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恶犬夫人》望月梅有酒

81、梦魇

　　丑时三刻，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可王妃的绿禄苑仍旧灯火辉煌，丫鬟小厮个顶个的打起精神来，一个哈欠上来，强压住汹涌上来的困意，呛的眼泪直往眼中汹涌。

　　高照跟随婆子一进门，恭敬的给王妃行礼，动作颇显沉稳。

　　王妃端端正正的坐在坐塌上，身着一身缠枝红的褙子，脸上的妆容一丝不苟，颇具威严。

　　看着高照道，“三年未见，老十七越发沉稳了。”

　　等了一会儿，王妃心中冷笑，还是一如既往的闷葫芦，罢了，“王爷不再家，我就做主问问你，王爷去京城前，让你守好辽关，如何王爷身在京城，你竟胆敢擅离职守，置辽关不顾，家国不守？”

　　说到最后，王妃语调越来越严肃，甚至站起身来，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随侍两侧的家仆下意识的降低自己的呼吸声。

　　高照抬起头来，目光不惧不怕的回看王妃，“王妃勿要担心，十七敢回来，自是辽关已有了周全的部署，而这次回来，十七是借道王府。”

　　王妃听懂了，垂下眉眼，吩咐左右，“你们都下去。”

　　丫鬟小厮悄然退下，王妃看向洪嬷嬷，“嬷嬷……”

　　洪嬷嬷会意，寒夜风冷，亲自守在门口，有想巴结的丫鬟刚走出来想叫她去茶房暖和暖和，立马被洪嬷嬷呵斥，让人拉了下去，关进了柴房。

　　这是一个信号，一时上下，众人噤若寒蝉，再无人敢靠近王妃的主院。

　　没过一会儿，高照走了出来，朝着洪嬷嬷点头致意，出了主院门外，提灯小厮才敢迎上来，替高照提灯。

　　洪嬷嬷走进堂屋，就见王妃一脸疲惫的拄着额头，洪嬷嬷担心的上前问，“主子……”

　　王妃有些虚弱地摆摆手，“扶我下去休息吧。”

　　洪嬷嬷将王妃扶到了床上，见王妃一点都没将妆容卸掉的意思，放下青竹纱的帐幔，正悄悄地朝外走。

　　却在这寂静昏黄的室中，一声幽幽叹息，“是我保护太过，害了大哥儿……”

　　洪嬷嬷害怕的回头去看，透着灯光去看帐内，帐内一片安静，洪嬷嬷恨不得自己全然没有听见这话，有些慌乱的往外走，她怕她忍不住问那谁能守得住？

　　因为王妃的那一声叹息后面还跟了一句，“大哥儿守不住这风雨飘摇的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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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照一身凉气回到紫阑院，轻声推开门，却一惊，一大一小两双相似的眸子直直的朝着他看过来，高照几步上前抱起向他伸手要抱的宝哥儿，“你们怎么不睡？不用担心，王妃那边我能应付。”

　　琼娘颇是无语，“我倒是不担心你，最担心你的王嬷嬷已经被我劝回去睡了，还有一个，喏，在你怀里呢，非要等爹爹回来，你走的这一会儿子，宝哥儿问了不下十次，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高照喜爱的不行，胡子拉碴的嘴狠狠的亲了宝哥儿粉嫩嫩的脸蛋一口，逗得宝哥儿咯咯笑个不停。

　　琼娘已经铺好床，“快来睡觉，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高照抱着宝哥儿往床走去，宝哥儿反方向指着高照身后“啊啊啊的叫着”，高照回头看去，那碗挂尖的面还放在桌上。

　　“宝哥儿心疼爹，”抱着宝哥儿又走回了桌旁，将他放在另一张椅子上，开始大口吃面，已经有些温吞的坨了，但比军营中好吃太多了，因为料足，比梅尨做的都好吃，吃了两口看着宝哥儿湿漉漉的小鹿眼瞧着他吃，小口小口的吞口水，“宝哥儿陪爹爹吃点？”

　　宝哥儿忙不迭的点头。

　　高照分出小半碗来让宝哥儿吃，高照问，“用不用阿爹喂你？”

　　宝哥儿摇摇头，自己拿起筷子，一条一条的挑着吃。

　　高照却是饿实了，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拉，宝哥儿见状，也学着高照的模样开始大口大口的吃面。

　　倚在迎枕上悄悄看着烛光下一大一小的琼娘，嘴角忍不住翘起。

　　半个时辰后，宝哥儿在床里侧睡得酣甜，兴许是因为玩累了，张开的小嘴流口水，琼娘正一遍遍给他擦拭，忍不住抱怨，“瞧你，一回来就带着把宝哥儿疯玩儿，看把宝哥儿累的，这口水至打睡着后就没停过。”

　　舒舒服服躺在外侧的高照枕着胳膊，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温馨时刻，“宝哥儿还小嘛，长大后就不会了。”

　　伸手揽过琼娘的肩膀，让她枕在他臂弯里，盖上被子，夫妻俩絮絮叨叨的说起心事。

　　琼娘推了推他，“你不困吗，天都要亮了，王妃在家不是要起早去拜见？。”

　　“无碍，这几天的唱念做打少不了我？”

　　“什么意思？”

　　琼娘开始紧张起来，半撑着身子看着高照。

　　高照将屋中的灯熄灭后，重新上床，放下床帏，床上顿时形成一个只有他们仨儿的小世界。

　　高照一方面顾忌吵醒宝哥儿，一方面顾忌被外面的人听去，压低声音道，“你不要担心，只要配合王妃，掩饰我在家就好。”

　　“你要去哪里？”

　　琼娘明白了，这一次他回来不止是回来看她们母子，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语气平静的问道。

　　高照把玩着琼娘的小葱似的手指，“我要去趟京城，面见父亲。”

　　高照仔细瞧着琼娘的表情，思索良久的琼娘好半天才点点头，“好。”

　　高照开心的搂紧琼娘，“这世上，唯琼娘懂我。”

　　琼娘不忍心戳破他，能这么快回来，王妃也是知道这件事请的。

　　但转念一想，不由有些担忧起来，“你回来了，仇阙和梅尨可能守得住辽关吗？”

　　提到这两个人，高照突然就笑了，“我之所以有此行，全赖你妹妹。”

　　琼娘一惊，第一反应想到的是玫娘，以为是玫娘做了什么手脚，却听高照继续道，“梅尨这个小丫头，年纪越大，胆子越大……”

　　琼娘暗垂了眉眼，松了一口气，继续听高照道，“你不知道梅尨这小丫头在军中历练的有多厉害，现在一敌五都是轻松事，上阵带兵打仗更不在话下，北匈奴现在都知道咱们大夏出了一位计诡的女将军，名头都比我这个十七爷的还要响。你还记得两年前我写信回来告诉你，梅尨请我放她和王嬷嬷离开，寄情山水，你还记得吧？”

　　琼娘点点头。

　　“还有半年时间，就到了约定的时间，梅尨想着在自己离开前，让我回来跟你们聚一聚，真是三年没见宝哥儿了，今儿一见宝哥儿长得这么大了，以后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可不敢那么拼命了。”

　　那是小年刚过，地冻天寒，那天梅尨扫荡一队抢劫周边百姓的匈奴人，坐在枣红马上，得意的瞧着我，居高临下的对我说，“十七爷，我现在厉害吗？”

　　我以为她又要讨赏，笑着回答，“现在连匈奴孩童都闻梅尨止哭，你说你厉不厉害？”

　　周边的将士们起哄笑起来，梅尨的脸陡然红了，跳下马追着哄笑的将士们打，其中顾明笑得最大声，被梅尨揪住好好修理了一番。

　　看他们又闹起来，我正转身回去，却被梅尨叫住，我转过身戏谑看梅尨，“是不是要赏啊？”

　　梅尨一脸严肃的看着我，“十七爷该回家看看了……”

　　没想到梅尨说出的是这样的话，我呵斥她胡闹。

　　小丫头也不怕，转头看向仇阙，仇阙走上前来，“我送十七爷回去。”

　　帐下密谈一番，仇阙改变了我的主意。

　　琼娘没问具体谈了什么，“你把梅尨自己丢在了辽关，在这个铁伐戎丹杀兄夺取政权的时候？”

　　高照有些尴尬的笑，“我把仇阙留给她了，铁伐戎丹现在忙于清理内务，短期内应该不会挥军南下。”

　　琼娘难得皱眉，嘱咐他，“你这边事了，赶紧回辽关。”

　　高照忙不迭的点头。

　　夫妻俩再也无话，没多久高照就在身旁打起了鼾，在这样静谧的夜，琼娘有些心事重重，毫无睡意，心里有些怨梅尨真是大胆，虎狼再侧，居然敢一人独守辽关，想了想立马起身想去给梅尨写信，刚一动，才发现高照睡在外侧，她要下地去，必要吵醒他，想了想还是作罢，明天一早就写信去。

　　心事想着想着，琼娘看着外间间有天光，心想不睡的她却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还做起梦来，梦里冰天雪地，她正带着宝哥儿写大字，突然一阵冷风汹涌的涌进门来，她轻斥，“玉书把门关上。”

　　玉书一脸悲戚的看着她，默默流泪。

　　执宝哥儿握笔的手一松，她问玉书，“是十七爷？”

　　“是梅尨，是姨娘啊……姨娘被铁伐戎丹所俘，不堪受辱，自己割了自己的头颅……”玉书哭的声嘶力竭的靠着门板坐下来，惊慌的宝哥儿也开始大哭。

　　她却害怕极了，不理宝哥儿的哭声，朝着王嬷嬷的厢房跑，一推开，一双腿悬于半空，膝盖上还穿着梅尨亲自绣的护膝，王嬷嬷穿戴整齐，嘴角带笑。

　　身后一阵凉风，她回头一看，一身全是血的无头戎装站在她身后，突闻一声，“阿姐，我来接嬷嬷。”

　　她朝无头戎装的手上一看，手上提着嘴一张一合的头颅正是梅尨，另一只手挡住断接的脖颈处，脸色戚惶，“阿姐不要哭，梅尨这样子吓坏了阿姐……梅尨过意不去……”

　　她奔溃上前抱住梅尨的头颅，哭着擦她脸上的血，“阿姐不怕，阿姐不怕，是阿姐害了你啊……”

　　手背上附上一只干枯褶皱的手，“夫人，照顾好自己和宝哥儿，我们先走一步……”

　　“别，别，别走……”琼娘在她们的身后拼命的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