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旧梦》白木儿

2、月圆之夜

　　圆月，紫禁城。

　　江湖两大顶尖剑客高手临风而立，风吹动白衣，猎猎作响。

　　本该势均力敌的开场，言语交锋之际，一方竟白衣染血，动作迟钝，身形不稳，惹得观者大惊，议论纷纷。

　　司空摘星暗中多次瞟我，我瞥了他一眼，他故作镇定的挠腮，小声道：

　　“小铃铛，叶孤城好像受伤了。”

　　无言。

　　我知道他在试探我的反应，可我不想作答，只是安静的看着这出闹剧。

　　可不就是闹剧，一场滑天下之大稽的闹剧！偏偏演员兢兢业业，观众津津有味。

　　叶孤城啊，你可真是算无遗策，我漫不经心的想。可你为何偏偏漏了我？还是说，你本无意让我看破，怪我对你了解太深？

　　时日太久，我只记得叶孤城是谋反被陆小凤揭发。至于过程，三十多年过去，倒真是难为我了。但我想。叶孤城那样的人做事总该是缜密的。可一个书里的反派，不管再怎么缜密，又哪里逃的过主角的法眼？

　　确实缜密，成功让在场的人都相信叶孤城身受重伤，无力比试。连西门吹雪也亲口说延期比剑。

　　可是，为什么是一个月？？？

　　你妻子有孕，我给你一月安顿。我重伤未愈，你给我一月修养！？
　　呵，还真是感天动地的知己情啊~

　　我倦怠的看着，只觉无趣。突然，瞳孔一缩，这熟悉的装扮，是唐门的人！

　　我应当收回前言，你漏算了唐门，又怎么能是算无遗策？

　　替身还真是敬业，装成重伤，便毫不设防，轻易的被暗算。虽然你形象受损，那个人用你的脸和打扮做出这幅扭曲又恐慌的姿态还真是碍眼。为证明身份，替身撕下面具，倒地抽搐，就更丑了。

　　我迈起步子，已无法忍受。

　　一群武林人像打鸣的公鸡一样叫着，讨论叶孤城在哪，疑心叶孤城怯战，在他们嘴里，叶孤城好像成了一个名不副实、胆小怕事、在意名声的小人。而主角陆小凤呢？正冷静的像魏子云和魏羡阐述自己的推断。

　　果然，一个书里的反派，再怎么缜密，又哪里逃的过主角的法眼？

　　我慢慢越过他们，那个姓唐的正在给替身喂药。我并不急，等他喂好药，我才走上前，解下身上的兜帽。姓唐的男人看出我的意图，对我说：

　　夜里天寒，姑娘还是穿上吧。他还没死，便是死了也不值得浪费姑娘的兜帽。

　　他大概把我当成心软的小姑娘了。没想到我年过三十，竟也会被当成小姑娘。我有点想笑，却也只是一瞬。又觉得理所应当。

　　我生得一副好相貌，多年来养尊处优，又注重保养，皮肤状态好，自然显得年轻。更何况我今日也是精心打扮过的。上穿粉白竖领短袄，下配烟蓝色马面裙，精心打理的头发戴上叶孤城当年送我的碧玉簪，银线穿了一块水滴状的通透白玉悬于额中。脸上略施薄粉，唇上是桃红的口脂，再配上粉嫩的腮红，便是我出门前揽镜自照，也不禁赞叹：好一个清丽佳人。

　　我虽自得，却没有理会他，把兜帽展开盖在替身身上，着重将他的脸蒙的严实。他痛苦的蜷曲着，刚好能从头到尾的盖住，倒是意外之喜。

　　脱了兜帽，自然引起不少人的注意，投来的视线很多，但我并不在意。有能力进来的，大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而称得上人物的，又大都注重颜面，顶多搭个话，不敢真做什么。即便有不在意颜面，在一群大佬面前，又哪敢放肆？

　　况且，他们很快就没心思注意我了。

　　杀了黑衣人，陆小凤更得大内高手的信任，已经离开，西门吹雪跟随其后。我并不熟悉皇宫地形，也立即施展轻功追随。

　　这辈子，我性子疲懒，又有人纵着。整日过得舒服，哪里会主动找苦吃？兴趣来了，样样都学，却样样不精。即便是潇洒如轻功，也没能得我多久宠爱。后来为了方便上房顶，我下苦功夫学过，也是唯一能令我自傲的。毕竟是得到当世两大顶尖轻功高手教导过的，又怎会差？

　　西门吹雪停下，我也停在不远处。我虽然以轻功自傲，却也不过一流，西门吹雪的轻功却是顶尖的。他往这边扫了一眼，我就知道他已经发现我了。我走出来，西门吹雪面色惊疑：小铃铛？

　　是的，西门吹雪见过我。在司空摘星身边，在陆小凤身边，在合芳斋。

　　倒不怪西门吹雪不敢相信，实在是我变化太大了。他见的我是疯疯癫癫的，爱笑爱闹，浓墨重彩，小丑一样的角色。而现在的我，端庄、沉静、清雅，安静。判若两人。

　　我只是向他身边走，好似毫无反应。许是过去几年痴狂太过，已用尽我全部激情。今日，我一个人都不想搭理，连微许的反应都不想做。

　　西门吹雪又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司空摘星呢？

　　我知道他是关心我，因为陆小凤是他最好的朋友。可我并不高兴。他语气里已经把我当成一个累赘，一个附属物。方才他也确实从黑衣人身边救了我，但我仍旧不高兴。没有法律规定我要对救了我的恩人高兴。

　　他停在这，说明有人会经过这，我只想越过他，走到一旁隐蔽处躲起来，我退却了。路过他身边时，看着他白衣胜雪，高高在上的模样，我不自觉放轻了脚步，突然涌上一股恶意，若是这个自傲到每一根头发的男人在他看不上的女人面前露出狼狈的一面，会不会很有意思？

　　一个恶意的想法在脑中形成，暗中将内里倾注在左腿，我的脚步更轻，更慢。在走过他的一瞬间，转身狠狠的踢向西门吹雪的小腿弯，我用尽全力，孤注一掷，完全没想过失败的可能，以至于西门吹雪闪身躲过，我完全无法收力，慌忙中拽住西门吹雪的衣服，他也没计较我的恩将仇报，不仅没躲，还扶住我
　　的肩膀。

　　他皱着眉，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我觉得脸上涌上一股热气，刚刚生出的愧疚消失，借力刚站好，就拍掉他的手，狠狠的瞪着他，好像他刚刚故意占了我的便宜。

　　西门吹雪冷笑，正要开口，感受到周围空气凝结，一股强大的压力涌来。

　　叶孤城面色冷凝。“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点头“叶孤城？”

　　叶孤城也点头，看了我一眼说：“西门庄主天赋卓越、志存高远，何必耽于俗物？”

　　西门吹雪大概是想到了为了妻子推迟决战的事，脸上浮现愧疚之色。他们这样超脱的剑客，自然把剑当做唯一的正事，他却为妻子耽搁正事，自觉理亏，并不反驳。

　　他能忍，我却不能。

　　我整理衣袖，语带笑意，声音低柔，说出今晚第一句话：“早闻城主孤傲高洁，如今”我故意停顿，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如今何必自贬淤泥？”

　　说完我又有点后悔，我维持了一个晚上的格调，以为我的第一句话应该是竟然是万众瞩目的，至少也该是振聋发聩的，不想竟是这样一句不轻不重的嘲讽，多少有些意难平。

　　叶孤城瞥我一眼，不做反应，视我为无物，反倒是西门吹雪不满的看着我，我几乎要气笑了，到底还记得注意形象，似笑非笑的看着西门吹雪：“我同你待在一起，他说我是俗物，我不过回了一句，你又这般看我。你们倒是同生同长的连理树，可怜我孤身一人，竟被衬成了心高命薄的野草。”

　　叶孤城用一种冷淡的，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我，连声音也是高高在上的“司空摘星满足不了你，加陆小凤也不行？”

　　被无辜牵连的陆小凤瞪大了眼睛。

　　我莫名兴奋，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掩唇轻笑“这女人啊，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又岂是一个男人受得住的？更何况我这风月场里出来的，对男人嘛，自然是……”我侧头掩面，好似娇羞的不能自已。

　　第一次听这样坦诚□□的话，陆小凤几乎惊掉了下巴，语无伦次的开口“小铃铛，你这样、这样的想法，猴精也知道？难道他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娶你？”

　　我看了陆小凤一眼，羞愧的说：怪我看的不够开，仍信奉一女不嫁二夫，我既是有夫之妇，也只好委屈小星星。

　　“这样的事也能忍？如果不是有所图谋，那个男人一定是只缩头乌龟。”

　　陆小凤这么快就适应了我的‘独特’，实在让我刮目相看，不愧是主角！

　　“我倒希望他是有所图谋，可惜我既无出身，又无背景，青春逝去，一穷二白，有什么可图谋的？”

　　西门吹雪问：“他既然没有图谋，你为何不肯珍惜？难道他在你看来是低贱的？”

　　我将那个男人与低贱对应，竟然想笑，叹道：“我倒希望他是低贱的，可在他面前，我常常觉得自己是低贱的。”

　　叶孤城似乎听厌了，厉声问

　　“你学剑？”

　　“我就是剑！”

　　“现在我在你面前。”

　　“今晚是我们的对决。”

　　“你还在等什么？”

　　“我已无需再等。”

　　我已听不下去，把陆小凤拉到一边“凤凰儿，我不认识路，你带我去找皇上。”

　　陆小凤问：“你找皇上干什么？”

　　“你不用管，我只问你去不去？”

　　他看着我“我说不去，你就不去？”

　　“你若不去，我就自己找。我轻功好，天亮前总能找到。”

　　他做出害怕的表情，说“小姑奶奶，你以为皇宫是哪儿？你敢乱飞，随便一个罪名都够你蹲天牢的。”

　　我只是笑笑“这天家的牢房，想来是不同的。”

　　“和天沾关系的牢房，岂止是不同？”陆小凤严肃的问“你真的要去？”

　　“我如何能不去？”

　　“好，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