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下一场雨 ...
-
第一章
九月伊始，天气还没有转凉，湛蓝的天空下高高挂起烈日，撒下的阳光就像烤箱里的热光，蒸的大地都冒热气。图书馆外一排排银杏树，叶片还是葱郁的绿色，少数几片叶尖已经有了浅黄褪变，好像昭示着秋老虎即将来临。
傅知棠一边收拾着桌面上的书，按照编码排序一本本叠好，等会好方便拿去归位上架。馆内安静无声，顶上吊着的风扇时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不吵，反而给午后的安宁添了几分悠闲。室内并没有很热，傅知棠推着小车到书架前，分门别类把书放好。
旁边的左位坐着一对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女生扑在课本上捏着手机哒哒哒的打字，嘴角还挂着笑意，对面的男生面前摊着试卷和教材，握笔搭在书上，抬起头看了女生好几眼，眉头皱起，显然已经不高兴了。
过了一会，傅知棠听见那边传来小声的交流。
男生低声道：“你来这是玩手机的吗，回头开学又要喊着作业没写完。”
“哎呀，别催嘛，等会就写啦。”女生还是哒哒哒的打字，头也不抬。
“你半个小时前也是这么说，出门的时候保证的好好的，所以在图书馆玩手机是会更香吗。”
“那倒没有，图书馆的网比较快……”女生理直气壮的说。
“……”
气得男生立马用笔敲了女生的头。
“噗嗤…。”这边偷听了全过程的傅知棠没忍住笑出声，在两人尴尬的看过来的时候，立刻收起笑脸，矜持的微微笑着，随后推着空车回了前台。
其实刚才傅知棠有想到几年前的一些零碎记忆，印象中的男生还记忆犹新，明明已经过去了很多年，甚至还能回忆起说话欠揍的语气，以及靠的很近时空气中传来的洗衣液的清香。世间的青春大抵都如此，懵懂的少男少女，两个人之间暧昧的气氛，抬头时不经意相触又立马撇开的目光，心脏鼓起跳跃的节奏。
在闷热的教室里，那时候傅知棠也是这样，胳膊铺在桌上，头压着手臂，带婴儿肥的脸看起来肉嘟嘟的，歪着头看旁边晏时风，阳光从窗外落下，星星点点落在他的眉间，挤进他明亮的瞳孔，熠熠生辉。
头发是很短的寸头，一根根支楞起来，上面镶嵌着日光。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着笔飞快地验算公式。自习课没有老师监督，教室里有些叽叽喳喳，傅知棠怔怔的盯着他，眼神发直，不知道是落在他脸上还是穿过人落在窗外的白云。
傅知棠脑子里空荡荡，思绪乱飘，不知道梦游到了学校外的小吃街还是奶茶店。脑袋就被狠狠地敲了一下，这才被拉回神，低呼了一声疼，不明所以的看着晏时风。
“干嘛呀。”
晏时风头也不抬，握笔快速的写下几个数字，认真起来的低垂眉眼有些冷淡，一心二用的应道。
“青春期猪头少女，又在做梦笔会自己动起来帮你写试卷。”少年清润的声音响起，第一句还有点拖拉，听起来有些慵懒，说这话的时候晏时风，神情并不冷淡，嘴角欠欠的提起，笔尖落下最后一个字才抬起头看傅知棠。
……你个麻瓜是不会懂的，哼。
傅知棠轻轻地甩了一下头，鼻子哼出气，继续趴在桌子上拿笔戳桌板，一边恶狠狠的拿桌板当晏时风戳，一边嘴皮子也不闲着。
“你管我！”
晏时风突然笑了一下，迎着金灿灿的阳光，好看的桃花眼被刺得眯起，脖颈修长，突出的喉结自然滚了滚，眼神带着戏谑，声音却分外欠揍。
“又不是你哭着喊着求我给你试卷的时候了。”
……
傅知棠非常识时务地挪过去，伸出食指戳戳他的手臂，带着暖意的指尖触到他，身体也歪过去，笑嘻嘻赔罪。“晏哥，大哥，帅哥，是小弟太不懂事了，不懂您的一片赤诚之心，这就检讨。”
傅知棠这厢立马笑出两颗小梨涡，眉眼间都是讨好之意，分外的狗腿。
晏风根本不吃这一套，屈指啪地一下弹她脑门，还是那副欠欠的语气。
那时候夏风呼啸而过，校园里种着一颗颗的桂花，已经在夏末秋初之间溢出香气，下课铃叮叮当当的响起，窗外是奔跑的青春，打打闹闹相约打球的少年，室内是一整个夏天的心意，酸涩又甜蜜。
傅知棠总觉得，那时候，到后来，至少不应该是这个结局。闷热又慢慢发酵的夏天，心事像兵荒马乱的战场，找不到出口，败得一塌糊涂。
暗恋，终究是一个人的战斗。
想了半天，就这一会外面的太阳公公已经被雷公电母赶回家休息了，阴雨连绵，时不时透过云层劈下的闪电，头顶阵阵滚过的雷鸣，无一不昭示着——要下雨了。
傅知棠才想起来没带伞，同事也在一边嘀咕说变就变的天气，又去翻看储物柜有没有备用雨伞。很显然是没有，蓉城这天气就像女生的脾气，一言不合就翻脸，前一秒日光晴好，后一分风雨大作。上回也是突然暴雨，同事把雨伞都瓜分了，这次显然没有库存。
这么一愣神，外面已经开始淅淅沥沥的下雨，打在树叶枝干，淌过屋檐棱角，落在地上。稀稀落落的雨声，越下越大的雨滴，在傅知棠听来却很平静。
旁边同事在抱怨，“最讨厌下雨了，到时候又要湿哒哒的，浑身难受。”
傅知棠转头朝同事笑笑，亮出两颊旁的梨涡，语气轻松。
“我还蛮喜欢下雨的。”
那年的夏夜大雨，一起躲过的屋檐，少年懒懒的打伞，共用一把伞的放学路上，是一整个青春，仍至后来到下雨天就会自觉跳出来回忆。
差不多要到闭馆的点了，同事已经在打电话让男朋友送伞，傅知棠也不甘示弱，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点进群聊键盘上猛戳。
一颗小拽糖：“美女们，在不在，有个几千万的大差事，欲购从速。”
没过一会儿，就有了回复。
性感小野猫：“有事放，别磨叽。”
瞧着拽得跟二八五万的语气，不用看备注傅知棠都知道是谢桑，这么多年她说话是一点都没变。
宋辞也积极冒泡。
希望人没事：“有这种好事，你会想到我们？”
从高中到现在，三个人虽然在同一城市工作，平时工作忙，也没有空经常见面，但每天在群里插科打诨确实是一项保持了多年的日常。
“现有一美女，外面倾盆大雨，狂风乱刮，美女被困在这里无法走动，等一个美女来英雄救美。”
……
两分钟过去了，这该死的手机并没有震动起来，手机，支楞起来啊！
傅知棠厚着脸皮继续发。
一颗小拽糖：“美女dd，在吗在吗在吗在吗在吗在吗。”
性感小野猫：手机没油了，回聊。
希望人没事：手机还有98的电，下次聊。
一颗小拽糖：……所以爱会消失对不对。
性感小野猫：1
希望人没事：1
那边同事已经笑眯眯跟男朋友你侬我侬，约好了时间，下班一起去看电影。傅知棠叹了口气，也起来收拾东西，想着等会看看雨大不大，太大准备就打车回家。
图书馆里自习的学生也开始收拾东西，夹杂着窗外细细碎碎的雨声，一时有些杂乱。傅知棠站起伸个懒腰，按顺序把借阅的书叠好，在电脑上录入。
面前突然闯进一只手，指骨分明，白皙修长，手背上的青筋可以看见纹路，指甲修剪的非常平整，手掌宽大，只看见半身的白t，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看得出来是一双男生的手。看起来还有几分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傅知棠转念一想，我阅手无数，见过也是应该的。刻在骨子里的手控之魂缓缓燃起，眼神瞟了好几次，舍不得挪开。
手这么好看，人也不会差。傅知棠心里暗想，手上录入动作不停，准备等会抬头看一眼。正好这人把书递过来，傅知棠没忍住又多看了几眼才去接。视线顺着指节往下，指尖捏着书，本来是一副很养眼的画面，如果这本书不叫《霸道将军俏公主》的话。
……
沉默两秒，傅知棠正想抬头看看到底什么男人才会这么……清新脱俗，不同凡响。头顶已经传来了声音。是熟悉的清润声线，又不同当年的青涩，带了几分沉稳。一时之间傅知棠愣住了，脑中呼啸而过的记忆，时隔多年，仍能准确分辨出声音的主人。
毕竟，他有一间专属的记忆小屋，是傅知棠时不时翻出来回忆的独家记忆。
“你好，还这本书。”
傅知棠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控制不了的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轮廓，棱角分明的帅气脸庞，比起当年更加深邃，褪去了少年感。瞳孔中有细碎的光亮，还有撞入他眼中的傅知棠。
窗外的雨更盛了几分，打的树枝乱颤，窗棂哀鸣。雨水顺着窗户流下凹槽，留下斑驳的水痕，也像流过傅知棠的心头。
傅知棠张了张嘴，一时也没发出声音，卡在喉咙口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寒暄。
好久不见？
哈哈，你还记得我不，我是你的同桌…
揣着一颗滚烫的少女心事，忽上忽下，想要靠近，又害怕被发现。含在口中，又咽入腹中。
“傅知棠。”耳旁坠下掷地有声，咬字清晰的三个字。
从前傅知棠就觉得，晏时风喊她名字的时候，是最好听的，字正圆腔。也只有他喊，心脏才会砰砰地小鹿乱跳，嘴角不可自控的染上笑意。
按下躁动，低头轻轻地吐了口气，收敛眉目。迅速打量一下穿着，普通的半袖T恤，到膝盖上一点的黑色工装裤，和一双普普通通的板鞋，昨晚刚刷过，昨天被谢桑鞭策了半宿，才拖拖拉拉去刷鞋。谢谢你，谢桑，你真是我的好运来。
傅知棠擅自感谢了一番谢桑，一番激烈的心理活动过去。这会看起来很干净整洁。并没有什么不妥，这才抬起头，换上一如往常官方的笑。
“好久不见，晏时风。”一字一句，如有时傅知棠会幻想中重逢的那样，坚定而又缓慢地落下。
最后两个字是轻声的，落在虚空中，被风一吹就会散。
我最喜欢的，果然还是下雨天、和见你。
九月的夏末，干涩而浮躁，像我和你，需要下一场雨。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下一场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