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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64章 萤火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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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渊既能唤江行舟舅舅,自然也不会介意喊江老夫人一声外祖母,只是个称呼而已。
但是他此时沉默了。
江老夫人便以为他不愿意,神情有些失落,却也不愿意再逼他,她掏出手帕抹了抹泪,勉力撑起一抹笑,和蔼道:“无碍,外祖母老了,能活着再见到你,已是十分高兴了,走,我带你们去喝喜酒。”
她握着姜鸾的手,抬脚往外走。
姜鸾蹙眉便扶着她,跟随着她的脚步,但她下意识回头看向李长渊。
李长渊已经重新戴上了面具,对上她的目光,朝着他抿了抿唇角,缓步跟在了她们身后。
姜鸾微微点头,这才放心地跟着江老夫人去了宴堂。
江老夫人和江行舟柳韵夫妇皆坐在了上座,前去接亲的江懋已将新娘子接了回来,到宴堂行交拜礼。
姜鸾和李长渊并未在宴堂上露面,只是远远地在一处亭中观望着。
此前,江行舟亲自来找到他们,说要将上座留给他们,被二人拒绝了,这是江懋的大婚,高堂只能是江老夫人和江氏夫妇。
何况他们一个戴着幕篱,一个戴着面具,若是出现在了宴堂中,未免太过奇怪。
江懋在宾客中并未看到他们二人的身影,着实是松了口气。
“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声音清晰传进亭中。
李长渊静静望着宴堂中的热闹,他唇边勾着笑,眼底却一片冷冽,这时他的手触摸的一抹柔软。
十指交握。
是姜鸾的手,伸进了他掌心。
她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他微侧过眸,看到姜鸾眼中的担心,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阿鸾,你想知道母后的故事吗?”他轻声问。
姜鸾仰眸看着他,道:“哥哥愿意说,我便听着。”
关于宣文皇后江晚媞的事,姜鸾虽重活一世,却也只知大概。
等新人送入洞房,江行舟安顿好宾客,再看向不远处的亭中,发现那处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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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阳江氏是南梁中的望族,族中也曾出过两位皇后,李长渊的母亲江晚媞一出生便被钦点为太子妃,无论将来谁做了太子,她都是太子妃。
这是楚阳江氏最盛之时,亦是衰败的开始。
李长渊的父亲,即先梁帝李冕,后来被封为太子,迎娶江晚媞,但李冕有喜欢的人,这个人不是江晚媞,而是冯氏。
但他不得不娶了江晚媞,他甚至提出了极为荒唐的想法,先纳冯氏为侧妃,再娶江晚媞。
江晚媞的父亲,老安国公自然不肯答应,一纸诉状告到了皇上面前,皇上叱责了李冕,并下令不许他纳冯氏为侧妃。
但好在大婚之后,江晚媞和李冕相安无事了几年,直到李冕登基,江晚媞诞下李昭,她的身子却越来越差,而此时李冕竟要以贵妃之位迎冯氏入宫。
江晚媞虽心中有怨有气,但为了李昭还是日日饮着汤药,只是还未等到冯氏入宫,便病逝了。
她死后没有谥号,宣文皇后,是李长渊登基后追封的谥号。
皇后薨逝,冯氏虽推迟了三个月再入宫,却已经不是贵妃之位,而是令人震惊的皇后之位。
安老国公怒极病重,也很快病逝了,加上冯氏封后之后,冯氏一族备受重用,明里暗里都在打压楚阳江氏,楚阳江氏便逐渐落寞了。
冯氏被封为皇后的第二年生下了李惇,第三年梁兵败于魏,李长渊前往长安魏宫为质子。
听李长渊讲完江晚媞的故事,姜鸾安静了许久。
宣文皇后江晚媞一生的不幸,都源自于最初被定下太子妃,从那个时候起,一切都仿佛成了定数。
倘若当初她能自己选择,她定然不会再做太子妃,或许她会嫁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安乐度过一生。
而江晚媞的不幸,又间接造成了李长渊的不幸。
天光渐晚,月上屋檐。
屋顶上的两处身影相互依偎,姜鸾扑进李长渊怀中,缓缓出声:“哥哥,以后有我陪着你。”
李长渊锢紧她,薄薄的气息掠过她的发丝,没有人知道他对江氏对舅舅他们始终无法放下芥蒂,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为他的母后,感到悲哀。
良久后,他望着长街上亮起万家灯火和空中一盏高高升起的孔明灯,忽然捂住了姜鸾的眼睛。
“哥哥?”姜鸾疑惑地出声。
李长渊不语,只是牵着她缓缓站了起来,让她在屋顶上站稳。
眼睛不能视物,又是在屋顶之上,姜鸾紧紧抓着李长渊胸前的衣裳,感受到他将她转了个身。
“阿鸾,我带你看萤火虫。”
姜鸾只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传来,随后手掌也从眼前拿掉。
姜鸾眼前黑了一瞬,骤然明亮起来,整个梁都被俯视在眼下,眼睛所望之处,皆是灯火闪烁。
而源源不断升起的千盏孔明灯,更像是夜里的萤火虫,点缀了苍茫五边的夜色。
满城天灯,只为一人。
“阿鸾,你可有生辰愿望?”
李长渊的声音像是从虚空之中撞进了姜鸾心里,如同漫天孔明灯,点亮了她心底的每一个角落。
她竟是忘了今日是她的生辰。
她怔了许久许久,才缓缓转过目光,望向李长渊。
“阿鸾,我缺席了你的及笄礼,但往后你的每一个生辰,无论我在何处,都会陪你一起过,你可有生辰愿望?”他如秋水般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身影与她身后千盏天灯。
姜鸾凝视他的眼睛,扬起笑道:“哥哥,我希望梁魏再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再也没有担惊受怕,而我们,也都好好的。”
李长渊定定望着她,极为认真地颔首道:“好。”
她的生辰愿望,他一定会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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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乌斯伽蓝骑出兵苗疆,西沂守军已进入苗疆抗敌,但吴王和雍王的兵马并没有动静。”
牧一将暗卫从边关探来的消息说与李长渊听。
李长渊垂下眸子,道:“派人去请师父,之后再让韩肃来见朕。”
“是。”牧一退下。
很快,公孙良便来了长庆殿。
两人铺开棋局,对弈。
公孙良落下黑子,瞥了静默不出声的李长渊一眼,道:“今日急匆匆召我过来,可是为了乌斯之事?”
李长渊白子步步紧逼。
“长渊,你太急切了。”公孙良打量着他落下的棋子,眉头蹙了下。
落子无悔。
李长渊凝着那枚孤军深入黑子腹地的白子,道:“师父,吴王和雍王拥兵自重,却不肯出手相助西沂,只怕我下再多的圣旨,也无济于事。”
那日李长渊下旨由吴王和雍王出兵相助时,公孙良便已猜到了今日的局面,所以对此并不意外。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还有何顾虑之处?”公孙良不以为意道。
如今大梁藩王众多,各地藩王佣兵自重,先梁帝在位时,已隐隐有不听朝廷诏令之势,如今皇权更替,李长渊登上帝位,恐怕不服者甚多。
李长渊想要集中皇权,首先要做的便是卸掉藩王的兵权,而要动藩王,还需要一个契机。
抗旨不遵,便是他们要等契机。
公孙良看着他,道:“长渊,你可想清楚了,此事只有你亲自去了,才能解决,否则便是去再多的人,都无济于事。”
藩王连圣旨都不遵,难道李长渊派出一个钦差,他们便能听了吗?
李长渊捻着旗子的手顿了一下,微微颔首:“嗯,我必须去。”
公孙良挑了挑眉,揶揄问:“你那小皇后怎么办,你们新婚燕尔,你当真狠得下心留她一人在梁宫吗?”
李长渊抬眸,眼里闪过一抹看不透的情绪,他沉声道:“此事便不到师父费心了,只是我离开梁都后,朝中之事便交给师父了,还请师父帮我盯着些。”
明面上他自然会将朝政留给丞相韩桓台,但他需要公孙良盯着朝中各方,有帝师在,他们便知他在朝中留了眼。
公孙良颔首应下,又道:“你那个舅舅也是个可用的,你也可以考虑重用他。 ”
李长渊目光敛了敛,道:“其他事宜,皆等我回到梁都再论。”
公孙良走后,韩肃被带了进来。
韩肃是丞相韩桓台之子,但他并没有像韩桓台一般走文臣之路,而是选择了跟随刚刚回到大梁的李长渊。
当初李长渊到岭南治理虫灾,驱逐海寇,皆有韩肃在侧。
他们既是君臣,也是挚友。
李长渊登基后,封了韩肃为禁军首领,但韩肃有领军之能,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他并不打算让他只做一个禁军首领。
“臣参见皇上。”韩肃拱手。
李长渊道:“平身,韩肃,朕今日召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