近。

　　大多时候，安亦书无意中看到俞向阳，俞向阳都是在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整个人看上去很安静，仿佛把自己和外界划分成了两个世界，而他独自缩在他自己的小世界里，和别人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别人的欢喜忧悲都和他无甚干系。

　　对于俞向阳莫名的过度关注，让安亦书感觉到自己这样的行为很奇怪，但这其实也怨不得他，俞向阳就坐在他的正前方，他每每抬头看向黑板，余光总是能不自觉的瞥到俞向阳的小动作，躲都躲不掉！

　　久而久之，安亦书都快习惯了。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忽然发现，俞向阳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他似乎不再盯着窗外发呆了，而是经常打量着别的三五成群围在一起说笑打闹的同学，也会在不经意间对上自己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然后会礼貌的回应一个微笑，再把目光移开到别的地方去！！

　　男孩子之间的友谊，其实大都来的很快。也许是因为借了一支笔、一本书、问了一句话，又或者一场体育课上的篮球友谊赛。

　　这天下午，高二年级B（16）班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热身运动结束后，体育老师大都是让学生自由活动的。女生不喜欢运动过后满身汗的感觉，基本都会提前回宿舍洗漱休息，只有男生对挥汗如雨的打篮球运动十分热衷。

　　安亦书本也不想去，可架不住被玩的好的同学强拉入场，也只能屈从。

　　打了几场，实在是热的不行，他好说歹说可总算是能下场歇一歇了。

　　从篮球架下面拿了一瓶早就准备好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几口，安亦书的视线下意识的往周围扫了一圈，却意外的在五十米外的花坛边上看到了坐在那里乘凉的俞向阳。

　　树荫遮挡住了大半的阳光，但也总有几条漏网之鱼能从缝隙里照射下来，恰好落在了他的头顶和半边脸颊上。而他此时此刻正惬意的一只手撑着脑袋，杵在膝盖上，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球场这边看。

　　安亦书喝水的动作突然顿住了，他把喝剩下一半的矿泉水瓶盖拧紧，疑惑的看着俞向阳，以为他是想要一起玩但又不好意思，正想着要不要过去叫他。

　　许是安亦书盯的太直接，俞向阳撞上了他的视线，还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又竖了个大拇指。

　　安亦书左右看了一下，确定俞向阳的的确确是在和他打招呼，不是和别的什么人。他先是撩起衣摆先擦了一下额头上因为高速运动后产生的汗水，才拎着喝了剩下半瓶的矿泉水朝着俞向阳的方向走过去，“前桌儿，坐这干嘛呢？”待走到俞向阳身边，和他一起坐在花坛边上，才又问：“要一起吗？”

　　俞向阳本意只是想简单的打个招呼，毕竟是一个班的，虽然说不上很熟，但也不能装瞎当做没看见。却不曾想，招呼打完居然还额外欣赏了一把安亦书衣摆下的景色。

　　虽然也就惊鸿一瞥的看到那么几秒！！

　　俞向阳正有些不自然，安亦书就直接径直朝他走了过来，还坐到了他边上，问他要不要一起玩？他倒让这突然的熟络给打了个错不及防，楞楞的看着安亦书，只见他额头上才擦掉的汗水，止不住的又顺着脸颊往下淌，才摇了摇头回到：“不了，热的满身汗，难受。”

　　安亦书回看了他一眼，没在意。觉得还是热，有些口渴，扭开瓶盖又喝了几口，看着球场上还在玩的火热且同样汗流浃背的其他同学，笑到：“也还好吧，大家一起跑一跑，其实挺好玩的。你下次试一试就知道了，我看你也经常看着别的同学在一起玩。”

　　俞向阳侧头看他，说：“有吗？是你看错了吧！”

　　安亦书转头和他对视，竖起四根手指：“有啊，就我看到至少四次！”

　　看着安亦书很认真的用手指比出来的数字，俞向阳被逗笑了，说到：“你还带计数的啊！”

　　安亦书自己也觉得自己较真的样子有些好笑，“也没真的记，我就说个大概范围。”

　　“行吧。”

　　“话说你为什么不和别人一起玩，却又老是看别人在一起玩呢？”这是安亦书一直挺好奇的。

　　俞向阳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到：“就是觉得挺有趣。”

　　“就只是这样？”

　　俞向阳：“只是这样。快下课了，我要回家了。你呢？回宿舍吗？”

　　尽管这回答显得有些敷衍，但安亦书也没选择继续再问，“你也不住校啊，那正好，一起去吃饭吧，食堂的饭菜味道还不错。”

　　原本不是特别熟悉的人，想要熟悉起来，仅仅只需要一个锲机而已。

　　下课之后，安亦书和俞向阳一起去了学校食堂吃了晚饭，算是庆祝他们这迟来又迷之产生的友谊，最后在学校大门口分道扬镳各回各家了。

　　吃饭的时候，他们互相在闲聊中大概知道了对方的年龄和大概住址，了解到安亦书是本地人，家离得近，不住校；而俞向阳是邻市转学过来的，不习惯住集体宿舍，所以在校外租了房子。

　　同为走读生，缘分不可谓不深。

　　在这之后，他们两人就莫名奇妙的开始熟络起来，经常形影不离的，就连班上的同学都开始调侃他俩就像连体婴似的。

　　不得不说男生的友谊有时候真的好的让人措不及防！！

　　转眼间，就到了学校举办春季运动会的时间。此时正值4月底，气候还算不上炎热，正是展现自我运动能力的好时机呀！

　　班上的体育委员正在利用下课休息的时间组织同学报名，俞向阳转过身问坐他后面位置上正在奋笔疾书补作业的安亦书：“亦书，你要不要报一个？我看你上体育课的时候，热身运动的1000米长跑跑的挺快的，你要去了，说不定还能拿个冠军回来为班级争光哦~”

　　安亦书像是料到俞向阳会来问他，正在写作业的手，停都没停一下，头也不抬的调侃：“行啊，你报我就报，到时候别说拿冠军了，说不定我还能背着你跑呢！！”

　　俞向阳幽幽叹气：“我就不用去丢人现眼了！就我那蜗牛一样的速度，蚂蚁一般的体力……”

　　“自我认知很到位啊，前桌。就体育课那热身运动，有几个人是认真跑的？全班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在划水摸鱼，我那叫跑的快？别到时候往赛场上一站，冠军没拿到，倒数第一倒是手到擒来了，我也丢不起这人！”

　　“别啊，你……”俞向阳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被一股大嗓门给打断了。

　　“安亦书，1000米长跑咱俩一起报名吧，就我们这速度肯定能进前三！”说话的是班上典型的体育担当吴孝杰，长得人高马大的，嗓门也大。明明有副猛男的外表，就因为风靡一时的谐音梗，硬生生被叫成了五小姐。

　　刚开始的时候，谁叫他五小姐，他逮谁就一顿胖揍，奈何他一人力有不逮，难敌班上众人。班上的女生也开始跟着叫，他一个大男生又总不能打女生，最后只能认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亲自认领了这友爱的称呼。

　　五小姐兴致勃发的走到安亦书边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唰的一下抽走了安亦书的作业本，打算陌拜一下他的大作：“哟，写啥呢？我看看……”

　　安亦书正埋头苦写，一时忘了防范，眼睁睁看着快写完的化学作业，就这样被横插一杠，在上面划了一道很深的斜线，心都颤抖了——那是马上就要上交的化学作业啊！！

　　负责教他们化学的老师姓沈，是个永远面带微笑的死腹黑，对于没做完他布置的作业的学生，他即不批评，也不教育，还会很和蔼的对着你说：没关系，下次努力。

　　就在你由心而发的感慨化学老师是天使，这事儿揭过的时候，他就会突然露出恶魔的一面——他会在下一次布置作业的时候，单独给你布置比别人多上三倍的作业量，美其名曰：为了增强你的学习水平。

　　简直就是噩梦！

　　以至于到现在，为了不被逼得肝到头秃，全班化学科目的作业完成率简直高达百分之百。

　　一想到化学老师那个笑面恶魔，安亦书头都快秃了，说话的语气都开始颤抖：“哥，你是恶魔派来的奸细吗？不就是1000米跑吗？我报，我报名还不行吗？求你给我的满头秀发留条活路吧！它们目前还不想秃啊……”

　　五小姐万万没想到，他的一时手欠，差点断送了他们这摇摇欲坠的同班情义。

　　他在看清作业本上写满的化学题和贯穿整页作业本的那条斜线之后，强行装作无事发生，哆嗦着手把作业本放回安亦书面前，诚恳道：“呃…亦书同学，我有罪，我忏悔。作业本还你，你继续……我…我先去帮你报名！”说完，他用上逃命般的速度极速远离安亦书。

　　“五、小、姐 ！”

　　而在他飞奔出去之后，在他身后传来的是安亦书抓狂的怒吼和砸过去的硬壳精装版的——新华词典！

　　五小姐心有余悸的看着掉落在自己三十厘米外的新华词典，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觉得自己越发的热爱生活了。

　　他小心的把新华词典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摔得变形的书壳上也不知道有没有沾上的灰，把词典抱进怀里，然后义无反顾的一头扎进报名的人堆里。

　　俞向阳在一旁看的瑟瑟发抖，看到飞出去的那本厚厚的词典，再看看安亦书剧烈起伏的胸口，咽了咽口水，无情无义的补了一刀：“呃…亦书，距离化学课倒计时还有一个小时……”

　　安亦书缓慢的把头转向俞向阳，说到：“我现在去剃个光头还来得及吗？”

　　俞向阳再次无情的摇了摇头。

　　安亦书欲哭无泪的瘫坐回椅子上，双手捂脸，仰天长叹：“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俞向阳给了他一个加油手势，说到：“你加油！”

　　安亦书：“补刀还是你专业啊，小俞同学！”

　　俞向阳双手又做了一个祈祷的姿势：“我为你祈祷，但沈老师会更爱你！他会替我给你最炙热的关怀，good luck。我亲爱的后桌。”

　　“果然，我们之间玻璃垒起来的情意就是在互相插刀的日常里泯灭的！”

　　俞向阳：“所以，我很好奇，你的作业为什么没有做完？”

　　安亦书肉疼的把那一页被祸害的作业从本子上撕下来，打算趁着下节语文课暗度陈仓的重抄一遍：“我姐，她说等我明年考上大学，她就打算结婚了，现在想先和她男朋友订婚，怕我不同意，给我打了大半宿的预防针，然后我就理所当然的忘记写作业这件事儿了。”

　　俞向阳惊奇道：“你居然还有姐姐？咱姐长啥样啊？性格好吗？”

　　“对啊对啊，行了，不和你说了，以后带你回家看，现在我要抓紧写作业了，本来就还有七八道题没有做呢，现在又得重新抄一遍！你一会儿身体记得坐直一点，替我挡着点老师的视线。快，转回去。”安亦书强行把俞向阳转回去，不打算让俞向阳再继续给他补刀和妨碍他写作业的进度。

　　俞向阳被迫转身，都还没来得及抱怨他的不满，上课的铃声就响了，然后语文老师就踩着高跟鞋‘噔噔噔’的进教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