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纽约16 ...
-
从墓地回来的第二天，雪莉早上没能起得来，似乎是昨天在雪地里呆了太久身体受不住了，虽然没有感冒发烧，却四肢乏力，同时，这也隐约向他们昭告了她时日无多的事实。
大约是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能牵扯她的事情了，已知的线索全被她收集推测，但却无法串联成一个准确的故事链，同时短时间也无法再追查下去，在认清这件事之后，雪莉也没有再强撑下去的渴望，她昏昏沉沉地躺着，似乎有人来看过她，也许是医生，也许是贾维斯，不过她已经没有力气去看去听。
一直到晚上，她才勉强清醒，和来看她的贾维斯撞了个正着，也就勉强吃了两口比较清淡的流食便又想睡觉，而在此时，穿着沾着机油的毛衣的托尼走了进来。
他大概是今天第一次进来看她，在棕色的双眸触及到她脸的那一刻，他面容上浮出一种难以置信，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最终只挤出一句：“你看上去，不太好。”
雪莉眨了眨眼，现在坐在床上对她来说都有点累，主要是腰背酸疼，而明明她才睁眼没多久，双眼便传来了酸痛感，与之违和的是，她的五感随着她清醒的时间增长，变得敏锐了很多，她偏头看向窗外，有一瞬间甚至能透过玻璃看见外面雪花的形状。
这样超乎常理的视觉让她心中发怵，同时，一些不太成熟的猜想被她认可，她抿了抿唇，伸手想要拿床头柜上的水杯，被托尼抢先一步拿起，递到她手上，他似乎有点太看轻她，以为她连水杯都拿不动了。
“现在还不至于这样。”她稍稍喝了一口润了润口，并没有大口喝，并不是因为她肚子饱了——之前吃的那两口只能说是让她不饿坏，她现在其实已经快没法感受到饱饿了，少吃只是怕她之后吐或者上厕所麻烦而已，“不过也没几天了。”
事实上，在药吃完之后她还能撑这么多天，已经有些超出她的预料了。
托尼抬手摸了摸鼻子，显然不想说这种话题，只移了移视线，随口说：“贾维斯说你没怎么吃。”
雪莉点点头：“我想吃甜甜圈。”
“雪太大了，那家店没开门，贾维斯去联系了，也许明天就能吃到了。”
托尼这么说，大约也是有希望她能活到明天的意思在里面。
同时，她说自己想吃甜甜圈，又何尝不是并没有她想的那么愿意死去呢？
毕竟，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特别坦然的面对死亡。
但如果现在才说自己不想死也太晚了，雪莉紧了一下手里握着的玻璃杯，有一刻觉得它很脆弱，又在下一刻觉得它沉的要命，而后，她将它递给了托尼，问：“你在地下室做些什么？”
托尼抬手，很自然地将杯子放到了床头柜上，一边回答：“武器，我在制作一些能随身携带的，不易被发现却能防身的，样子类似于手环的武器……最好几乎没有后坐力而且威力不小。”
雪莉哦了一声：“来的有点太晚了。”
托尼震惊于面前少女突然厚起来的脸皮，略略拔高了声音：“没说做给你。”
雪莉点了点头，表面上像是告诉他明白了，心里却大概没当真，又说：“那我想去看你怎么做武器的。”
“你还是——”
“多躺也不能让我多活一天。”雪莉顿了顿，讨价还价，“而且我可以不睡床。”
说完，她就用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看向托尼，托尼一开始根本不怵她，还硬要和她对视，可最后，看着她苍白的，瘦削的脸，还是败下阵来。
“明天，我问问贾维斯能不能在地下室安一张躺椅。”
他这么说，可第二天雪莉并没有能起的了床，等到晚上，她就开始呕吐了，一开始是吃的东西，后来就是血了，是将内脏组织都要吐出来的那种，血里面有血块，托尼甚至疑惑这样吐了她还能活吗，但她这样折腾到白天，却又不吐血了。
整个人虽然还是苍白的，却不再昏昏欲睡。
这看上去是一件好事，可有点常识的人却都知道这不是一件好事。
也是这一天，雪莉终于躺到了地下室专门为她准备的躺椅上，上面铺了毛毯，比起托尼光秃秃还旧的那张显然好上很多，而旁边的小桌子上，终于也放上了她心心念念的甜甜圈。
雪莉抬手将上次没看完的侦探小说拿起来，一面尝试接起前面的剧情，一面用力往底下坐了坐，感受椅子的舒适程度，顺便还想着她走了之后这把椅子可以换掉托尼那个旧的。
而此时，托尼的那个手环武器大概已经到了试验的地步，他没装子弹扣了一下空按钮，还没有装填子弹，雪莉就抢先一步说：“好像有地方不对。”
托尼皱了一下眉头：“哪里不对？”
“不知道，但听起来好像零件承接的不顺。”
托尼没在继续问下去，只抬手将手上刚刚安装好的武器重新拆开，果然发现有一处的轴承上有松动，他抿了抿唇，又看向她，问：“……你怎么听得出来？”
雪莉笑了一下，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现在五感很敏锐。”
说着，她像是一无所知似的，拿起旁边放着的甜甜圈咬了一口，却没有吃出她记忆里的那个味道，只感觉干涩，无味，这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抱怨道：“噢，味觉除外。”
托尼盯着她，一时间雪莉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比起不知道，不如说是她不愿意去想了。
她抬手将吃了一口的食物放到一边，把身上盖着的毯子拉到胸前，重新拿起那本侦探小说，冲他挥了挥，说：“你先做着，待会儿做好了让我第一个试试。”
说完，她戏谑地冲他笑了一下：“尽管，这不是做给我的。”
回应她笑容的，是托尼不耐烦又恼羞成怒的一个白眼。
手环上坏的不过只是一个小的连接处罢了，托尼一下就将它换好了，不过却又发现还有另外能改进的地方，他又想是不是太重了，哪些地方可以改变材质减轻负担，找材料换材料一来二去又花了一点时间。
“这很轻，现在的你估计戴了不会觉得重了，就是准头有点难调，但我看你之前用枪的时候这方面还不错，应该不算太大问题。”
他这么说着，直接将外壳装上，填上子弹，调整手环大小戴在手上，往旁边走了两步，对准不远处墙上挂着的飞镖靶，摁下了按钮。
“砰——”
发出的极小型子弹险些脱靶，但还算幸运的落到了靶的最外圈。
“差一点。”
他这么说，却并没有太懊恼。
只是低下头，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将手上的手环摘下来，用一根手指勾着它，转身，看向躺在躺椅上的雪莉。
比起前两天人不人鬼不鬼，缠绵床榻动不动吐血的样子，她现在显然要好很多，气色也很好，不再苍白，不再发青，嘴唇似乎有了点血色，手上拿着的那本《侠盗亚森·罗宾》以一种开着的样子搭在她的身前，书的主人则睡得很熟。
而刚刚做完新作的托尼并没有因为激动吵醒她，他只是走到了桌边，将手环随意放到一旁，用比较干净的那只手，拿起那雪莉吃了一口，放久了已经硬了的甜甜圈，轻轻咬了一下。
他一点点吃，一点点品尝，脸慢慢皱起来了。
“果然不好吃。”
他抱怨。
“不是你味觉不好，是他们做的不好，这家店也许该倒闭了。”
他说。
没有人回答他。
【纽约·甜甜圈·完】
【后日谈】
【1990年12月31日】
雪莉的葬礼结束，因为本来就并没有请多少人，她的父亲约翰·卡博又没有来，加上第二天就是元旦，所以这场葬礼显得很冷清，不过贾维斯也好，托尼也好，甚至约翰·卡博也好，他们都知道，雪莉本人是不会在乎葬礼热闹与否的。
或者，有没有下葬她都不会在乎，毕竟，她就是那么一个人。
在工作室，托尼从黑西装里拿出那张图纸——那张放在墓碑旁那棵歪脖子树树洞里的图纸，展开，盯着它整整十分钟，若有所思，怅然若失，最后把它付之一炬。
【2002年12月31日】
临近新年，纽约的雪断断续续下了四天，即便马路上有人专门铲雪也很难走，花花公子布鲁斯韦恩在哥谭大办跨年晚会，但和他齐名的托尼斯塔克却没有与他争锋的意图，从工作室出来时已将近七点，难得凑巧在饭点，托尼没兴趣去赶任何一场聚会，索性订了晚餐和甜甜圈送到家里。
当然，还是原来的那家甜甜圈，在这家店将因为资金问题关门时，他出手投资救下了它，于是现在，即便是在大雪天，元旦前的最后一个夜晚，他也能吃到热的甜甜圈了。
这十年里科技进步很快，宅里的陈设变动也很大，地下工作室的大小已经不再能满足他的需求，明年开春他就要搬到新的住宅，在靠海的悬崖边，很大，风景比这里要好很多，托尼自认为不算是个念旧的人，当然不会停在原地不动，也早就学会不要回忆过去。
于是现在，不会回忆过去的斯塔克总裁躺在沙发上，想还没做完但到了瓶颈的新武器，想或许他新房子的工作室还不够大，最好能再扩大一倍，一边又觉得肚子饿得难受，埋怨外卖来得太晚。
“贾维斯——催催外卖员！”
他很不高兴地抬高声音，像是什么闹脾气的小孩，根本不管他分明才下单了半小时不到，开在市里的店根本没法这么快把餐送到。
“sir，商家才于二十分钟前给您发消息，说您的配送员雪莉已经离开门店，我预估还有十五分钟才——”
托尼像是猛地被电电到似的，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因为疲劳而布上血丝的眼睛瞪大了一点，一下打断了他的话，不敢置信地重复：“雪莉？”
他抿了抿唇，莫名地，甚至可笑地激动起来，一种兴奋，明知不可能却希望它可能的期待让他一下不太理智地追问：“怎么拼？”
“She——”“叮铃——”
贾维斯平稳的声音被门铃声掩盖，但现在，刚刚还兴冲冲追问他问题的托尼却再也没有听下去的想法，他站起来，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就穿过客厅，跑过玄关，奔向门口，拉开门时，外头的冷气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一个哆嗦。
他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雪夜，好像那一年的冬天也是这么冷，但他那年却始终不觉得冷，只笑话别人包成卷恨不得穿三件羽绒服，可现在，他也冷的想穿三件羽绒服了。
可站在他面前，年轻的，戴着帽子，穿着单薄的外卖制服的女生却像是一点不觉得冷的样子，她面色红润，身上恨不得冒热气，帽子上沾了不少雪，她索性抖了抖身子把它们全都抖光。
面对大名鼎鼎的亿万富翁，棕色头发的少女举起手上的还热乎的外卖，呼出一口白气，用碧绿的眼睛看向他，客客气气地说：“您的外卖，先生。”
看着她那张脸，能言善辩的托尼·斯塔克却一下失去了开口的，客套的，追问的勇气。
可年轻的外卖员并不知道，也完全没看出他心中翻腾的感情，难得迟钝地微微皱起眉头，歪了歪头重复道：“sir？”
“sir——”
“sir！！”
托尼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天花板上很亮的灯。
他还躺在床上，而刚刚叫他的是贾维斯。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像是还没有从梦里醒来，他来不及穿上拖鞋，奔向门口，迫不及待而满含期待地打开门，门外却没有人。
只有放在门口地上的披萨和甜甜圈。
托尼走近几步，弯下腰拿起门口已经凉了的食物，而贾维斯适时解释道：“刚刚外卖员摁响了门铃，但您睡着了没有听见，我就让他放在门口了。”
在一年的最后一顿将要吃冷食的托尼却并不生气，他只在寒风中拎着袋子，在自己家门口站着，不进去也不出去，任由雪扑到他的脸上和毛衣上，好一会儿，像是借助这些冷意终于清醒了似的，他抹了一把脸，冲着半空问：“外卖员，是叫雪莉吗？”
“不，”贾维斯顿了一下，“是叫麦克。”
“……好。”
托尼看了一眼还在下的雪，转身进了房子，关上了门。
【NE·雪夜旧梦】
作者有话说第33章 纽约16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