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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30章 夜半寻 ...

  •   隆冬腊月,三九苦寒,长安又见大雪,锦鲤池的水都冻住了,薄薄的冰面上铺着一层素白。
      院中雪压枝头,寒风呼啸,尘沙拍在窗牖上,沙沙直响。
      扶云殿内,烧着炭盆,烛火昏昏。李昭披着外袍坐在书案前,长睫微垂凝着案上的一封书信,眼尾轻挑,透着几分倨傲和清冷。

      书信从大梁送来,由舅舅江行舟亲笔所书。
      江行舟在信上说梁帝不日便会送国书来魏请魏帝放他回梁加冠,一旦魏帝应允,便要他尽早打算。

      冯氏虎视眈眈,他的回梁之路不会太平,江行舟派了人手来长安,目前在长安街的明月当铺,只要李昭拿出大梁皇子印信,便能让他们认主。
      江行舟还隐晦地说,只要回了大梁,他们便能有机会从中周旋,不会再让他二次来魏。

      良久,李昭微微掀眸,将信放在烛火上点燃,化为灰烬。
      自从五年前膳房不再克扣他的吃食以来,他的饭菜都是由一位小公公负责送来,但今日忽然换了人,他便警惕地察看了提来的饭菜,在提盒底部的夹层了发现了这封书信。

      这封信究竟是不是舅舅送来的尚未可知,他需要往明月当铺走一遭。

      **
      接连下了几日大雪,外头冰天雪地,姜鸾到底还是怕冷,借着跟着兰姑姑学习针线的由头,在青鸾殿的暖阁内躲了好几日。

      前世姜鸾死的时候,也是在春日里,太液池的水太过冰冷刺骨。这一世的她格外畏寒,天越来越冷,她也愈发不想出门。
      年底是哥哥的生辰,她又答应了哥哥,要以荷包去换他的金银,便想着亲手绣一个荷包送给他。
      她要在荷包上绣一只鸾鸟,以后哥哥只要看到荷包,就能想起她。

      “公主,这几条线走错了。”兰姑姑看着姜鸾手中荷包,耐心地指出她针法错处,“鸾鸟以赤色为主,五彩为辅,色泽虽复杂却有章法,公主这只鸾鸟绣得太过杂乱了。”

      姜鸾低头看着她绣出来的鸾鸟,像是一团乱七八糟的锦线杂糅在一起,哪里看得出是鸟的样子。
      但是以她的速度,再重新绣一个荷包已是来不及,她咬唇想了瞬,道:“姑姑,你能不能帮我重新绣一个带着鸾鸟的荷包?”

      兰姑姑安慰她道:“自然是可以,只是公主莫要灰心,再学上几日,自己也能绣出来想要的荷包。”

      姜鸾摇摇头:“我太慢了,还是姑姑帮我绣吧,要尽快绣好。”

      兰姑姑原以为她只是随意学着绣,但听她这话这话,不像是自己要用,她停下手上的针线,看着姜鸾问:“公主是要将荷包送人吗?”

      姜鸾点点头。

      兰姑姑心下大惊,想到前几日宫里传她与南梁的昭殿下私相授受,不禁蹙眉问:“公主想送给的人,可是……扶云殿的昭殿下?”

      “姑姑怎么知道,我就是想绣来送给昭殿下的,”姜鸾有些惊讶兰姑姑会猜到,她顿了下又说,“我想感谢他之前的……”

      “不可。”兰姑姑打断姜鸾的话,她难得会这般凛声说话。
      姜鸾诧异看着兰姑姑,不解她为何这样,“可是有什么不对吗?”

      兰姑姑见姜鸾这副茫然不解的样子,暗暗怪自己竟没将这些事告诉她,不禁蹙紧了眉。
      她将手中的活放下,语重心长地说:“公主,荷包是女子送给男子的定情信物,尤其是上面绣着小字或者特殊图案的荷包。”

      姜鸾震惊,她竟不知有这回事,那她若是把绣着鸾鸟的荷包送给哥哥,便是在告诉他,她喜欢他?
      可是她已经答应了,那现在是送还是不送?
      大梁和大魏一样吗?会不会送荷包在大梁只是一件很寻常的事?

      不对。
      她的目的不是送荷包,而是送金豆子,方便他在路上使,而且哥哥应该不知道这些事吧。

      兰姑姑见姜鸾的神色由震惊转为平静,她还是不放心,试探问:“公主对昭殿下,有情意吗?”
      姜鸾怔了下,将她绣好的荷包悄悄藏进袖中,才眨了眨眸说:“姑姑在说什么?我还小呢,不懂这些,不过既然不能送荷包,那姑姑就不用帮我绣荷包了。”

      她迎上兰姑姑的目光,问:“姑姑,给二皇兄的贺礼可送过去了?过几日,等天气暖和了,我还想亲自去二皇兄府上道贺。”

      兰姑姑拧着的眉渐渐舒展,公主显然还未开窍,是她担心得太早了。
      她微微颔首:“已经送过去了,二殿下待公主很好,公主是该亲自去道贺,还有年后五公主大婚,也该早早备下贺礼。”

      “正巧姑姑前些日子让司绣房的人给公主做了几件新衣裳,公主若是要出宫,可穿着新衣裳。”

      “还是姑姑考虑周全。”
      姜鸾笑着应下。

      **
      深夜暗沉,又飘起了大雪,长安街上很快覆了一层白霜,天寒地冻,行人羁旅都不见踪影。
      只有一人,头戴着斗笠行于夜色中,在长街上留下一道道脚印,又很快被雪覆盖,恍如无人经过。

      静谧无声的夜里,明月当铺外忽然响起一道叩门声,过了会儿,只听“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
      开门之人警惕的看着门外被压下的斗笠拦住半张脸的年轻人。他身后的约摸有八九个人,见李昭迟迟不言,已有拔剑之势。
      李昭掀眸,冷冷看他们一眼,率先拔了剑直指开门之人,那人反应迅速,闪身躲过,用剑挡下李昭攻势。

      “阁下是谁?”那人问,片刻间他已接下李昭数次剑招。

      李昭沉默不语,一招一式极为凌厉,逼得那人连连后退。屋内的几人见状,亦拔剑冲出来加入其中,刀光剑影,在雪地里打成一片。

      许久后,李昭单打独斗竟丝毫不落下风,最初开门那人被李昭一脚踹退后,长剑扎在雪地里,他捂着被踢了一脚的胸口,皱眉看着李昭。
      他扬声问:“阁下究竟是谁?我等并非江湖中人,亦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为何上来便拔剑相向?”

      他话音刚落,一枚玉牌悬挂在长剑之上,晃动着出现在他眼前。
      玉牌上刻有“昭”字。

      “住手。”
      他瞳仁紧缩,立即出声阻止了还要上前与李昭对剑的同伴,朝着李昭单膝直直跪了下去。

      “属下牧一,参见殿下。”

      几人震惊望向李昭,见牧一已经跪了下去,忙竖剑而跪。
      “属下牧二。”
      “牧三。”
      “牧四。”
      ……
      “牧九。”
      “参见殿下。”
      他们便是此番江行舟派来护送李昭回大梁的人,共有九人,是江行舟从十三年前收养后开始训练,时至今日才首次出动。

      “起来。”
      李昭收了剑,抬脚走进当铺,牧一等人也起身跟了进来。
      穿过前面发当铺,来到后院,李昭停下来,转过身看着他们。
      牧一奉上楚阳江氏的信物,拱手道:“殿下,我等奉江大人之命,拼死护殿下回梁。”

      信物是一枚玉扳指。

      李昭看了看他,目光一一扫过余下八人,接过玉扳指看了看,不知触到了哪里,玉扳指竟变成了血色。
      这的确是楚阳江氏家主才有的信物,他声音淡淡道:“你们是他的人?”

      他,便是江行舟。

      牧一微愣,道:“我们是殿下的人,江大人只是培养了我们,但我们从一开始便被告知是殿下的人,我们的主子只有殿下。”

      “我的人。”李昭眸光微眯。
      竟然是特意给他训练的人,是早便料到会有这一天吗?
      几人见李昭不语,重新单膝跪立,齐声道:“请主上收留我等。”

      李昭握着信物的手用力紧了紧,掌心硌得生疼,他却低低笑了下,笑容很快凝固在深邃的眸光里,他道:“既然是我的人,来长安之前他吩咐你们的事,便都忘了吧。”

      “是。”
      九人毫不犹豫应道。
      这也是江行舟在他们来长安之前便告诉过他们的事,只要见到殿下,他们便只听令于殿下。

      李昭睨着他们,道:“起来吧,回大梁还要些时日,你们暂且留在长安,我若有事吩咐你们,自会出宫来明月当铺。”

      “是。”九人应下。

      李昭走后,牧九看着他的身影道:“主上这身手和剑法,好生厉害,哪里还需要我们护送。”

      “牧九,不可妄议主上。”

      **
      夜里,钟灵和知意伺候姜鸾更衣后,便走出了寝殿。
      早在三年前,姜鸾以她不喜屋内有人为由,与兰姑姑商量后,便不让钟灵和知意给她守夜了。

      听到关门声,姜鸾又等了会儿,才拿出她绣好的荷包,仔细瞧了瞧。

      “也不是很丑嘛。”
      虽有些看不出是鸾鸟,但也不是不能入眼,她就觉得还可以。
      她从妆台上的抽出一个匣子,打开匣子竟是满满一匣金豆子 ,在烛灯的照耀下,颗颗泛着金色的光芒。

      她往荷包里抓了好几下,将荷包装得鼓鼓囊囊的,才满意地收好荷包,只等哥哥生辰那日送给他。

      姜鸾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正欲闭上眼睛入睡,却听到窗边发出极小的声响,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静静看着窗边那处。
      仔细一听,那处确实有轻响。
      她问:“谁?”

      “阿鸾,是我。”
      李昭的声音压得很低。

      姜鸾一惊,光着脚下了床,走到窗边打开窗,月色与大雪交相辉映,落在李昭身上。
      她将李昭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才放下心来,他这个时候过来,姜鸾以为他遇到了危险或是受伤了。
      “哥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姜鸾只穿着里衣,窗外的寒意透进来,她冷得打了个寒颤。
      看着满身是雪的李昭,她让开身子,说:“哥哥,你先进来。”

      李昭蹙眉,他方才去明月当铺见过了江行舟派来的人,才切身感受到还有除了阿鸾以外的人在挂念着他,可他们也会对他不闻不问十三年。

      十三年,他被这样丢弃在大魏十三年,无人问津。
      如今却告诉他,他们挂念着他,只是他们也无能为力。

      从明月当铺出来,他忽然很想来见见她。只是他来的时候,屋内熄了灯,她已经睡下了。
      他并未打算吵醒她,只是想在离她近的地方安静地待一会儿,却还是被她发现了。
      听到姜鸾的声音,他动作木然,僵硬地从窗口跳了进去。

      关上窗户后,姜鸾拂了拂他发梢和眉眼处的雪,转过身想要给他找件斗篷,只觉腰间一紧,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李昭扣进了怀里。

      他将头搭在她肩上,低头嗅着她的气息,波澜起伏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阿鸾。”
      他的声音低哑,手臂愈发收紧。

      姜鸾心尖一颤,这样的李昭看起来很脆弱,除了前世的李长渊,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这样的他。
      上一次是在他被太医验过腿伤后,他颓然地坐在石阶上。
      “哥哥,你怎么了?”

      过了许久,李昭在姜鸾耳边轻道:“阿鸾,你要快些长大。”
      快些喜欢我。
      他既盼着她长大,又怕她长大。
      他就要离开长安了,他不敢想她或许会在他离开之后,会喜欢上别人,会和那人成婚。
      他会疯的。

      “哥哥。”姜鸾轻唤,担忧地抬起头看着他,“发生什么事了?”

      李昭松开她,缓声道:“我今日出宫见到了,江行舟的人,江行舟是我的舅舅,他们……”
      姜鸾微惊,他怎么把这些都告诉她了?这可关系到他的性命。
      她抬手捂住他的嘴,摇摇头说:“哥哥,这些不用告诉我。”

      李昭取下她的手放在掌心,“阿鸾,你相信我不会伤害你吗?”

      姜鸾点点头,她就是相信,他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她。
      李昭轻笑,“我也信你。”
      “我收到一封信,信是舅舅派人送来的,他在信上说,新后……”李昭目光一冷,冯氏现在已经不是新后了,“冯氏会阻止我回大梁,所以派了人护送我回大梁。”

      “我今日出宫,便是去见到那些人。”
      他轻嗤一声,眼里泛着冷意,“阿鸾,舅舅他既然能在魏宫中送信给我,也能派人来长安,为何整整十三年,没有一次,哪怕是一次告诉我,他们没有抛弃我。”

      姜鸾盯着李昭,看着他逐渐陷入偏执的目光,反握住他的手,说:“哥哥,你冷静下来,你仔细想想,他们送了信又如何?你便能离开魏宫吗?十五年之期未到,对你来说,与其有牵挂,不如了无牵挂。”

      “哥哥,你若是知道千里之外有人在挂念着你,而你困于魏宫,这十三年,你会很难过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30章 夜半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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