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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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琥第一次遇见乐安，是在海棠西苑。
海棠西苑乱成了一锅粥，一批身着飞鱼服威凛肃穆的锦衣卫踏地飞尘走进大堂，亮锃锃的长刀反着寒光，吓坏了正在挑逗嬉笑的嫖客与姑娘。
他们面无人色地挤在一起，惊恐的目光紧紧盯着一群如索命无常的锦衣卫，生怕一个眨眼便血溅当场。
张琥是奉命缉拿逃犯，当即直奔二楼左边第三个房间，一脚踢开了门。屋里，还有两个歌姬互相抱着蜷缩在一起，窗户边，一个壮硕的男人正挟持着一个人质。
人质是一个比犯人矮将近一头的少年，颈脖被一柄巴掌长的短刀划出了血，此刻他眼神慌乱，却并没有胡乱挣扎，看见他，便将目光投向他，似在求救。
“别过来，否则我便杀了他！”壮硕的男人明显情绪激动，晃动着手中的刀，刀染上了鲜红的血液。
张琥表情无波无澜，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男人也知自己只是徒劳挣扎罢了，锦衣卫什么时候在乎过旁人的死活？
男人的表情顷刻间变了，似穷途末路的将死之人，但又不忿这命运，猛地将人质推向张琥，转身朝窗户跳下。
张琥将踉跄要跪地的少年接住。
少年应是这里做活儿的伙计，穿着一身要洗烂的粗布麻衣，明明长得挺高，但却因身形过度消瘦，而显得像一条落魄的狗。
张琥抚稳他之后，便将人放开，转身朝外走了。
锦衣卫早已将海棠西苑团团包围，男人逃不掉被缉拿的命运。底下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半响，打斗声消了。
下属来禀:“大人，犯人已被缉拿！”
张琥点点头，“押回镇抚司听候指挥使发落。”
“是！”
锦衣卫来势汹汹去时匆匆，不一会儿海棠西苑又重新热闹起来，都在讨论着方才的事。
“被抓的人是谁啊？”
“听说是勾结蛮夷走私货物的，锦衣卫早贴了告示，没曾想，是躲到这儿来了。”
“吓死个人了！那一把把锃光瓦亮的长刀，简直要闪瞎我的眼。”
“呵！是要吓尿了吧？”
“去！你才吓尿。”
“不过锦衣卫看着是可怕，但那张大人，真是长得一表人才、威武不凡啊！”
“最重要的是，人还是普普通通的布衣出身，听说，在他十一岁那年，父母还早亡了，身边无亲无故的，还能一路过关斩将坐上指挥使司这个位置，也是相当有本事了！”
男人们都一脸艳羡加钦佩，啧啧赞叹，姑娘们则是想入非非，春心荡漾，被客人搂着调戏。
“怎么？瞧这小脸蛋儿红的，看上人家了？”
姑娘握着粉拳捶了下调戏她的人的胸膛:“讨厌！您说什么呢？”
“哈哈！”男人搂住她，亲了两口，“想也没办法，人家也看不上你！”
乐安在不远处收拾着倒下的椅子长凳，耳朵却竖着听他们的谈话，听得入神了，手中的动作便慢了下来，这时，一个大汉突然出现，狠狠踹了乐安一脚。
乐安便像一块破布一般，铺在了地板上。
“臭小子！偷懒呢？干活利索点儿，磨磨蹭蹭的，今晚就饿你小子一顿！”
乐安闷不吭声地爬起来，干活儿的速度加快了些许。
有客人看了他几眼，转头问这里的姑娘。
“这小子谁啊？”
常来的客人都知道乐安，常常见他因一点点小事被打，但都不知道为何；其他在海棠西苑做活的伙计，都没有被如此苛待，就他例外。
其中一个姑娘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悄声道:“说来也可怜。他是曾经海棠西苑红极一时的朝雪所生，朝雪因此难产而亡。妈妈费尽心思要将朝雪卖一个好价钱，结果朝雪却背着妈妈不知何时怀了孕，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付诸东流，妈妈气急了，原本还想将刚生下来的孩子摔死，后被姐姐妹妹们拦住了，好说歹说才勉强同意让他活下来，但从来不管，都是我们一人一口饭喂大的。”
“朝雪？要给成王当侍妾那个？”
“对，所以妈妈才这般生气。”
“当时都盛传，说海棠西苑朝雪是九天玄女下凡，我是没见过，但看那小子，可是半点不像啊！起码没一点继承他母亲的美貌。”
“人家是男娃，要母亲的美貌作甚？”
“哈哈哈哈，你说呢？”
其他人都心知肚明地笑起来。
男人们开乐安的玩笑，姑娘们都不以为然，但这事却很快便应验了。
乐安被一个第一次来海棠西苑的男人看上了，要强要他，乐安逃跑了。
男人是荣城有头有脸的商贾，听闻还有官家做靠山，妈妈不敢惹，当即派人去将乐安抓回来。
秋日的夜晚很凉，凉到人心头都在发颤，乐安咬着牙躲在一间牛棚里头，看着举着火把的大汉凶神恶煞地走过去。
散发着恶臭的牛棚成了乐安暂时的避难所，他在牛棚里躲到了深夜，周围万籁俱寂，他慢慢爬了出来。
茫然环顾四周，他却不知道该去哪里。他没有吃晚饭，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咕咕叫起来。
乐安转头朝反方向走，遇到点风吹草动他便赶忙躲起来，脑海里绷着一根弦，随时都会断掉。
他走进一条小巷，刚走两步，身后便传来脚步声，周围又无处可躲，乐安慌起来，弯腰在地上捡起一块两个巴掌大石头，听着背后的动静。
慢慢近了，慢慢靠近他了。
乐安蓦地一转身，猛地将石头朝来人掷去。
乐安呼呼喘着粗气，胸膛起起伏伏，这时，他看清了来人，凶狠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张琥也不知自己半夜回个家招谁惹谁了，被莫名其妙地袭击，他徒手接住朝他扔来的石块，凛然的眼眸看向面前像个乞丐似的少年。
这人他还有些印象，这不是在海棠西苑抓犯人时，被犯人挟持的人质么？怎么大半夜的，一身狼狈模样跑来这里？
但这些也不关他什么事。张琥将石头丢掉，石头滚落在地，与地面发出碰撞，清脆又沉闷的声音在寂静幽暗的小巷回响。
张琥也不管怔忡的少年，绕过他走了。
万籁俱寂，人们都已经睡下，偶尔传来几声狗吠，还有其余一些说不出的夜虫的鸣叫。寂静的小巷是张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还有身后，时而停下，时而靠近的，凌乱的步伐。
在快要到家门口时，张琥忽地转过身。
少年瞪大双眸，倒退了一步，却又坚定地与他对视着，那一双眼眸，似乎在黑暗里闪着熠熠的光。
张琥问他:“你跟着我作甚？”
乐安明显地咽了一下喉咙，磕磕巴巴地说不出话:“我、我……”
张琥耐着性子直接问道:“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乐安忽地朝他走近了一步，似孤注一掷地道:“我、我……我想离开海棠西苑，但那儿的妈妈不准我离开，我、我……”
乐安也知道自己接下来提的要求有些过分，忐忑又惶恐:“你、你能不能……收留我？”
张琥只是皱了一下眉，还没等他拒绝，乐安便紧接着连珠炮弹地道:“我给你当小厮，不要工钱，我、我会干很多活，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只求你、你能收留我。”
乐安皱着眉头，哀求地看着他。
乐安依然穿着那身要浆洗得发烂的粗布麻衣，也不知在哪里待过，染上了一股臭味，一头枯草似的头发凌乱，有些垂下来，挡住了面黄肌瘦的脸。
看着的确是可怜，但张琥也不可能随意将一个陌生人往家里领。
他掏出一个钱袋，数也没数全部抛给了面前这个祈求地看着他的少年，“有什么难处，可以去找官府，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说完，他便转身大步走回了家。
张琥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谁知，第二日一早起来，打开门，便看见昨晚那少年蜷缩在他门前，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狗。
听到开门声，少年被惊醒了，立马站了起来，惺忪的眼眸不安地看着他。
张琥无奈:“你再守下去，我也不会收留你的，快走吧。”
张琥说完，便走了，中途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少年正慢慢离去。
他松了一口气。
自父母过世后，他身边连只老鼠都没有，更何况人了，平常的琐事，也是他自己亲力亲为，不需要什么小厮。
张琥摇摇头，将少年抛却脑后，专心办事去了。
今日没有轮到他值守，傍晚后，他下了职便往家走。慢慢开始入冬了，夜来得快了些，等他快走到家时，家家户户都已点起了灯。
“哎呦！这臭小子，还敢咬老子，把他捆起来！老子干脆把你这一口牙掰断了，也好去伺候钱公子！”
张琥刚转过一个弯，便看到自家门口，围着三四个大汉，正手忙脚乱地将一个拳打脚踢如濒死的鱼般胡乱挣扎的少年拿麻绳捆起来，中途还狠狠踢了那少年的肚子一脚。
张琥能看到那少年痛苦又不甘的面孔，一双眼眸满是对命运的不忿，凶恶的像垂危的幼虎。
他三两步飞快上前，一脚踹飞了一个，又曲肘后踢，三两下便将几个大汉通通撂倒。
张琥解开乐安身上的麻绳，扶着他坐在台阶上。
几个大汉面面相觑，都不敢动，他们知道这是指挥使司张大人的住处，再看这人的衣着，想必就是张琥了。
他们不敢招惹，纷纷低头跑了。
乐安坐在台阶上，虚弱地捂着肚子喘息，似乎下一秒便要晕过去。
张琥叹息一声，认命地将人扛进了家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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