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提子麻辣烫

1、第 1 章

　　雪一片一片的掉落在地上， 甚至有一些于半空中就化掉了，林敏站在院子里纠结了好一会儿，出门了。

　　“安静，你快点下来！”林敏站在楼下，手里拿着两杯奶茶，朝楼上大喊，“我再给你三分钟！再不下来小心我走了。”

　　安静坐在沙发上，摸了摸有些发烫的额头，闭上眼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随后走到洗手间，用冷水扑了扑脸， 随意找了一件白色羽绒服穿上，从包里取出身份证，走到门口，手机震动了一下，安静低头看了看，是黑色的动漫头像，笑了。又折回身去，翻出一件浅黄色毛衣套在里面，这才出了门，拿出手机编辑着消息。

　　我家这边下雪了，好冷啊！

　　你那里呢？冷吗？注意保暖哦！

　　湖坪的冬天真是越来越冷了，昨晚的湖坪下着小雪，雪花伙同着冰冷的风刮在脸上，安静朝着冻得青白的手哈了一口气，随后，不由自主的就打了两个喷嚏，不禁有些后悔，干嘛要自己一个人跑回湖坪，一件厚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上。

　　看着站在树下不停踩雪的女孩，又拿出手机看了看没有回复，想说的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安静用力摇了摇脑袋，才慢慢的走到树下，笑着和林敏打招呼，“怎么不上楼去？楼下这么冷。”

　　林敏也和她笑。

　　“五分钟！我等了你足足五分钟！”林敏把奶茶都塞在安静的怀里，暖暖的，双手放在安静的脸上，“先借我捂捂手，我好冷！”

　　安静没说话，一笑而过，就静静的站在那里，感受着林敏手上的温度渐渐暖和起来。

　　“安静，你的脸好红哦！一个人在家是不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林敏朝着安静的耳朵吐了一口气，戏谑地看着安静说，但她的手仍然没有取下来，已经伸到了安静的脖子上，安静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说什么呢！刚从家里出来，冷风一吹就这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安静白了她一眼，缩了缩脖子，转而又立马站的笔直，“你把手拿开，待会儿给我冻感冒了，又要难受好几天。”

　　”哦！”

　　“这奶茶呢？你不喝吗？”

　　“马上！我在楼下像个兔子，你也不知道快一点，真的是……”

　　长林广场

　　安静摇头的频率有些增加，甚至开始有一种想把脑袋取下来，放旁边雪地上滚一圈的冲动。

　　“安静，怎么了？”林敏从不远处走过来，手上拿着的棉花糖被她舔掉了一大半，只剩左边部分一点点还留在竹签上，“那边有买炒栗子的。好香啊！走！我们去看看！”

　　不容安静有所反应，便拽着安静的就往人多的地方过去了，安静险些在平坦的道路上摔着，感觉头更晕了，往后用了用力将手抽出。“你过去吧！我在这边椅子上等你。”

　　林敏也不多说话，看着安静点了点头，便立刻转身没入了人群中，只留下安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安静苦笑了一声，往不远处的椅子走去，将拉至眉毛处的毛绒帽子取下来，伸手在旁边栏杆上抓了一点看着还算干净的雪，捂在额头上，“呼～”

　　遥远的地方传来隐约的声音，像是要下雨了一般，沉闷的如同夏日闷雷滚滚的傍晚，安静听见有人说话，她企图听的更清楚些，吵吵闹闹的，她最后的想法却只有，湖坪又要下雪了……

　　这是安静有记忆以来，第二次在医院醒来，她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她这是又进医院了。

　　“醒了啊？现在什么感觉？”

　　安静被旁边突然出现的声音吓的一震，紧接着就感觉自己额头附上了一只温润的手，她偏头看过去。

　　是一个大男孩，穿着一件黄色的毛衣，坐在椅子上，像是安静最近看的电视里面的烤地瓜。

　　从旁边柜子上递给安静一个水杯，白净的手和那个黑色的保温杯看起来搭配的很好，适合他，安静笑了笑，接过来，一点点的抿着。

　　“这么爽快？是不是看着我比较帅气，所以以为我心肠也很好？”

　　安静喝着男孩递给自己的温水，不由得呛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谢谢！”

　　“没事，一个小姑娘烧迷糊了，谁在旁边看见都会带你来医院的，况且，谁让……”

　　“不是这个，其他的。”

　　没等他的话说完，安静便打断了她的话，将杯子递给他，“我朋友呢？”

　　“不认识！不知道！”男孩自顾自地将杯子里剩下的一点水喝掉，然后将杯子盖在保温杯上，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安静。

　　安静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缩了缩脚，原本盖在脚边的白色羽绒服掉在了地上，条件反射地吐了吐舌头，却是说，“你不怕我有病吗？”

　　“怕什么？若是我的死亡能够和你有关，我虽死无憾！”男孩随意的拍了拍衣服，然后继续铺在安静的脚边，“干净的，今天早上才穿出来的。”

　　安静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抬手准备将掉至眼前的头发别再耳朵后面。

　　打着点滴的手被弄得生疼，安静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想动手给拔掉。

　　“我花了钱的，你不想还钱，也别浪费啊！”

　　附在安静手上的掌心暖暖的，她甚至能够想象出他的掌纹是如何绵延的，应该像是一条河流，从悬崖上掉下来，滚烫且炽热。他的掌纹应该也是这样吧，安静闷闷的想着。

　　安静没有发现，男孩嘴角那绝不明显的笑意，眼底的笑意温柔的一层又一层、挡也挡不住的渗透出来，像是暗红色丝绸上放着的闪闪发亮的珍珠，压抑且绝美，仿佛是世间最遥不可及的温柔，耳朵从浅红转向深红，肉眼可见的速度，快要滴处血来……

　　“哟！小媳妇醒了！要是再不醒，这小崽子可能要去把我办公室给拆了。”

　　病房里的温柔气氛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击了个粉碎，安静忙着将手抽出来转头看来人，动作过大，引来一阵刺痛，看着穿着白大褂一脸笑意的走过来站床头的医生，安静看见胸口挂着的牌子上她姓陈，扯了扯嘴角，仰头看着医生摇了摇头，笑容虚弱，“我不认识他，路人，陈医生。”

　　“没事，现在不就不是路人了吗？”医生看着她，朝着旁边站着的男孩努了努嘴，“他叫莫诚灿，诚意的诚，灿烂的灿，小名:卤蛋，是不是很好记。”

　　“小姨！说什么呢？我不想理你了。”安静偏过头来看着莫小七转身，整个身子背对着床，觉得累得慌。

　　“安静你看，是不是很小家子气？”陈医生对着安静眨了眨眼，“所以，我们没人叫他卤蛋，清一色的莫小气。”

　　“我以为是五六七的七呢！结果是这个。”安静下意识的嘟囔了一句。

　　“没事，你想叫他什么都可以，哪怕是旺财也行。”

　　安静扯了扯嘴角，“我们不认识，只是我不小心在长林广场晕倒了，他碰巧在旁边。”

　　“哦？是吗？碰巧。”陈医生显然不相信，“小气，你说，你碰巧在附近吗？”

　　“我去厕所。”莫诚灿没回头，径直往门外走去，“小姨，你检查完了还不走，留在这里没有饭！”

　　“安静，你别管他，说话就这样。”医生没理他，继续和安静说话。

　　陈医生终于走了，安静闭上眼睛，感觉脑袋里都是浆糊，她都在做些什么啊？

　　探了探在床尾放着的背包，从里面拿出手机，下午三点，四个小时了，可是看着干干净净的屏幕，没说话。点开通讯录给林敏发了一条消息。

　　你在哪？刚才我有点不舒服就先回家了。

　　安静看着早上发出去的消息，现在也没有回复，点开黑色的动漫头像，又认真的看了看。还没有收到林敏的回信，才抬头轻轻笑着说：“可能她们都在忙吧！”

　　莫诚灿站在门口，看着背对着自己，如同她名字一般的女孩，没有说话。

　　安静没有说话，看着护士将点滴瓶取走，贴心的把病房门拉上，屋里只剩下自己和那个叫莫诚灿的男孩。

　　“你喜欢看雪吗？”

　　“嗯？”安静有些不确定莫诚灿是不是在问自己，抬头看向他，“你是说雪吗？”

　　安静舔了舔嘴唇，朝着莫诚灿笑了笑，说，“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见得多了，就不新鲜了。”

　　“哦！好吧！你休息会儿，我去找我小姨问个事。”莫诚灿伸手摸了摸安静的头发，宠溺的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来了，屋里能够看见白茫茫的一片，医院里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般，吵闹声穿不过门口的那一个小小的屏障，安静只能想象着，或许外面的树下应该会有几个穿着鲜艳羽绒服的小孩，重重的拉一下垂下的树木，枝头挂着的雪花簌簌的落下，不远处的小孩嬉笑着闹了很久。

　　她已经很久没有认认真真的玩过一次了，上一次跑雪地里打雪仗遥远的像是上一辈子的事。那时候，好像一切都还挺好的，安静想，如果有机会可以让我重来一次的话，她一定要好好的做一个选择。

　　安静听见门口有人说话，望过去，是刚才的陈医生，她靠在门上，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和谁说话，笑意盈盈的，“嗯，挺可爱一小姑娘，反正我就是认定她了，其他的我一个都不同意。”

　　安静看着医生带着孩子气的笑与承诺，不以为然，更吸引她的是空气中飘着的烤红薯的味道，不知道是哪个病人家属买的，软糯黏腻的味道，飘散在整个空间里， 那是在安静的记忆里，属于冬天的味道。

　　“小媳妇啊！我来给你送东西，你猜猜是什么？”

　　安静没说话，看着陈医生背在身后的手，缓缓的转到身前，手里提着的一个烤红薯，袋子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气。

　　陈医生面带挪耶的说，“这个呢？可是小气去买的，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买的，这医院附近我都没见过有卖烤红薯的。哎！儿子大了啊！也不知道以后哪个小女孩有福气能够嫁给他了。”

　　陈医生这样夸赞着莫诚灿，却是哄骗着安静加了医生的联系方式。

　　对此，安静没做什么回应，只是谦逊的笑了一下，将这个话题略了过去，“我能走了吗？”

　　“休息一下。”

　　……

　　“嗯，你自己弄吧！我办公室还有事，我就是一个跑腿的，服务于大众。”陈医生将烤红薯塞在安静手里，还是和莫诚灿的动作一样，摸了摸安静的头发，然后出去了。

　　手里的烤红薯热乎乎的，温度从手上传至全身，味道不停的往安静的鼻子里钻，她却有些不知所措，看着红薯陷入了沉思。最后，还是张嘴咬了一口，是冬天的味道。

　　嗡～嗡嗡～

　　旁边的手机传来震动，安静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备注:顾玉玲，不知道说什么。

　　“喂？妈！”

　　“我还以为你不敢接电话呢！我的孩子一点也不懂事，外婆只是说了一两句，你就不想听了，早干嘛去了？让你好好读书，你不听，现在看不起你，你只能受着……”

　　电话的听筒处传来的是熟悉的声音，安静将手机放在床上，专心的吃着手里的烤红薯，手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不断，安静却像是忍不住似的，眼泪掉进面前的烤红薯里，浸进去，消失不见。

　　“你还有没有听？我问你，安静，你是不是把电话挂断了，你早就不听话了，小时候那么听话的，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初中遇见了不三不四的人，你就了不得了，我怎么生了你这样的女子，安静，你还在听吗？你是不是又把电话挂了？”

　　安静推开病房的窗户，冷空气瞬间灌进来，安静像是没感觉到似的，语气轻松的像是在朋友之间谈心一样，“嗯，我在。”

　　“我还以为你不想听又把电话挂了，她们说错了没，你长大了，你还跑，跑哪去？你除了能跑湖坪去，你还能去哪？有本事跑到我们找不到的地方去，现在也就是你不在我身边，你要是在我旁边，痰我都想吐你脸上，屁本事没有，你还会干啥？你还能干啥？”

　　安静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才会挂断电话，她不吭声，就只是静静的听着，像是听一个事不关己的人讲述一些稀松平常的小事。楼下的空地上车轮印将雪撵成水，留下湿漉漉的两道足迹，河对面除了几个年轻人，什么也没有。

　　安静忽然感觉很累，从心底里蔓延至全身，她好像快要支撑不住了，妈妈的声音还没有消失，久久的回荡在耳边，“你这样的孩子，这么不听话，干嘛要活着，不死在外面啊？”

　　其实，很多东西就是这样，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安静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三姨从二表姐的房间里拿出刚考的证书，笑着朝着自己扬了扬，“安静，你考过了没？”

　　安静不知道那个笑容里有几分真心，只觉得扎眼得厉害，却还是那一句，“三姨，我会努力向二表姐学习的。”

　　“你啊！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以后你表姐买东西便宜点，都找你。”

　　安静有些吃惊的望向不远处屋檐下晒太阳的外婆，不敢相信这是一个老态龙钟的人说出来的话，她心里有些烦躁，隐隐的有种不知道是什么的复杂情绪交织在胸腔里，“我会的，万一只能靠我呢！”

　　外婆突然的坐起来，脸色苍白的像是一只鬼，眼光落在安静的脸上不动，眉头皱的厉害，“你是不是咒她们？”

　　安静的心像是被一把刀狠狠地剜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在了，疼痛的麻木感觉持续性的到达大脑，“我还以为外婆你一个人就不怕了哎！”

　　安静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要加一个“哎”，还要冲着她们笑一笑，像是习惯一样。

　　“安静？你在说什么？”三姨拍了拍外婆的肩膀，转头朝着屋里喊，“二姐，你人呢？听听你女儿在说什么？”

　　接下来的事情安静就笑了，妈妈从门口出来，劈头盖脸一顿骂，好像什么都是她错了，她不曾开口说一句自己委屈，这次笔试成绩没过关是她想的吗？嫁出去的女儿死在外面也和她没有半点关系的话是她说的吗？ 那只快不行的老母鸡留下让老二带走，还有一个人情是她说的吗？怎么了？安静还要为自己从始至终的满腹委屈向所有人道歉吗？可妈妈已经没有爸爸了，妈妈是很爱外婆，她知道表姐坐在厨房的凳子上，心里升起的那一丝洋洋得意感，爸爸手里的牌不知道换了几张，却还是注定要输掉。

　　她毫无办法，她不想去计较那么多，可是当安静在路边拦下一辆车，走了很远的时候，她才想起，若是出事了，有谁会知道啊？

　　“安静，怎么站在那里冷，快回来盖着被子，你感冒还没好呢！”莫诚灿刚从门口走进去，就看见安静站在大开着的窗户边，难过与淡然像是寂寞一般围绕了一圈。

　　莫诚灿看着安静没有动，从床上拿了羽绒服过去将安静裹得严严实实，“站这里也不知道多穿一点，这么冷！”

　　安静看着莫诚灿笑了，眉眼间一片寡淡，她淡淡的说，“其实还行的，我可以接受！”

　　莫诚灿没有理她，轻轻的环着安静的肩膀走到床边坐下，像是对待一个孕妇，保温杯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装上了水，递给安静，“来，喝一点。”

　　安静看着面前的杯子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拿过手机，又一次点开消息，那个头像已经到最下面了。

　　你那里呢？冷吗？注意保暖哦！

　　“喝一点吧！你会舒服一些。”

　　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滚落在羽绒服上，安静关掉手机，抬头看着莫诚灿，小心翼翼地说，“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