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建设凝碧，从我做起（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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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隔千里的方寸山中，袅袅青烟缭绕着最高的云雾峰。此峰为方寸山掌门的居所，也是唯一没有禁制的山峰。
没禁制是因为大家都不想死。
掌门深居简出，很少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就连方寸山的弟子也是，更为人熟知的是四长老。风度翩翩，待人有礼，既不自傲，也不冷酷，但又不流于轻浮，很受人欢迎。
此时月上中天，清辉万里，一丝云也无，四长老披着皎洁月色，来到了云雾峰宏喻楼中。烟雾似的帘幕垂了一层又一层，帘后的人侧坐着，他弯腰行礼后直接道：“掌门，那堕魔者落入凝碧仙域，已经半月有余，自始自终没有出来的迹象。”
帘后人沉默半晌，道：“也罢。将他逐出门，其余的都不用说。”
四长老又是一礼，神色微微有些遗憾：“没想到月真会堕魔。”
“我们都没料到，不过，早总比迟好。”掌门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在手里，“你还没有收他为徒吧。”
“未曾。”他摇头。
掌门“恩”了一声，挥挥手：“就这样。也不必再理会，此人与方寸山再无关系。”
“是。”四长老点头，拜而退。
峰外云雾依旧，依旧是美轮美奂，纤尘不染的无边清净。
岑珉每天的日子过得十分简单，走路，引灵气，睡觉，这样周而复始的锻炼中，身体恢复了许多。随着时间流逝，域内的仙气也在逐渐消失，今天引完灵气，最后残留着的一片灵气便彻底消失了。
她觉得有点儿伤感。月真花了三十年，亲自建出的一切，此时真的消失殆尽，彻底无踪可寻了。最后时刻，她在想什么呢？是期待下次的新生，还是恐惧未知的世界，或者难过于即将发生的一切……
她的乾坤袋中，除了几件衣服和药物，其他的都是种子。月真给这些种子都标好了名字，整整齐齐地贴在木匣子外面，这样的木匣堆满了三十来方的乾坤袋。
胸口有些酸疼发胀，岑珉以手按在胸口，像是在安抚这个身体过去的灵魂。月真还没来得及做的事情，还没有完成的计划……既然自己有机会重活一次，就让她来完成吧。岑明在心中默默地说。微微疼痛像条细线，起初绞紧，好像想把恼人的一切以恨意绞碎，僵持一会儿，细线又像慢慢觉出疲惫般松开，疼痛几度翻搅，直至平息，岑珉叹口气，重新抖擞精神，随手打开了最近一个标着“雪衣”的木匣。普普通通的木色盖子翻开，里面随之撒出一片赫赫宝光，柔和光明——她双目圆睁：这，这是种子？？
满满一匣，满满地堆着鸽蛋般大小，圆润无瑕，彩光莹润的洁白圆珠。当中唯有一颗，漆黑得仿佛最浓郁的夜色，表皮光泽泛出幽幽的一圈赫绿花纹，深沉的绿色中隐隐透出几丝浅蓝——岑珉不认识它是什么，但只看外形，也知道这应当是件宝物。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这颗黑珠，托在掌中。仿佛一轮月揉碎在湖中，眼前景物微微模糊着散开，重又归于平静——就在这模糊的几息，属于月真的记忆翻涌而来……
“来者鉴：
若与吾躯能相合，甚幸。前事想必疑团重重，令人心扰，吾亦难以向尔述明。但无妨。此前诸事，已随吾而去，清算干净，有天罚为证。吾已向方寸山掌门言明。”
写下这封信，月真把信放在黑珠上，信就此慢慢透明，仿佛被收入了珠中。她看着珠子，好似了结一件大事，笑容格外轻松：“这便够了。”
花房的四面墙都在抖，激得花木们摇摆不停，好些已经摧折于地，散花落叶一地狼藉。震动越来越强，架上花盆纷纷翻倒，噼啪声四处炸响，站在正中的月真凝视着掌中的这颗珠子，光滑珠面映出她平静神色，又像是怀念：“这封信原本想寄给你，想了想，估计你不会收，便给贵掌门吧。”
“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她轻轻地笑，步步逼近的震动声彻底淹没了她的话，从天而降的火焰飞坠于地，烧毁一切，“愿赌服输，再也别见了。”
说着她抬头，向虚空中狡黠一笑，像是在对岑珉说话，目光十分明亮：“后来者，别担心。我只是暂时休息一会儿，你还会见到我的。”
言罢她揽袖腾起，四面已是火海无边，烈焰狂舞，群芳焦枯，草木伏倒，这抹烟罗似的青色身形却无比坚定，仿佛乳燕投林，又似云霞飞空，昂首与降落的巨大焰团相撞。
看完这一切，岑珉更疑惑了：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入魔还要跟方寸山掌门说明情况，入魔还跟一个赌有关系——月真，你玩得很大啊……最后的宣言，真的很像反派角色，“我还会再回来的”“我一定不会放弃的”之类的……
不知为何扬起嘴角，岑珉心中松快不少，哪怕身体情况不容小觑，堕魔者的身份也惹眼到了极点——
月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等大事，她却……怎么说，淡然视之，还颇有信心地安排了后事——
月真，你真的玩很大。岑珉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不过我喜欢！
要不是对方玩很大，自己也不会因祸得福，死了还能再活一次，还是体验修仙生活——不是，种花育草的生活——说是实现梦想也不为过。岑珉仍旧记得自己每回儿参加星历的全域宝芳展时的激动，她靠着课外教授剑术，努力存着建模拟花房的费用，只差最后一期了，自己却突发疾病离开人世——
月真给了她这个机会。
某种澎湃的情感在心中涌动，岑珉默默握紧双手又松开，手中黑色的珠子突然亮起了一圈碧光，把整个花房照得绿盈盈清亮亮，月真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来得很快呀，后来者。你要是想留在这里的话，相关的信息都在第三间花房里面，带着玄英珠去打开。要是你想走，这个月的月圆之时，带着玄英珠去凝碧湖的阵法就能离开。”
岑珉开开心心地，带着玄英珠往第三间花房进发。这间屋子最大，也比其他栋高，立在山坡的最高处，此时还残留了一半的楼体，残垣断壁在阳光下显得更惨淡了些，岑珉却看出了一股百废待兴的味道，她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刚刚迈过门槛，手中的玄英珠顷刻间飞出，呛地一声卡进了头顶正中央水晶似的墙面。珠子原本就明亮的绿光，一点点变得越来越亮，简直像星曜般，柔和的光芒逐渐扩满了整个楼内，连同岑珉在内，都一齐被染绿了。
很舒服……这是什么……这种感觉。温润热力似阳光又像雨露，沿着每一寸皮肤往内渗流，所到之处，把歪倒的扶正，将破碎的黏合，令缠绕的松绑，这股力量绵绵不绝，恍如春日春林一般迫不及待地往中心汇聚。纵然一路上不断地被分流，最后到达丹田时仍有强大活力，无比光明柔润，岑珉“看”着它像一条小龙般绕破碎丹田一周，然后腾身就钻了进去——
盛放的绿光如波涛，立刻淹没了一切。
一室清雅明亮绿色起伏中，站着的人若影若现，她身形高挑，穿着利落的圆领外袍，袖口收紧，脚上蹬着深棕的靴，饰物耳坠手镯皆无，头上只系了一根青绿的丝带，把一头青丝拢在脑后，露出一张清秀温柔的脸。她向岑珉弯下腰，笑容却如此真实，像一株绽放的花：“你的名字？”
“岑珉。”
“岑道友。”月真歉意一笑，“委屈您在我这个残破的身躯里面。”
感受着那股热力在迅速修补体内创伤，岑珉忍不住回答：“没有的事……其实我也要感谢你。我们那里很久都没有花草树木了，难得你这里可以种得出。我很高兴……”
有点儿害羞于自己突然说这么多，是不是太过于直白了，岑珉说着说着，声儿渐悄，月真却听得双目炯炯：“你也喜欢花草——”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补充，“您是炼丹师对吧？”
岑珉摇头：“不，只是喜欢。喜欢它们生长，开放，枯萎……自然生活的样子。”
月真愣住了。看她久久不说话，岑珉觉得应该是自己的回答不符合对方的期望，但她又没办法说服自己，讲出“自己也是炼丹师”这种话，于是尝试转移话题：“月真，你现在情况怎么样？这个形象……是真的你吗？”
对方回过神来，却答非所问：“这里的动静，起码二十年内不会被外人知晓。你好好过，我的任务也完成了。”
岑珉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没想到真的拉住了：“月真？你要走了吗？”
她点头：“恩。不再回来了。”
岑珉心知对方说的是实情，如此决绝地放弃一切也是她去意已决的证明……月真看她渐渐萎靡的神情，想到了什么，轻轻握住她的手：“岑道友，你别担心，我彻底离开之后，没有人能够把你和我联系起来。哪怕他们卜卦也好，以精神力试探也罢，都不会把你认作是我。”
岑珉点头，向她吐露心声：“其实……我不是修行者。在我们那里，大家都是普通人，所以月真，你能不能教教我基础的东西？”
月真无不点头。她当先盘膝而坐，双指并拢，在与之对坐的岑珉额头轻点一下，微凉的触感似蜻蜓点水，她的声音潺潺如流水般自然平缓：“我将引导岑道友运转内息一圈，熟悉经脉各处……稳定神魂……”
似一阵清风拂面而来，再睁眼时天地皆白云，自己坐在云团簇拥形成的空隙中，抬起的手臂，弯曲的膝盖，伸直的脊背，都被涌来的云朵们轻轻托住，没有一处需要用力量来保持，没有一处需要紧绷肌肉，清醒神智来维系，每一块骨骼，都被妥善安放——包括曾经留下暗伤，换了新身体也隐隐作痛的右小腿，左手腕，也不再疼痛……
月真的声音忽近忽远，却每个字都让她听得清楚：“交予身体……一觉之后……重归原位……”
刚刚回到体内的力量缓慢涌起，如清泉入喉，将干涸润满，岑珉在轻柔的微风吹拂中，不知不觉越来越放松，越来越放松，直到失去意识……
一觉醒来，她还在花房内。
望着最顶上生辉的玄英珠，岑珉静静地躺着，感受着如今对自己来说，一个全新的，变得更有层次感，更明亮的世界，
月真……已经离开了。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好像是非常熟悉的一部分完全脱离了自己的生活，又像是亲眼看到一个被喝光了的水杯，里面空空如也——就是月真离开的模样。
而自己体内生出的新的世界，同样让她觉得有趣，好像能够向内看到身体内部的每一处，除却血肉，骨骼，还有布满全身，随着呼吸微微游移的经脉，颜色有淡红，有浅蓝，腹部靠下的位置则有一颗青碧色的圆球——
这是月真的内丹。她一眼就认出，这跟对方留下来的记忆里的部分一模一样……但是为什么能恢复呢？
想不通就不想了。她第一次这么放松的，什么也不想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徘徊，任由思绪蔓延。
空气中已经有了草木的香气。她不会闻错的，在星历2046年，空气中处处充满灰尘味和一股奇怪的酸味，如果有谁闻到一丝一毫草木的芬芳——那他可能是进入了非常高级，非富即贵身份的人所在的场所。岑珉为此花过大价钱，每一次机会都来之不易，她不会认错，那份充溢生机，活力，微微湿润，只需要一口就能让人清醒舒缓的味道……
已经再次醒来了。
月真修习的确确实实是《天道录》，岑珉从身边对方留下的玉白色芥子袋里拿出了这本书，灰色封面的书并不厚，岑珉却只能翻动前面三页，后面的部分无论如何都无法打开，她只得放弃这个念头，乖乖从第一页看起。
“人非草木，人亦草木。”
第一页就写了这么独独的一句话，岑珉把手放上去，没什么变化；滴一滴血，依旧没有变化……血液顺着书页滑落，掉进了地里。应该是方法不对，岑珉继续往后看，第二页也只有一句话：“道有三千，皆可取用。”
……第三页更是简洁：“心无畏惧，无物。”
岑珉大概能感觉出一点点其中的意思，可是这……要怎么根据这个修炼啊？
她把书横看竖看，侧看上看下看，这三句话还是三句话，花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偌大仙域只听得见她的叹气声：“这要怎么修炼！”
回答她的只有头顶闪烁的玄英珠，岑珉只得把书放回去，继续掏袋子里的东西。她摸到的第二件物品依旧是一本书，拿出来一看，上面连名字都没有，翻开来，上面竖排写着：“首卷，恢复繁花殿·春生楼。线索一：魔界。”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建设凝碧，从我做起（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