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有罪》柳媚晴

3、第 3 章

　　两大木桶的水，都被乐安用净了，他身上实在太脏了！水混着身上搓出来的泥垢流到地面上，变得浑浊。

　　乐安忍不住羞赧，他这幅模样，便是给人家打理茅房，都不一定要。

　　浴房里水汽氤氲，乐安沐浴好后，拿过放在架子上的衣裳，抖开。

　　灰色的棉布直裰，被人洗得干干净净，还有一股久放的气味，但并不难闻，相反的，乐安还特别喜欢，这带给他一种平静的美好。

　　乐安将衣服穿上身，竟然意外的合适，袖子都不长不短刚刚好，乐安心里升起一股欢喜，将这身衣服摸了又摸。

　　怕耽搁的时间太久，乐安将自己换下来的衣裳叠好，拿起一个荷包，快步走出了浴房。

　　还没走进厨房，乐安便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儿，肚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一般，咕咕叫起来。

　　乐安捂着肚子，等它消停了，才走进去。

　　张琥忙碌着，将抄好的菜装盘，匆匆看了乐安一眼，“洗好了？正好，吃饭。”

　　天冷后，张琥便直接在厨房吃了，厨房也够大，摆了一张四方桌，还有两张凳子，都还绰绰有余。

　　张琥将饭菜放到桌上，招呼乐安:“过来坐吧。”

　　洗干净之后的乐安终于摆脱了那副乞丐样，眉眼耷拉着，看起来乖乖的。

　　乐安穿的衣服是他十三岁之前穿的，因为身体长得快，穿了两年便穿不着了，但布料还是很好的，没破没脏，十年过去了他也不舍得扔，一直压箱底，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

　　张琥大刀阔斧地坐下，“坐下吃吧，如今饭菜冷得快。”

　　乐安坐到凳子上，将紧紧抓着的荷包递到张琥面前，“大人，这个，我一分没动。”

　　张琥执筷的动作一顿。那荷包装着的正是他昨晚给乐安的银子。

　　张琥看了他一眼。只是洗了个澡，少年却像是褪了层皮，干净整洁，一双眼睛许是因为脸颊瘦的缘故，显得大大的，墨色的瞳仁水润澄澈。

　　“拿着吧，往后你会有用到的地方。”

　　乐安坚定地道:“我不能平白无故要大人的银子。”

　　张琥不接，道:“咱们能遇到，也算缘分，这银子也不多，就拿着吧。”

　　乐安依然固执地伸着手，好似他要是不收回，他就能一直这么举下去。

　　“嘿！你这小孩儿……”张琥叹了口气，收回了，不然这顿饭怕是吃不了。

　　乐安终于高兴，也松了一口气。大人救了他，给衣裳穿，给饭吃，已经让他无以回报了，怎么还能要大人的银子。

　　张琥看他还发呆，将满满一碗饭放到他面前，催促着:“快吃。”

　　乐安拿起碗筷，夹了一筷子青菜，小口吃起来。

　　不大不小的一张四方桌，摆了一碟葱花炒鸡蛋，一碟晚菘炒牛肉，还有白花花的四个大馒头，就满满当当的了。

　　今晚的饭菜算是丰富了，平时他一个人哪里会弄那么麻烦，随随便便煮点填饱肚子就行了，有时干脆在外面解决。他很少买菜，所以家里的食材不多，桌上的算是把存货都煮了。

　　张琥左手抓着馒头，右手夹菜，面前摆着一碗米饭，大口大口地吃着，吃相虽有些豪放，但却并不粗俗，也没有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

　　与张琥比起来，乐安简直像只小猫吃奶，恨不得挑着米粒吃。

　　张琥咽下嘴里的东西，夹了一筷子鸡蛋到乐安碗里，“不要不好意思，放开吃，不够再做。”

　　盛在碟里的鸡蛋瞬间就少了一半，还有晚菘和牛肉，张琥也给他夹了一筷，乐安忙道:“够了，够了，我吃不了那么多。”

　　“放……”张琥及时吞回后面那个字，不赞同地看了乐安一眼，“看你这小身板儿，不吃多些，风能把你刮跑喽！”

　　“我不是很饿，真的吃不了那么多。”看着满满一碗饭菜，乐安苦恼地皱眉。

　　张琥却认定他就是不好意思，当年他在他这个年纪，可恨不得一天吃十顿。

　　于是干脆给他下了命令:“吃！吃不了也得吃完，不能浪费。”

　　张琥是真的能吃，四个大馒头，有三个进了他的肚子，一碗米饭也吃得干干净净，倒是肚子饿到咕咕叫的乐安，吃到最后却面色难看，似乎吃的不是饭菜，而是毒药。

　　张琥看他艰难地扒着饭，“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

　　乐安立即摇头，“不是，不是，饭菜很好吃。”

　　“那这么一小碗饭你都吃不完？你不是饿了？”

　　“我、我……”乐安窘迫道，“我从昨晚便没有吃东西了，可能是饿过头了，就吃不下。”

　　张琥闻言一愣，最后叹息一声，“吃不下就不吃了，我给你熬碗粥吧。”

　　“我吃得下，吃得下。”

　　乐安连连摇头，又匆忙塞了口米饭进嘴巴，却差点没噎死。

　　张琥把他手里的碗直接抢走，皱眉道:“吃不下就不要逞强了。”

　　乐安掐着自己的脖子咳了几声，脸色涨得通红，一双眼眸氤上了水雾。

　　他嗫嚅着:“对不起……”

　　张琥摆摆手，将碗筷收拾起来:“这又怪不得你，别多想。”

　　乐安站起来要帮忙，“大人，我来收拾吧。”

　　“不用，你就坐着吧。”张琥三两下收拾好，“要是吃的撑了，就到院子里走两圈。”

　　张琥将油腻腻的碗碟放进盆里，盆里还有他昨日丢下没洗的。他最烦就是洗这些锅碗瓢盆了，特别是天冷了后，更难洗干净，还得烧热水。

　　算了，攒着，明儿再洗吧。

　　张琥拍拍手转身，看到乐安站得笔直，才想起:“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乐安恭顺地道:“我叫乐安，平安喜乐的乐安。”

　　张琥点点头，“乐安，还挺好记。”

　　他的名字由张琥低低沉沉地喊出来，乐安的心弦莫名一颤，眼帘垂了下来。

　　“今年几岁了？”

　　乐安道:“16了。”

　　“16了？”张琥有些惊讶，“看着不像，我还以为你只有十三、四呢。”

　　看来这小孩儿真是受了不少苦。

　　张琥已经有所猜测，但还是问:“父母兄弟可还健在？”

　　乐安垂首，轻声道:“只我一人。”

　　张琥忽而生出一股同病相怜之感，便道:“你放心，我那同僚性子仁厚，你去他那里做活儿，我让他多关照关照你，以后有什么困难，你也可以来找我，我能帮的，便尽量帮。”

　　乐安大为感动，他与大人只有几面之缘，他还没有什么可报答大人的，可大人却对他这么好，乐安有些想哭。

　　他垂着头，声音轻颤地道:“多谢大人。”

　　张琥领着乐安走到一间房，打开门，进去点上了灯，“今晚你就在这儿睡吧。”

　　一直以来都是张琥一个人住，很少有客人留宿，因此这间房的床榻上还是空荡荡的，张琥从柜子里取了被褥出来铺床。

　　乐安忙走上前道:“大人，我来吧。”

　　“行。”

　　张琥丢开手，直起腰，对乐安道:“铺好床，你便早些休息吧。”

　　“大人也早些休息。”

　　目送着张琥出去，乐安才转身铺床。床褥应是放柜子挺长时间了，生出了一股味道，并不难闻，相反的，他开始喜欢这股味道。

　　乐安慢慢地整理被褥，享受着这个过程。

　　当晚，他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心想，不管以后如何，他永远记得这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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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外面的天还黑着，张琥就起身穿好了衣裳。

　　他刚打开门走出去，便闻到了一股香味儿，这香味儿是从厨房传出来的，张琥疑惑地走过去。

　　他走进厨房，便看到正在忙碌的乐安。

　　张琥疑惑地问:“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正在烧着火的乐安陡然站起来，有些局促地道:“睡不着，便起来了。”

　　随后看了张琥一眼，又颇为紧张地道:“我帮大人做了早膳，还在锅里热着呢。”

　　“你不用这样，我出去吃也行。”

　　乐安以为张琥是怪他自作主张，缩着肩膀不安地道:“我、我是不是不该这样？”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张琥解释说，“只是你不用为我做这些，我出去吃也一样，你不如多睡会儿。”

　　乐安低着头没说话。

　　张琥又才注意到，厨房明显被乐安收拾过了，原本凌乱的物品摆放得整齐有序，灶台被擦得锃亮，原本堆积的碗筷，也被洗干净，码放齐整。

　　原本他是不在意这些的，但被乐安收拾过后，张琥才觉得自己之前是有多乱。

　　就在这时，乐安忽然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张琥惊讶地上前要将他扶起。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乐安却不起，反而朝重重地张琥嗑了一个头，“大人，就让我留在您身边伺候吧，我可以替您做任何事，什么都行，只求大人能收留我！不然、不然……我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天大地大，哪里不能容身？”

　　乐安摇摇头，神情哀戚:“可我只想求一处安稳。”

　　“大人，求您收留我吧！我不要工钱，只求能有一处容身之所便好，大人，求您了！”

　　乐安将自己的尊严全部豁出去了，长磕了一个头，久久不起。

　　静默了不知多久，张琥终于开口，叹息一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